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为欢忧心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要把他带回家吗？”

    朝颜思忖片刻，摇头道：“不妥。若被邻里撞见，闲话传至你婆家，又要惹出是非。今夜我便在此照料，若他有个闪失，谁来赔我的花？”

    秦为欢觉得她说得有道理，没有再说些什么，就让她先去吃晚膳，她拿着农具去修建这些花，朝颜也没有拒绝。等到秦为欢离开时，嘱咐她拿走这些马齿苋，用它煮粥，然后第二天带来，秦为欢应下后就离开了。

    待她离去，朝颜燃起篝火，火苗跃动间，映得破庙暖意融融。她伸手探向程回额头，触感微凉，悬着的心方才落下，倦意袭来，歪在草席上沉沉睡去。

    晨光透过窗棂，朝颜悠悠转醒，又探了探程回的体温，确认无恙。恰此时，秦为欢推门而入：“程公子可醒了？”

    朝颜摇头。

    “阿颜，先吃早饭吧，粥我已经备好了，你要不先尝尝？”秦为欢刚想把粥递给朝颜，只见她摇头，她推回碗盏，接着出声道：“这是给他的，马齿苋有止血去热的功效，有助于他养身体。”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是给自己准备的呢！”

    朝颜不语，只是浅浅抿唇。

    两人简单收拾一番，便将新栽的花卉仔细搬上车，赶往集市。集市上早已是人头攒动，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朝颜将花卉摆开，轻咳一声，吸引众人目光，朱唇轻启：“诸位请看，这些皆是名贵品种，养护不易，故而价高些。但请放心，若花株有恙，我必尽心照料。今日购得月下美人者，下次光临可免费领取香囊一只，此后皆享老客礼遇。”

    “这个看起来不错啊，还能有小礼品，不算亏啊！”

    “你是不是就只是说说，等到我们买完，你转头就跑了。”

    “是啊，空口无凭啊！”

    “……”

    人群中顿时议论纷纷，有人怀疑，有人心动。朝颜却不慌不忙，莲步轻移至摊位中央：“小女就住在城外破庙，若有花事疑难，尽管来找。做生意讲究诚信二字，绝无欺瞒！”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株花卉，细细讲解养护之法，举手投足间尽显专业与自信。

    一位妇人上前，上下打量着朝颜：“你这小娘子，看着年纪轻轻，真有这般本事？”

    朝颜微笑着，从袖中取出一本花卉养护手记：“夫人请看，这是小女多年养护花卉的心得，字字句句皆是心血。若您买回去的花有任何问题，小女定当全力相助。”

    妇人翻开手记，见上面字迹工整，内容详实，心中疑虑渐消。她话音落下，就听见一妇人说：“我买一株月下美人。”

    “我也买……”

    “……”

    渐渐地，摊位前围满了人，铜板的叮当声不绝于耳，朝颜和秦为欢忙得不可开交，脸上却洋溢着喜悦。

    等到全部卖完后，两人拉着车就回了家，回去路上，秦为欢犹豫半天询问道：“阿颜，我们去哪里整香囊或者小礼品啊，不会是要拿着卖花的钱购买吧？”

    “当然不是，我才没有那么傻呢！”朝颜低笑一声，“你可是女工的一把好手，对自己这么不自信？”

    “我？你的意思是让我制作香囊和小礼品？”秦为欢面色惊讶。

    朝颜不语，表示默认，又缓了半天道：“你确实就是困于闺阁太久，一直围绕婆家，却忘了自己虽比上大家闺秀，但纺织女工样样精通，你不必否认，我可是偷偷看你缝制香囊，只不过那应该是烧给你夫君的吧。”

    秦为欢微抿唇。

    “所以，你有这样的手艺为何不施展出来，这也是一种营销手段，不仅吸引新顾客甚至可以留住老顾客。”朝颜认真地劝说。

    秦为欢低头沉思片刻，又道：“但我们制作香囊的布料钱还不是从卖花的钱来？”

    朝颜神秘一笑：“有人会愿意给我们付款的。明日，你就知晓了。”

    回到家中，朝颜为庆祝今日收获颇丰，亲自下厨。她将面饼烙得金黄酥脆，打入鸡蛋，再夹上新鲜的蔬菜，做成鸡蛋灌饼。秦为欢看着这新奇的吃食，犹豫半天才咬了一口，下一秒就满眼惊喜：“还挺好吃的！没想到阿颜你的厨艺如此不错！”

    “想多了，就只会做它。” 朝颜接道，心中却暗自想着，这鸡蛋灌饼还是前世在现代常吃的美食，没想到在这里也颇受欢迎。

    秦为欢以为她是谦虚，就接道：“这么好吃，你就别谦虚了，对了，这个美食有没有名字啊？”

    “鸡蛋灌饼。” 朝颜没有一点犹豫接道。

    秦为欢是第一次听，面色非常惊讶，“好独特的名字！”

    “我去破庙中一趟儿，去看看他醒来没，晚点就不要等我了，直接睡吧。”朝颜拿着一些鸡蛋灌饼和水壶，起身就离开，“剩下的你都吃了吧，要不然留在第二天就坏掉了。”

    秦为欢嘴巴里塞得满满点头。

    朝颜来到破庙中，庙中一片黑暗。她摸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火苗窜起，照亮了周围。她先是架起火，让庙里暖和起来，然后凑到程回身边，刚要伸出手看他额头是否发热，只见对方眼疾手快握住她的胳膊，眼神先是很冷，带着警惕，后逐渐柔了几分，抢先一步开口：“怎么是你？”

    “是我救的你，这语气听起来并不希望救你的人是我，当然，我也非常不愿意救你，要不是看在欠你一个人情的份上，绝对让你冻死在破庙中。” 朝颜语气假装非常不好，用力挣脱他的手，然后走到地上的空碗旁，“不希望我救你，还喝了我的粥，真是过分。”

    接着，她就转头把带的吃食递给程回，程回眼神微楞，下一秒就低笑一声，然后才接过。朝颜被他笑得不明所以，疑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某人刀子嘴豆腐心，明明有善心，却装出恶人似的。” 程回毫不客气地拆穿她。

    朝颜并没有生气，只是皮笑肉不笑，吐了几个字：“你想多了。我是怕你死了，没人赔我昂贵的黄金轮，正好，你醒来了，可以签字画押了。” 说罢，她就衣袖里拿出一张纸，放在程回的眼前。

    男子眉微抬，艰难地拿起那张纸，只见上面让他赔付十两银子。朝颜见他不说话，满眼欣喜：“程氏商行的家主，应该是个损坏他人东西要赔付的大好人吧。”

    程回低笑一声，“你说……”，他话没说完，但看起来像是会答应的样子，朝颜满眼期待，只见对方来了句，“…… 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虽然这十两银子对我来说就是九牛一毛，但我可不想因为几朵花就吃了亏。再者，你那几朵黄金轮能不能养活都是个问题，姑娘这就讹在我身上，是不是过分了？”

    “你瞎说，我那花本来养的好好，没准儿可以卖个好价钱，就是因为你才损失一笔金钱，我不赖你还能赖谁？” 朝颜直接气急败坏地说道，“你要是不赔我钱，我就去报官，就说你不仅毁了我的花，还欺负我，反正你没有证人，在公堂上你就是百口莫辩，看你怎么办？”

    程回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姑娘眼中除了钱，还有其他的东西吗？”

    “有啊！” 朝颜微微凑近，凑到男子面前，两人距离很近，彼此呼吸声都能听见，程回肉眼可见般紧张起来，“你啊！”

    “毕竟，你现在就是我的钱袋子。” 说罢，她就退了几分，“反正你要是不赔我钱，我就赖着你了。”

    程回正襟危坐，舒缓紧张，才缓缓开口道：“我可以赔你钱，但是只能赔付八两银子，如果你觉得少的话……”

    他的话还没说完，朝颜就打断道：“不少，一点都不少，我现在就改欠款。”

    这破庙中没有纸笔，朝颜只好找到为他换下纱布上的血，用手沾了点，把欠款 “十” 改成 “八”，然后放到程回面前，让他画押。朝颜直接把手指上的血沾在他手指上，然后握住他的手指在纸上画押。程回看着她一系列干脆利落的动作，心中既无奈又觉得有趣。

    朝颜面心欢喜地收起了起来，然后就靠在椅子上躺着。程回见她没有回去的意思，“你今晚不打算回去了？”

    朝颜点头，又说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讹了这么多钱还是要好好照顾你的。”

    程回：“……”

    朝颜：“但我不是真的讹你，别人觉得不值钱，但在我心中我的花价值连城，这么说来我还是亏了。”

    程回：“……”

    朝颜见他一直不说话，真怕她被自己气死，出声说道：“送佛送到西，我是怕你伤口发炎夜里发热，这寺庙周围没人，到时候你可就真的是没人救你了。”

    程回望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别的女儿家要是跟男子独处一晚，肯定怕有损清白和名节，你反倒不在意。”

    朝颜低笑一声，像是在嘲讽，“清白与名节是给自己看的，为何要凭他人几句话而左右？世人只愿规训女子，却不愿说男子的不是，这是世道的错。但我的清白与名节不需要别人像商品一般明码标价，而我的价值也并不需要藏在贞节牌坊的缝隙中，因此我从未看轻自己，他人又如何能左右我。”

    程回听着她这番话，心中大为震动，不禁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女子。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烛火摇曳中，两个身影在墙上交织成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