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拾虞张了一半的嘴巴猛地顿住了，只见星柔眼巴巴地望着她，眼睛湿漉漉的。

    星柔环住她的手臂，带着哭腔，“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之前没说过要把我扔下，你们骗我！”

    李拾虞感到一阵心虚，她好像确实没有明明白白地跟星柔说过，白暮朝要把她送到涂山的事情。

    “暮朝姐姐不放心你，她现在不能庇护你们，所以想让你回到涂山，毕竟这里有你的亲人，可以照顾你。”李拾虞轻轻拍了拍星柔的头，柔声说道。

    星柔摇头不听，手上环得更紧了。

    李拾虞无奈地看向白凝晖，尴尬地笑了笑。

    白凝晖轻叹一声，眼中满是心疼，“星柔毕竟对涂山还不熟悉，如若直接把她留下，惹她伤心难过，这也不是我想看到的。李姑娘不妨留下，多陪她一些时日。”

    李拾虞低头看着紧紧攥着自己袖子的手，答应了下来，“也好。”

    听到李拾虞的回答，沈潜倒是松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到达了目的地，怎么能不让自己歇歇呢？马儿累了还要尥蹶子呢。

    他开心地叉着腰，用胳膊肘戳了戳苍济，发现他正盯着纪兰春走神儿。

    顺着苍济的视线，沈潜惊呼出声，“他要化掉了！”

    温泉池边，纪兰春大半身衣裳都已经湿透，他周身飘散的雪花化作细雨，不停浇洒在他身上。

    沈潜大步上前，把纪兰春拉离了温泉池边。

    “你在做什么？！”

    被沈潜吼了一声，纪兰春愣愣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沈潜。

    “你……身上的雪都化了，”沈潜讪讪收回手，“你在下雨……”

    “哼……”白凝晖冷笑一声，拉长了嘲讽尾音，“你这是演的哪一出啊？纪道长，几百年过去，你还摆这幅深情的样子，我妹妹可看不到。”

    纪兰春任由她讥讽，并不回嘴，他还想靠近温泉池，却被沈潜一把拉了回来。

    池中红莲里的那颗妖丹闪着光，颜色逐渐转向红色。

    “……”白凝晖怒目侧视，环起双臂，“知道了！我不骂他了！那点儿出息……”

    话音刚落，妖丹上的红色缓慢褪去，又变成了莹白色。

    “这是怎么一回事？”沈潜一边拽着纪兰春，一边看向苍济，眼睛都瞪大了。

    “这颗妖丹应该还留有神识，她自离冬镇被纪兰春带走之后，就明显地偏心于他。”苍济轻摇折扇，扇走身旁的冷气，“也许，当真是郎情妾意、两厢情愿的痴情眷侣。”

    白凝晖气得跺脚，“不过是年少无知，识人不明罢了。”

    “白姑娘，你貌似对纪兰春怨气很重。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呢？”李拾虞问道。

    李拾虞隐隐觉得，她们之间没有说明的往事中，藏着和星柔身世相关的真相。

    白凝晖的视线扫过纪兰春，看向星柔，随后转到白暮朝的妖丹上。

    “不知你为何费力瞒着，如今又送来了，是要我说明吗？”

    妖丹听到白凝晖貌似没来由的话，上下跳了两下，算是点了头。

    得了首肯，白凝晖低声念叨了一句，“何苦来的？”

    随后，白凝晖自额心取出一团浅蓝色的光球，移至山壁上展开。

    她背过身去，往外走了两步，没有再去看山壁上的画面。

    三百多年前，白暮朝和纪兰春拜了天地之后，她学着人族的风俗，带纪兰春回了一趟涂山。

    两人喜笑颜开，一路赏花斗法，好不欢快。

    不承想，两人高高兴兴地到了涂山，却被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

    白凝晖不满意眼前这个只有不到百年寿命的人族，更气愤他二人拜天地之前没有请她过去。

    白凝晖和白暮朝自小相依为命，虽然她们狐族的规矩与人族不同，但是如此大事，她怎么能不早些告知她呢？

    原想着，人族寿命短暂，百年时间眨眼即过，她也不是不能原谅。

    可是，白暮朝说她要久居北袖山，往后便不回涂山了，这怎么能行？

    白凝晖和白暮朝大吵一架，两人不欢而散。

    白暮朝不明白，她起初决定离家闯荡的时候，白凝晖都没有反对，那她能够通过自己的本事，在北袖山扎下根来，姐姐不应该为她感到高兴吗？

    再说了，北袖山离涂山也不是很远，她只是说不常回来，又不是不回来了，白凝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而且她将北袖山治理得很好，白凝晖凭什么要求她撒手不管？

    而白凝晖也同样不明白，为什么白暮朝舍得永远离开涂山？

    当初白暮朝说想去看看涂山之外的世界，自己虽然舍不得，但还是放她出去了。

    现在白暮朝带了个男人回来，说以后不来涂山了，白凝晖看她就是被男人迷了眼，被猪油蒙了心，根本就没有把她这个姐姐放在心里。

    看着白暮朝甩着袖子，气鼓鼓下山去的背影，白凝晖气不过，冲她大喊：“你要是走了，就别再回来了！”

    闻言，白暮朝走得更快了。

    纪兰春只能小跑着跟上她，不时回头，还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本该是欢欢喜喜的姐妹相见，白凝晖气得一整天都没吃下饭。

    半年后，白凝晖收到了一封来自北袖山的信。

    手下的小灰狐叼着信蹲到她腿边的时候，白凝晖心下一惊，眼睛蓦地亮了一瞬，却很快被她藏了起来。

    “知道了，放下吧。”

    小灰狐跳上桌子，轻轻地放下信，接着蹦到白凝晖脚边，蹭了蹭她的裙角，开心地跑出去玩儿了。

    山洞中只留白凝晖一个人，她斜眼看了一眼安静躺在桌子上的信封，赌气地扭过头去。

    内心闪过数不清的念头，白凝晖还是坐到桌边，拿起了信。

    信封上写着“阿姊亲启”，角落里落了一只狐狸爪子的印记，她一眼就看出来，是白暮朝的爪子。

    “不是跟那个臭道士走了吗？还寄信回来做什么？”

    白凝晖小声嘀咕着，手上却小心翼翼地拆开了信封。

    信上是白暮朝的亲笔，她离开涂山的时候，写字还歪歪扭扭的，如今，已经能写得一手漂亮的蝇头小楷了。

    “阿姊芳启，

    暌违半载，日思夜念。

    涂山一别后，小妹时常忆起当日情形，不免心中有悔。见树上双鸟依偎啁啾，惊觉阿姊当日之意，原是想让小妹留在涂山，方便你我姊妹相依相伴。争吵非本愿，实为阿姊情深意切。

    今日去信，一来，愿与阿姊重修旧好，还望阿姊莫要心生怨愤，以免气急伤身；二来，小妹有喜事，盼与阿姊共享喜悦，愿阿姊莫要嫌弃路途遥远，前来北袖山一聚。

    北袖山正值佳季，风景秀丽，灵气淳厚，若是阿姊动身前来，定会尽兴。

    此喜重大，小妹于北袖山翘首以盼，见面之后，自会相告。

    书不尽意，祈盼相见。

    小妹白暮朝。”

    白凝晖匆匆扫了一眼，又逐字逐句地看了四、五遍，喃喃自语道：“和人族待得久了，说话写信都文绉绉的了。肯定是跟那个臭道士学的，酸溜溜的……”

    她来回翻着信纸，又仔细看了一遍。

    信封里夹了一朵晒干的小黄花，颜色褪了些，没有新鲜的花朵漂亮。

    三日之后，白凝晖循着白暮朝留给她的指路麻雀，来到了北袖山山脚。

    白暮朝看到她来，眸中尽是惊喜。

    半年没见，她的脸圆润了一些，想来，应是过得还不错。

    白凝晖故意站在原地不动，白暮朝快步迎了上去，拉住她的袖子。

    “姐姐，你来啦？”白暮朝有些不好意思，“我原本还以为，你仍在生气，不愿意来呢。”

    “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跟我赔礼道歉了，那我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你。”白凝晖嘟着嘴，“不过，这并不代表我完全接受了那个道士，我只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愿意跑这一趟的。”

    “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呀？他又没有伤害涂山的小妖。”白暮朝不解，不过，她很快挥了挥手，“也是你来得巧，他这几天去邻县捉妖去了，你们不会碰面，这样的话，也省得你们吵架了。”

    “心情好了一些。”白凝晖的脸色好看了很多。

    两人携手，缓缓往北袖山深处走去。

    一路上，白暮朝热情地向她介绍北袖山的花草树木，还有嬉戏打闹的小动物，几次欲言又止，却又很快转移了话题。

    “你说的大喜事，是什么？”白凝晖忍不住，先问了一句。

    白暮朝突然娇羞地低下头，脸颊染上红晕，支支吾吾的。

    她扭捏地绞弄手指，嘴唇翕合，最终抬手抚上仍算平坦的小腹，嘴角噙着笑，“我有了一个孩子。”

    闻言，白凝晖蓦地瞪大了眼睛，她看向妹妹的肚子，缓缓伸出手，覆在她的手上。

    “你……”她不知说什么好，“你要做母亲了？”

    白凝晖原以为白暮朝所说的喜事，是有关她修炼的事情。

    功力更近一层，统治的山头又多了一个，或者，她得到了一件什么稀罕的宝贝……

    白凝晖丝毫没有想过，妹妹说的重大喜事，会是有关一条生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