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四点正是岛上最热的时候,即便是周末,也鲜少有人顶着大太阳出来溜达。江迟迟所在的那片涂滩并不靠近码头或居民区,再加上沙子粗糙、怪石嶙峋,平时鲜少有人来。
也因此,不远处传来沙子“咯咯”的声响时,江迟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海鸟栖在上面。
她原本应该偏头看一看,理智告诉她应该这样做。可身前的男人实在太耀眼。
八月的阳光像一把金色的刀,毫不留情地刺在涂滩上。海浪轻轻漫过礁石,在他脚下退去,留下一片湿漉漉的痕迹。他的身影被斜阳拉得修长,在沙滩上游移,仿佛一头孤傲的猎豹。
男人被江迟迟压着,仿佛为了照顾她的身高,还格外屈了膝盖,长腿微微地支在沙滩上,狡猾地让自己的视线低她一头,扬着脖子,以营造出他“乖顺”的一面。
时相儒被她拽着衣领,压在礁石上。白天的日头将礁石烘得温热,他静静地倚在上面,衣领虽被擒着,却丝毫不显狼狈,阳光在他裸露的皮肤上跳跃,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他嘴角噙着笑,漂亮的狐狸眼牢牢地锁住她,眼珠漆黑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却又带着一丝狡黠的光,像是山林间狐狸精魅的眸光。
时相儒温顺地笑道,“迟迟想怎么惩罚我?”
见他这副样子,江迟迟哪里还不明白,他压根儿就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甚至还乐在其中地跟她玩“惩罚游戏”呢。
江迟迟有些泄了气,松开他的衣领,手臂垂下,撇撇嘴,丧气道,“时相儒,你不能总是这样。”
时相儒双手环抱在胸前,半是好奇、半是挑逗地扬起脖子,凑到她耳边沉声回她,“哪样?”
江迟迟深吸一口气,迎着他暧昧的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就是现在这样。”
“时相儒,你不能一边答应在沙发上睡,一边又趁我睡着偷偷爬上床,把我的脖子亲成这样。嘴上说着对不起,身体却一点都不诚实!”
她说着话,一把将他悄咪咪攀上她侧腰的手掌拉了下来。
她拽的力气有些大,才让身前的男人意识到,她是真的生气了,而不是在和他打情骂俏。时相儒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像被海浪冲刷过几遍,嘴角慢慢扯平。他捏了捏掌心,手腕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牵动他的神经。
男人的喉结在日光里滚了滚,舌尖抵着犬齿转了个圈,终究没能把那些惯用的场面话抛出来,海浪依旧前赴后继地涌向岸边,现场的气氛却立刻沉寂下来。
江迟迟却忽地抬手,虎口卡着他的下颌,让他仰起头,直视自己的眼睛。
“时相儒,你想回卧室吗?”
他的睫毛剧烈颤了一下眼尾洇开薄红,像是被海浪拍碎的晚霞,明明垂眸就能藏住眼底翻涌的渴望,偏又执拗地将视线钉在她锁骨上方的红痕上,任由耳尖被烈阳燎出珊瑚色的光晕。
“时相儒。”
江迟迟头一歪,撞上他闪躲的视线,一字一句开口,专注又认真,“如果你不告诉我你心里的想法,我怎么会知道呢?就像三年前那样。”
“三年前,我不知道你看了宋坤的短信,也不知道你在吃他的醋。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就一口咬定和我分手,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女孩儿说着说着有些委屈,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有点酸,她吸了吸鼻子,“这样下去,你还要再误会我一次,再分手吗?”
不知是那个字眼戳痛了他的神经,时相儒只感觉脑中的弦绷得极紧,女孩儿的嗓音像滑梯一样逐渐沉了下去,时相儒的心在跷跷板的另一端,高高地揪了起来。他略微有些慌乱地抬手,大掌盖在女孩儿的手掌上,捏紧了她纤细的掌骨。
“我不是这个意思。迟迟。我...”
破碎的音节散在海风里,他急急向前倾身,发梢扫过江迟迟的手背。他理应给她足够的信任,这是所有感情的前提。这次是他的不对。
他歪头用颧骨蹭过她虎口,声音闷在她手心蜿蜒的沟壑里。
“对不起。”
懊悔中又带着点破罐破摔的鼻音,他像小狗一样蹭着她的掌,似要把身上的气味都融进她的身体里。
江迟迟被他这副样子逗得直想笑,脸上却堪堪绷住了,依旧维持着那副认真的表情,感受男人毛茸茸的发丝在她手心里蹭过的感觉。时相儒像是刚在家里洗完头,吹到半干就急急忙忙地跑出门,然而头上最后那点水分也被这灼热的天气烤干了,发丝温顺地趴在头顶上,没了造型喷雾硬邦邦的支撑,手感更好。
她的手指穿梭在他发间,一根根发丝从她指跟抚过,酥酥麻麻的,像是浸在水流中一样柔软。她沉着脸,手却一点没歇着,在他头上抚过来,摸过去,一会儿掀起他后脑勺的短毛,一会儿又把他额前的碎发压成刘海。
时相儒原本顾及她的心情,于是头上像是顶了个水杯似的,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任她蹂躏。摸得久了,他才逐渐琢磨出一丝不对劲。
她虽然极力绷着一副沉稳不悦的表情,眉毛和眼尾都拉得很直,嘴唇薄薄地抿着,唇角却像脱缰的野马,越扬越高。时相儒再定神细看她的表情,眼皮惬意地耷拉着,圆溜溜的眼珠子闪着兴奋的光芒。
噢,原来她已经消气了,现在只是在装模做样,借这个机会玩他呢。
想到这一点,男人只觉得她可爱得好笑,便又陪她再演了会儿,直到江迟迟玩够了,终于舍得收手,男人紧巴巴地凑上去,压着嗓子眼儿里的笑意,抬头道,“既然已经说开了,那...迟迟,我今晚可以回卧室睡吗?”
江迟迟把作乱的手往身后藏了藏,听着他暧昧的问话,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这么肆无忌惮地揉过他的头发,故意把他头顶捣得像鸡窝一样,心情舒畅了,自然好说话了许多。
“唔...你想回卧室睡?”
她高高地扬着调子,假装没领会到他意思似的,反问了一句。时相儒憋着笑,顺从地跟着她话语的意思走。
“嗯,想。”
至于想的真的是睡觉还是其他什么东西,两人都心知肚明。
江迟迟这一下没忍住笑,唇边泄出一丝欢快的轻吟,又急急忙忙地重新板回脸,生怕被时相儒发现自己早就动摇的心情似的,还掩盖性地轻咳两声。
这点漏洞百出的伪装并不成气候,江迟迟自己也知道,时相儒八成早就看出来她已经消了气,现在的场面颇像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他纵容她难得的小脾气,并甘之如饴。
有一就有二,江迟迟看着他乐在其中的模样,突然又想更过分一些。她向前迈了一步,鞋底踩在砂石里,磨出“咯咯”的声响,时相儒原本靠在石头上,身子向前倾着,随着女孩儿的步步靠近,他一点点地挺直腰背,眼见着两人面前的距离近得快要贴面,他又不得不向后仰了仰,这下,整个脊背都贴在石头上。
直到两人的身体中间已经没有任何空隙,连空气都被挤压在外,江迟迟才停住脚步,她抬起左手,“啪”的一声抵在石头上,响亮地惊起一滩鸥鹭,以一个壁咚的姿势,将时相儒锁在她怀中。
她凸起的T恤蹭着男人饱满的胸膛,把那滩白泥都蹭到他的胸口。她又往前挤了挤,平视着总觉得差点意思,她用眼神示意他压低身子,时相儒滚动喉结,盯紧她幽深的眼睛,最终还是向外挪了挪腿,降低重心。
于是江迟迟便能顺势靠在他耳边,咬着他的耳朵,呼出的湿热空气将他的耳朵染上红晕,她用气音游离而翩翩地说着悄悄话。
“那...今晚看你表现喽,阿儒。”
娇俏的尾音落在耳畔,给男人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躺在温热的礁石上,躺在江迟迟的臂弯里,躺在这片火热而辽阔的土地上,却第一次感觉呼吸这么急促。他当然听懂了江迟迟话中的含义,他更激动的是,这次,是江迟迟主动向他抛出了爱意的讯号。
没有摄像机、没有记者、没有逢场作戏的表演,更没有什么“屠龙计划”的任务在身。
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小情侣,会在海边散步,会争吵了再和好,会贪恋床榻之爱,也会包容对方的小性子。
时间仿佛被拨回了三年前,他们还在大学的时候,没有生活的压力、经济的差距、情感的纠结。一切都那么美好,好到像是在梦里。
阳光刺眼,浪声习习,他眼底只有青白色的天空,空旷而无垠,天空下是江迟迟涨红却努力绷紧的脸,她的胸口脖颈,是他留下的点点星斑。
这是三年来最好的一个晴天。
时相儒眼底涌上湿润的欲望,追着她唇瓣的方向,扬起下颌。
这原本是一个水到渠成的吻——如果不是被那个忽如其来的声音打断的话。
“哎呦我...!”
双唇接触的前一刻,一道突兀又响亮的骂声从近处传来,江迟迟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身体一缩,猛地回头,在思绪还没反应过来前,时相儒已经依照着身体的本能反应,一把将面前的女孩儿揽至身后,脸色凝沉地望向声音的方向。
只见五米处的一块巨石后陡然间冒出几个人影,像倾塌的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叠着一个,从石头后接连跌出来。江迟迟从时相儒身后冒头,望见最后出来的那道熟悉的人影,不由得乍舌。
“书...书嬿?”
她怎么在这儿?
看着众人面面相觑,尴尬地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的模样,很快,江迟迟意识到一个更可怕的问题——他们在这儿呆了多久?听到了多少对话?
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