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楠衡走的那天，也是数万艾尔达星公民转移乐所的日子。
他穿着件衣摆沾染着陈迹的白褂，站在乐所的顶层，方圆满目白皑，风彻过发丝，撩在脸上是凉凉的痒意。
乐所边界，数辆装甲车罗列，承着公民秩序的离开结界。
来接他的星舰沉默的停在外气层，他的身侧，是传送光线阶梯。
许千上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一幕。
向导孤零零的立在哪儿，安静得像副画，让人横差不进去。
许千慢慢挪在他身边儿“这回是真走啊？”
他是昨天知道的，温楠衡准备离开这儿。
“嗯。”温楠衡微微抬眸，白皑映在沉雾里，依稀点缀几抹亮"今天生命区好像很热闹？”
铺天盖地的白皑里，生命线上的灯塔悉数亮起，点点灿然，连成了一条线。
许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解释道“新一任的人类联盟长选举。”
许千的下巴小半截缩在衣襟里“其实....其实你挺....”
声音有些闷，断断续续的。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也不敢说完。
在这次的封闭期，让艾尔达星的很多普通人都看到了向导的强大，对温楠衡，有种在穷途末路里，突然抓住根救命稻草的迷茫信赖。
联盟长的候选人，温楠衡呼声很高的，
但许千也知道，温楠衡从来没想过。
因为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
“你打算去哪儿？”
其实不太意外温楠衡决定离开，早有预料的，他不会甘愿困在这一方。
“第二恒星。”
好像是在那听过？他一时记不清了。
掠过的风吹得眼眶发涩，许千眨了眨“那...”
他扯了抹笑，眼底真挚“祝你一路顺风。”
温楠衡应和似的笑了下，很浅，看着他晃晃悠悠的磨鞋底，反问道“你呢？后面打算怎么办？”
“我啊？”许千耸了耸肩，语气懒洋洋“继续在医院呗。”
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温楠衡视线落在他身上，良久，一时谁也没说话。
许千想问,什么时候走，身后的悬浮光屏发出“叮”的一声。
时间到了，航线申请通过，可以启程了。
许千咽回嘴边的话，抬手朝他挥了挥“再见。”
下一次见面，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迈进传输光线前，温楠衡抿唇“其实，你也可以一个人去主星的，看看他曾经的居所。”
声音很小，许千听清了没应声，他懒散站姿靠在栏杆上只笑着朝人挥手。
直到传输光线彻底消失。
温楠衡走得孤零零的，什么东西也没带，连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平日里最常见的，想起多年前见温楠衡的第一面。
那个时候的他，也是孤零零的站在窗口，沐着白炽灯光，让人不敢接近。
*
温恩家族居在主星的c区，欧式古堡座落在林木里，周围是盘旋的星，像树枝一样盘亘交错，无尽往外延伸。。
尤安坐在完全封闭的后座，靠着冰冷的机械墙壁养神。
紧闭的舱门启合，渗透进的光线刺眼。
尤安眯了眯眼，睁开的缝隙里，人影稀稀，彻底适应了才看清。
是一列列穿着温恩家族家服的士兵俨然。
杰拉德沉着眼，冷声让人把尤安拉下来。
士兵听令上前，尤安抗拒退开触碰上来的手，自己扶着墙下了车。
他整个人很狼狈，套在身上的衣服并不合身，露出小节腕骨，头发缭乱，脖颈上的细链缠绕，勒出的血迹干涸凝固。
他站得随意，甚至还和杰拉德打招呼“好久不见。”
与之对视的琥珀色眸子没有丝毫的怯意。
杰拉德面无表情的抬手，身后的士兵上前扣住尤安的肩膀。
“这是,嘶——”尤安话还没出口，手臂上传来一阵刺痛。
下一瞬，整个人软倒落地。
他撑着单膝没完全倒下，恨恨抬眼，却只能看到杰拉德的膝盖。
头顶落下声轻飘飘的笑“带走！”
不知道被注射了什么，尤安被半托着，没有落入下风的窘迫，反倒和他玩笑“怎么？在帝国眼皮子底下，温恩要动私刑？”
“你…给我……打了什么？”
尤安能感觉到四肢越来越僵硬，死死那个背影。
没有人应他。
尤安被拖进了地牢的时候，四肢已经完全不能动弹，只能转眼珠子。
他被丢置在角落，门彻底落锁，视线完全陷入黑暗，周围落针可闻。
视线受阻，行动受阻，这个时候的人类无疑是最脆弱敏感，流逝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啪嗒—”不知道等待了多久，门从外面打开了。
尤安听见动静，费力抬眼，看清来人后又垂下去。
杰拉德是一个人来的，眼神和他的弟弟如出一辙，傲慢得容不下地下的人
“你的精神力怎么回事？”
尤安垂着脑袋，像个半死物，没不吭。
杰拉德慢条斯理的扯下手套，白皙的指骨抓着尤安的头发，对上自己视线，一字一顿的问道“我说，你的精神力怎么回事？”
“你知道了，能干嘛？”尤安任由搬弄，掀开眼薄薄的看他“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这…个……”
后面的话没发出声音，但杰拉德看懂他的唇形。
他说，叛徒。
杰拉德眼神阴沉，握着尤安的力道陡然加重“胡说八道？”
尤安低低的笑着“我都看见了，你完了。”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很轻。
困住尤安的斗兽场，不单单是星盗的作乐场，也是一个利益交织的赌场。
无数被俘虏的帝国哨兵被扣押，无止境的在斗场上燃烧生命。
石砖砌垒的外围座，呼声喧闹，震耳欲聋，飘扬的第四军团旗帜格外刺眼。
每一次上场，看清楚自己敌人之前，都先看到的是故土的军旗。
“呵呵呵……呃…”尤安笑倒在地，眼角都沁出泪。
多讽刺，星盗和被称为人类底牌，第四军团有勾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杰拉德捏着尤安的下颚，压低了声线问他“做个废物不好，非要恢复？”
尤安喉咙里发不出声音了，只睁着眼看他。
似乎看出他有话要说，杰拉德却将人狠狠摔在地上，嫌弃的拍了拍手，迈出牢笼。
三位向导进入了牢房，垂首等待指令。
“原本也不指望能问出你什么了。”杰拉德的声音像是地狱爬出索命的鬼，字字森寒“打碎他的精神图景。”
尤安是笑着盯着他离开的背影，灼热得似乎要把人盯出个窟窿！
*
第二恒星是卡帝军校专属星，很荒凉，满是黄沙，常年灼日，地表温度异常高。
据说选择这里，是为了锻炼哨兵的耐力。
温楠衡一落地就被热气扑得窒息。
他脱下白大褂捞在臂弯，在军校流动登记口等待。
“你好，我要见言辞上尉。”温楠衡在光脑调出邀请书递给检核的登记人员。
军校不许外来人随意拜访，除非有内部人员的邀请，或者高等级组织的调动令。
登记人员查阅过，将邀请书原封不动递还“抱歉，言辞上尉已经殉职，所以他的邀约在军部失效。”
殉职？
灰色的眸子怔了怔，顿了2秒才将邀请书接过。
邀请书上落款人：言辞上尉，旁边是一张证件照。
这封邀请书是两个星期之前找言辞办理，那个时候言辞还活着的。
心蓦的沉到深渊。
温楠衡细细保存了邀请书，在次提交会面申请“申请会面尤安。”
“稍等。”
“抱歉，隶属校编队尤安队长，目前没有在校。”
不在？
登记处人流多，温楠衡只得先退出窗口，又有下一位接上。
大多是来接尸骨的家属。
“下一位！”窗口的机械音又一次响起，温楠衡望着巍峨的军校大门，蹙眉？
查无此人？
怎么会？
已经足足一个月，尤安不可能没有抵达第二恒星，除非……
除非半路遭遇了事故。
莫名，心里生出慌乱。
温楠衡再次提交了会面申请“人类基因联盟申请会面卡帝军校校编队队长。”
人类基因联盟电脑的帝国最先进的医疗技术，和卡帝军校合作密切，可以直接开通高级权限。
温楠衡被带进了卡帝军校，由校编队生活区负责人连安带领前往。
校编队分区。
温南衡跟在连容身后，往行政楼区，不远处传来哨兵操练声，秩序而震地。
温楠衡分神撇了一眼，思绪不由拉远，尤安？
也曾穿着稚嫩的军装在这里挥洒汗水。
外基因联盟的人突然拜访，点名会面校编队队长，只是……
“欧文队长率领新入队成员前往异族人星球实行剿灭任务，归期未定。”容连负责接待温楠衡，掠过训练场去往休息室“一路辛苦，休息一下。”
温楠衡了解的点头“你...知道尤安么？”
“尤安？”连容诧异：“你是来找他的？”
随即又无奈叹了口气“尤安队长他目前.....因为一些内部原因，暂时没有在军校，如果是要来找他，恐怕要等两个月。”
“他在哪儿?”
“抱歉…这个问题”连容叹了口气，带着温楠衡进入了宿舍电梯“您先休息吧，等队长回来，会通知你，在军校内，还请少走动，毕竟，您是个向导。”
第二恒星，没有向导。
为了锻炼哨兵的耐力和精神图解容量，是没有设置疏导室，只有每月向医学部申请，定期来军校疏导。
温楠衡沉着眸，点了两下光脑弹出悬浮名片"基因联盟重要研究对象，尤安，我现在要见他。"
连容看着弹出的名片怔愣：什么……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