“你是谁?还有我何时收过你家聘金?”
符乐安嗤笑,双手环胸镇定开口,脚边周围躺了一圈痛苦呻吟的人,皆是方才想要对她动粗,被顾维谙三两下打退的,其余人颤颤巍巍拱卫在那妇人身边,脸色微白,已无之前叫嚣要捆符乐安浸猪笼的跋扈。
“好啊,你个贱皮子居然这般不要脸!去年你大伯觍颜登我丁府大门,说你家中困顿,只要我丁家愿意出聘金五十两,便同意嫁给我儿,我还心善延了婚时让你过孝期,如今倒好,你藏了这么个奸夫在家中!”丁夫人从袖中取出一叠红纸,展开给前来看热闹的村人看,“聘书已经写得清清楚楚,便是去告官,我丁家也不怕!”
“还真是欸,聘书上头已经合了安娘与丁耀祖的八字!”
“丁耀祖不是县里有名的纨绔吗,吃喝嫖赌样样齐全不说,前些日子不是还把云浮楼里花魁娘子的肚子搞大了,正闹着要给人赎身抬回来做妾,要不是丁员外只有这一根独苗,怕是早就给打死了!”
“哎呦,那符家大伯真是黑了心的遭烂人,安娘的爹娘一死就从县里赶回来吃绝户,捞走了不少钱财,现在居然做主安娘的婚事,把她卖给了那种人。”
村人们唏嘘的讨论声入耳,符乐安抿直唇角,翻遍记忆确定原主并没有同意这桩婚事:“丁夫人出示的聘书我不认,此事乃我大伯私做伪证,非我本愿,便是对簿公堂我也能一争。”
“按照淮朝律例,婚嫁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需得交换男女双方信物,以示定情。”顾维谙沉声插话,渊渟岳峙般立于符乐安身后,仿若山峦为她提供坚实可靠的支撑。
丁夫人早有预料般,又拿出一纸文稿,上面写了首小诗,其中一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更是情意绵绵,让不少想要为符乐安打抱不平的人哑口,不知如何是好。
未曾想,看到这份“定情信物”后,符乐安轻笑出声,这首诗其实是原主学字时临摹的字稿,去年符家大伯上门吊唁时,趁乱偷拿走,要是丁夫人拿出其他女工绣活还真不好辩白,现在……
“丁夫人,你还是报官吧。”符乐安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反倒叫众人摸不着头脑,她返回家中取出纸笔,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将诗句重新写了一遍,“你们瞧,丁夫人手上的文稿,根本不是我的字迹,如何当得两家婚事的定情之物,你还是让官府把我大伯抓起来,他胆大包天骗聘金呢。”
原主家贫,虽然识字,但是笔墨昂贵舍不得使用,故而文稿上的字迹松散,用笔无力,符乐安穿越前学过书法,写的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笔锋灵动,没有几年的苦练是写不出来。
“这……说不定是你联合你大伯故意仙人跳骗钱!”
丁夫人犹不死心,态度强硬的说道:“我家可是与县太爷有姻亲,你要是不肯嫁给我儿,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符乐安咬唇,眼眸中闪过不甘,纵然她有千百种说辞,在古代封建社会中,都抵抗不过强权,而她一介贫民孤女,最是谁人都可以榨骨吸髓的欺压对象。
“恐难如愿,淮朝并无一女侍二夫的先例。”顾维谙平地掷雷,继续语出惊人,“在县衙的人口簿里,我应是入了籍的赘婿,对吧,娘子。”
废了好大力气,符乐安才把涌上喉间的惊诧咽了回去,眼睛骨碌转了一圈,她展颜轻笑,桃李春风芙蓉面,眉黛浓情未语迟,缓声对顾维谙唤道:“夫君。”
语罢,她后退半步与剑眉星目,郞俊神颜的顾维谙并肩而立,一双登对的璧人现于众人面前。
“说的没错,五日前,顾小哥便落了安娘家的户籍,算作小两口了。”家中母牛难产,受过符乐安帮助的柱子抢先开口,其他受过恩泽的村人则跟着哄喊。
丁夫人瞬间和锯了嘴的葫芦一样歇声了,她便是有万般方法也不可能逼得有夫之妇嫁给自己儿子,况且将符乐安娶进门,整个丁家都会成为永安县茶余饭后的笑柄,可要让她偃旗息鼓,又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行,算我被大雁啄了眼认栽,不过婚事不成,聘书上白纸黑字写的五十两聘金你可以如数退还,我十日后差人来收,要是不还钱,没你们好果子吃!”
撂下狠话,丁夫人冷哼,看符乐安也不过是个贫女,到时候拿不出钱,她再联合县令送符乐安进大牢去,接着头也不回携一众家丁上了马车,周围看热闹的村人也三三两两结伴离开,春耕在即,地里还有不少活要做,耽误不得。
眼瞧众人都走远了,符乐安才松了口气,红着脸与顾维谙拉开距离。
“刚才多谢顾大哥出手帮忙,不然我可不知道如何是好。”符乐安眼眶泛红,穿越以来,无论日子多么艰苦她都觉得有希望,唯独刚刚,不请自来的丁夫人手持一张聘书就差点将她强掠进纨绔人渣的后院时,她才触摸到某种杀人不眨眼的庞然大物的皮毛。 冷冽森然。
这便是紧紧缠绕在她颈上的枷锁,稍有不慎,就能将符乐安绞死在这个女人没有办法为自己做主的封建时代。
我要挣脱桎梏,我要改变不公世道,符乐安暗暗发誓,野望的种子已经埋下,静待破土而出的时机。
顾维谙不以为意,不过是举手之劳就能化解符乐安的困局,唯一受损的恐怕只有赘婿的虚名:“无需言谢,只是……”
符乐安开口,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神色飞扬,已然恢复了往日的活力:“顾大哥放心,我明白的,我们之间的婚事只是权宜之计,待将来时机成熟,我会自请和离,不会耽误你的!”
不是,我是想问丁夫人十日后来的五十两要怎么筹?
被抢断了话头的顾维谙抬手,指尖划过符乐安的衣角,倏然收了回去,深邃的视线落在她进山的背影上,半晌化作一句无声承诺,罢了,不论如何,他会护着她的。
岭南湿寒,树高耸云,巉岩怪石多山涧。
符乐安走在前方,轻车熟路领着顾维谙走进山林,冬末春初,正是万物苏醒的时节,虫鸣兽啼接连不断。
唯恐饿了一个冬季的野兽不知会从何处蹿出伤人,顾维谙攥紧木矛,眼神如炬,将符乐安细细护在身后。
“顾大哥莫慌,将此物系在腰间,山中野兽便会主动避开我们的。”
符乐安将一枚药囊递给顾维谙,其中是她用多种草药制成的驱兽药,是符乐安在大学实习时,从一位经验丰富的老猎户手中学到的配方。
也正是依靠驱兽药囊,符乐安之前才能孤身入山林采摘野菜。
常言道聚山如聚宝,入山不过小半个时辰,各类野生菌菇便一丛丛映入眼帘,符乐安喜上眉梢,附身采菌时,在落叶层中意外发现了一对品相完好的新鲜鹿角!
“尚且带有余温,许是刚刚褪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入手触感温润,茸毛细密服帖,品相上乘,饶是顾维谙这般从金玉膏脂养出世家子弟也不免暗叹,若是放在盛京城中,光凭这对鹿茸,恐怕就能卖出一百两,只可惜永安县太小,县城中的药堂恐怕出不了多少银钱。
“太好了,有了这对鹿茸,我们就可以请大夫来为顾纪语诊治了!”
顾维谙凝噎,睁大了双眼,他并未意料到符乐安在第一时间,会想到用这对鹿茸为顾纪语延请大夫。
“符姑娘,那返还给丁夫人那五十两聘金……”
“当然是有时间去找我那喜欢保媒拉纤的大伯要啊。”符乐安毫不犹豫的答道,她用棉麻布仔细将鹿茸收好,仿佛确认不会被损伤后才小心翼翼放置在背篓里,“再者,顾纪语的性命比银钱重要。”
或许顾家祖先保佑,顾维谙心绪激荡,遭逢大难,不幸中的万幸,是他们兄弟二人能够遇到符乐安这般蕙质兰心的女子。
待到将来手刃仇敌,复仇成功,他定会好好报答符乐安的,至于眼下……顾维谙抛下饵食,做了几处简单的陷阱。
一炷香时间,半人高的深坑中,除了三只野兔和一只锦腹野鸡,居然还有一只野生黄羊!
不需要符乐安吩咐,顾维谙已经自觉行动起来,灵巧到完全看不出负伤的动作,几个呼吸间,就将陷阱中的野物统统取了出来。
符乐安上前查看,锦腹野鸡已经断气了,正好带回去可以做一顿滋补鸡汤。
三只野兔分别两母一公,完全可以养在圈舍中,而且兔子性格温驯,生长周期短,繁育速度快,除了食肉还能取皮制衣,是个非常不错的养殖品种。
真正让符乐安激动不已的,则是断了后腿,半死不活的野生黄羊,凭借她的学识经验,粗略一看就知道,这还是一只怀胎待产的母羊!
收获颇丰,而且心里还记挂昏睡未醒的顾家小弟,激动不已的符乐安并不打算在山上多待,瓷白的双颊染上绯色,如烟霞斜飞入鬓发,艳色妍容,身后沉甸甸的背篓里全是山珍野蔬。
“多亏有顾大哥在,否则就我一人,也无法将这么多野物带回来。”
顾维谙不动声色的勾起唇角,耳边是符乐安雀跃的声音,喋喋不休的计划要将后院的石圈扩大,把野兔和母黄羊圈养在里面,仿佛美好的日子近在眼前。
【检测到宿主养殖场新增品种:未驯养野公兔一只、未驯养野母兔两只、未驯养野生母黄羊(怀孕)一只,奖励寿命60日,兽医基础医疗包一套。】
奖励寿命点数不多,让符乐安喜上眉梢的是居然还有一套基础医疗包,趁着顾维谙不注意,她悄悄取出了一支针头闪烁寒光的注射器,凝结现代工业智慧的产物,与符家破败的小院截然不同,她在母黄羊耳根下约三指的地方狠扎下去。
断了腿又被顾维谙捆好的母黄羊咩咩两声,无力抵抗,只能任由符乐安将注射器里的药水推尽,待到药物发挥作用,母黄羊已温顺昏睡过去,后腿部位受伤部位也很快凝血结痂,效果良好。
将带回来的猎物安置好,符乐安背上一竹篓鲜嫩的野菇,让顾维谙背上顾纪语,三人一同前往村长家借用驴车。
“顾大哥入赘我符家,那这孩子也算我小叔子,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一直卧病在床,今日幸得顾大哥相助,才能入山采些山珍,我想着进县城卖了,得了钱正好也找回春堂大夫给他看看。”
符乐安蹙眉向村长陈述借驴车进城的缘由。
头发花白的村长咳嗽两声,被褶皱挤压只剩一条缝的眼中露出精光,审视矗立如松,站在屋外的顾维谙,半晌,视线落在顾纪语惨白的小脸上,长叹一声。
“安娘心善,像你爹,这么多年村里人也多亏他照拂,你难得开口求人,老头子我岂能不答应,驴车在后院,你们小夫妻先拿去用吧。”
“谢谢村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