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司钧依旧低着脑袋，但他的身体震颤了一下，仿佛听到了什么让他难以置信的话。
我也明白，这个要求很卑鄙，但是这怪不得我，是他自己说的“怎样都可以”，是他自己要把生杀大权交到我手里的，所以我怎样对他，都是他活该，都是他欠我的。
霍司钧攥着我的手，好像在极力克制着什么，然后从唇缝里挤出一个字：“……好。”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答应我的这个要求，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个恶人我是当定了。
我得寸进尺，又复述了一遍：“我的意思是说，我不说分手，永远也不许分手。”
“好。”霍司钧这回声音正常了，答得很快，快得好像完全没有犹豫。
这让我感到古怪。
难道是我没说清楚？
“我说的‘在一起’指的是恋爱对象的那种在一起，单身状态改成非单身，除了我之外，不能再和别人交往的那种‘在一起’。”
怎么样？我超过分的！
霍司钧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问我：“你也是吗？”
“什么？”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问的什么意思。
霍司钧站起身，他身上那股温暖的热意袭来，我才发现我们之间的距离这样近，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然而，霍司钧却没有给我和他拉开距离的机会，进攻性极强地往前走了一大步，几乎是要撞到我的身上了。
我的身体察觉到危险，后仰想要避开他，差点没站稳，后腰被他的大掌按住，朝他的方向贴近。
霍司钧的气息入侵了我的空间，占据了我正在呼吸的空气，我的视线里就只剩下他那双好看的眉眼。
我不敢眨眼，怔怔地看着他，手指曲起，半握着拳头抵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到他的心脏跳动剧烈，一下接着一下撞上来，烫得我浑身发热。
“除了我之外，不能再和别人交往。你也是吗？”霍司钧问。
说话时，他的薄唇张张合合，气息擦过我的唇角，似吻非吻，竟比真正的吻还要让我心动。
“当、当然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别过脸，不敢和他对视，余光见他还在看我，手下用力，推了他一下，想要把他推开，但他一动不动。
“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干什么？”
“不可以吗？”
“我说不可以，你能退后吗？”
后腰的力道骤然一松，霍司钧真的向后退了一步。
我背过身，按着不听话的心脏，深呼吸，平复心情。
再转头看向霍司钧，发现他在用光脑。
我的手环轻微震动了一下，霍司钧朝我看过来，然后视线下瞥，看着我闪烁蓝光的光脑，示意我看消息。
我狐疑地点开光脑，是霍司钧发过来的一个星博链接。
点进去，是霍司钧新发的动态。
【@RA-HSJ：目前正在和对象稳定交往中。】
不是，等等，啊？！
这么快就直接公布了吗？这距离我刚才和他提的那个要求有十分钟吗？
我点开查看的这短短十几秒，底下的转评赞就以飞快的速度变化着。
紧接着是霍司钧光脑手环跟炸了一样疯狂闪烁蓝光。
霍司钧在他的光脑上点了点，大概是屏蔽了消息，手环重新沉寂下来，蓝光不闪了。
他抬头看向我，似乎在等待我说点什么。
我能说什么？
我在提刚才那个要求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后果。
“干嘛这样看着我？我的星博是工作室的账号，我没有个人账号。”我就一个星博，还是用来接制造机甲和维修机甲的订单的工作室账号，就不用发了吧。
霍司钧笑了笑：“看你好看。”
这男人变脸跟翻书一样快！明明刚才还是破碎小狗，现在变灿烂太阳花了！
……我怎么觉得向他提出那个要求，好像是我在自投罗网？
我懂了！他是装作对我的要求很满意的样子，让我以为这种复仇方式等于在奖励他，以此达到让我快速和他分手的目的。
好有心机的男人！
可我偏不，我要狠狠折磨他。
“你夸我也没用，我不吃你这套。”我越过他，往前走。
霍司钧跟上我，很自然地拉住我的手。
不是像刚才那样握着我的手，而是十指相扣，完全将我的手包裹在他的手里。
“你干嘛？”我顿住脚步，举起我们紧紧相牵的手。
“谈恋爱就是要牵手啊，你看别人。”霍司钧说得理直气壮，视线跟随不远处牵着手路过的小情侣。
我看向那对情侣。
他们停在我们刚才停留的区域，举着光脑，和身后的鱼群拍照。
游到他们身后的鱼群是一种变异的无害小鱼，因为鱼身酷似爱心，而且鱼群游着游着会摆出爱心的形状，于是又叫“爱心鱼”，深受星际人民的喜爱。
在鱼群游成心形的时候，他们互相亲吻对方，用光脑定格这一瞬。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转过来，恰好和同样移开视线的霍司钧对上眼。
霍司钧：“我们……”
“不可以。”
“我还没说……”
“不可以！”我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霍司钧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哦。”
他“哦”什么？他应该直接说“好”才对！我完全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服气。
“不可以就不可以，你好凶。”霍司钧居然还反过来控诉我，简直是倒反天罡！
我想要挣开他的手，自己往前走，但是努力甩了甩，他的手跟粘在我手上一样，我动弹不得。
霍司钧盯着我，问：“生气了？”
我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又听到他问：“要分手吗？”
这口气又被我吞了回去。
他是故意的，我不能让他得逞。
“不分。”我冷冰冰地说了两个字。
霍司钧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好！”
这会儿答应得倒快了。
我也是被他气到了，都失去理智了，都没法认真思考了。
霍司钧牵着我的手往前走，心情好像特别愉快，轻轻晃了晃我的手，指着缸里的鱼，分散我的注意力，说：“看这只鱼，好可爱。”
我随他的手指看去。
那是一条变异的深海鱼，有六只眼睛，扁平的鱼身有着像斑马一样的斑纹，鱼尾还会发绿色的光。
这哪里可爱了？！霍司钧你审美有问题吧！
我转头看向霍司钧，他又在看我，而且是用那种温柔得可以掐出水的眼神看我。
很犯规。
我压根抵御不了一点。
没办法我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尤其是他看丑鱼都深情的眼神。
看在他这张脸的份上，我暂时消气一分钟。
霍司钧的高兴，好像不是装出来的。
他看着透明的发光水母都能傻笑半天。
“好看吗？”我没有特别喜欢观赏海洋生物，但要是做成菜肴，我说不定爱吃。
“好看。”霍司钧看着玻璃墙面，认真地点点头。
“是吗……”我学着他的样子，看向玻璃墙里的海景。
不过是青蓝色的水，浅白色的沙，和会跳舞的变异珊瑚而已。
霍司钧：“我是说玻璃倒影里的你。”
我的视线有一瞬间的失焦，再凝神去看的时候，便看见玻璃倒影里，霍司钧正转头看着我，眼神柔和，嘴角微勾。
我攥了攥他的手，没说话，呼吸却乱了节奏。
“前面有纪念品商店，要逛一下吗？”霍司钧问。
进了商店，视线骤然明亮起来。
我也从刚才那种暧昧上头的迷糊状态得到喘息的机会，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间商店很大，卖什么的都有，甚至连会自己打蝴蝶结的变异海草都有卖。
我被霍司钧牵着左手，只能用一只手挑选商品，有点不太方便，但是松手的话，他等下会不会忘记牵我的手……不对，我是说，我其实也没有很想和他牵手……
“这个发夹你需要吗？”霍司钧主动松开了我的手，拿起丝绒桌布上的一个银色抓夹，递给我。
抓夹是鲨鱼的形状，把柄是鲨鱼的背鳍，从后面看像蝴蝶翅膀，齿梳像鲨鱼的尖牙，末端是银色鱼尾，算得上精致。
“我的头发也没有长到需要这个夹子吧？”我说。
霍司钧看向一旁的机器人店员，问：“能试用吗？”
机器人店员的屏幕上出现一行语音输入的文字，分析问题之后，给出程序设定的答案：“亲爱的顾客，可以试用的呢！”
霍司钧握住我的肩膀，将我转了过去，背对着他。
他动作轻柔地拢起我耳边的头发，一些握不住的头发散落下来，盖在我的脸颊旁边。
我任由他动作，听到他的喃喃自语：“好像确实夹不上去……”
我一低头，原先被他抓在掌心里的头发就散落下来。
转过身，又看见他把发夹放回了原位，目光在那个发夹停留了好一会儿，看起来有些遗憾。
“买吧。”我鬼使神差地说。
霍司钧看向我，眨了眨眼睛。
我轻声咳嗽，找好了理由，说：“头发还会长的，以后可以用。”
霍司钧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从机器人店员的手里接过了购物篮，像是来进货一样，鲨鱼夹，珊瑚夹，星星夹……全丢进了篮子里。
我不敢想象自己顶着一头可爱发夹去修机甲的样子，于是勒令他只能留一个。
霍司钧好像特别乐意我管他，又乖乖把挑好的发夹都放了回去，只留了最开始挑选的那只银色鲨鱼夹。
其实比起发夹，我最常用的还是皮筋。
脑海里闪过一个片段——以前上学的时候，男生会问女朋友要她的皮筋，戴在手上。
以前我嫌弃他们幼稚，现在……咳咳，对不起，他们一点也不幼稚。
人家小情侣的情趣，轮得到我来评价吗？
我趁霍司钧去结账的时候，挑了一根不勒手的发绳，在他的隔壁柜台结了账，然后迅速塞进口袋里。
出来的时候，霍司钧在店门口等我。
“买了什么？”他问。
我拉起霍司钧的左手，推了推他的光脑手环，露出底下他一直戴着的那根黑色皮筋，将它取了下来。
他的手腕都压出一道细痕了。
“不勒手吗？”我的拇指摩挲着他手腕上的细痕。
“怕你要用。”他解释为什么要戴我的皮筋，可我其实没问这个。
我将黑色皮筋塞进口袋。
霍司钧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好像我抢了他的东西，可那明明是我的发圈。
罢了。
不和他计较。
我拉起他的右手，将新买的发圈套了进去。
发圈的大小刚好合适套进他的手腕，还留了些许空隙，不会勒手，稍微转动，垂下来的海星吊坠和浪花靠在一起，在空中轻轻摇晃。
我抬起头，撞进霍司钧的视线。
四目相对，心间荡开涟漪，像在星海里乘着小舟轻晃，浮沉之间，不由自主。
霍司钧的视线往下，扫了一眼我的唇，又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
肆无忌惮到近乎明示。
我装作看不懂的样子：“做什么？”
我以为霍司钧会知道分寸，然而他却不假思索，直白地说：
“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