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通往未来的门
店铺的清晨总是安静的，静得让香草有时候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特的气味——混合了旧书页、咖啡豆和某种无法辨别的草药香气。自从香草在这里开始兼职以来，这股味道就像是她生活中的某种背景音，挥之不去，但也不刺鼻。
她慢悠悠地走到书架前，伸出手指，轻轻一推，一本薄薄的书便从架子上漂浮起来，懒洋洋地绕着她的头顶转了一圈。书页哗啦啦地翻动，仿佛在对她低声耳语。香草瞥了一眼书的封面，《愿望的重量》——她轻轻扬了扬眉，“这么沉重的书，还是留给那些有精力搞哲学的人吧。”
她伸手抓住书，把它放回书架，书籍似乎有些不情愿，漂在空中轻轻颤动了几下，最终回到了原位。
“你们这些书，总有一天会给我惹麻烦。”香草半开玩笑地说着，伸手整理书架，尽量让它们看起来井井有条，虽然她知道，这些书一旦有心情，又会自顾自地漂起来。
就在她低头摆弄书架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咔嚓声。她抬起头，发现一个放在高处的瓷器小瓶正摇摇欲坠。香草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接住它。
但还没等她动作到位，店主已经不动声色地从柜台后走了过来，随意地侧了一下身，瓷瓶稳稳落入她的手中，仿佛这不过是再自然不过的动作。
“你总是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掉下来。”香草半开玩笑地说道，眼神里带着几分好奇。
店主轻轻一笑，把瓷瓶放回架子，神色如常：“它们喜欢在某些特定的时刻掉落。你习惯就好。”
香草看着店主，眉头轻轻皱了皱，店主的动作实在太过自然了，像是早已知道瓷瓶会掉一样。但香草没有多问，只是耸了耸肩：“那我得小心，免得这些古董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消失。”
没有顾客时，香草的工作其实并不复杂。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和店里的古董和书籍打交道，确保它们不被店里的某些奇异力量“偷走”。她还会整理那些看似无用的小物件——比如那只在阴影里微微发光的瓶子，或者那把总是散发着低语声的羽毛笔。
“神奇吧？”香草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如果这些东西能帮我干点活儿，那就更神奇了。”
就在她刚想躺进沙发里休息一会儿的时候，门口的小铜铃突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
门上的小铜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打破了店内的宁静。香草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男人身着一身考究的西装，袖口和领口熨得笔挺，鞋子光亮得仿佛能映出店里的天花板。他进门时，带着那种“所有人都该停下来注意我”的自信，手腕上的表闪烁着奢华的光芒。
香草靠在吧台上，打量着这个新顾客。她在心里轻轻一笑：“这人走进这个破旧的店铺，真像是钻石掉进了沙堆。”
她正想开口招呼时，店主从后面缓步走出，穿着一件深色的长袍，配上简单的腰带，既不显眼，也不失庄重。她的出现总是让整个空间仿佛自动安静下来，就像她是店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永远冷静而从容。
“欢迎光临，”店主轻声说道，声音柔和得像是穿透了顾客带来的那一丝浮躁。
顾客微微点头，神情间流露出一丝不耐烦：“我听说你们这里能实现愿望。”
店主走到柜台后，面带微笑：“愿望可以实现，但代价你愿意付吗？”
男人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对这句话颇为不屑。他看了一眼周围，像是对这间老旧的店铺产生了某种怀疑：“代价？金钱从来不是问题。你们要多少钱都行，我要的是确定的未来。”
香草在一旁听着，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她走上前，假装认真地问：“你要确定的未来？难道你是要买彩票吗？”
顾客显然不觉得她的玩笑有趣，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我要投资未来。每一次决策都要正确，每一步棋都要走得稳妥无比。我需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香草用余光瞥了一眼店主，店主依旧保持着淡然的微笑，仿佛早已听惯了这样的要求。她的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股洞察世事的沉静：“未来并不如你想象中那样可以被轻易掌控，它的复杂性和多变性超出了我们所能想象。”
男人显然对这类哲理不感兴趣，他摆了摆手：“听着，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未来有多复杂。我只要答案，简单明了。我愿意支付任何代价，只要你能让我预见未来。”
香草站在一旁，双手交叉在胸前，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支付任何代价？这些家伙每次都这么说。”然而，她知道店主是不会轻易给出答案的，尤其是在愿望背后潜藏着那些顾客无法预料的代价时。
“你确定愿意付出代价？”店主问，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仿佛在等待顾客对这个词有更深入的理解。
顾客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耐：“我刚才已经说过了，钱不是问题。”
店主的微笑依旧淡然，但眼中多了一丝深邃：“有些代价，并不只是金钱。”
空气里突然有了几分凝重，香草能感受到顾客的情绪变化。他的自信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隐隐的不安。尽管他不愿承认，店主的淡然和言辞还是在他内心激起了一丝波动。
店主转身，示意顾客跟她一起走向店铺的角落。她轻轻推开一扇木质的老门，门发出微微的吱呀声，仿佛从时间的深处传来某种召唤。
“这是你的答案。”店主平静地说道。
顾客皱着眉头，打量着那扇看起来并不起眼的门：“这是什么？通往未来的门？”
香草站在一旁，忍不住插了一句：“你可以这么理解，不过它可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店主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这扇门会带你进入未来，你可以看到某个时间点的结果。但每次进入未来，你都要放弃现实中的时间。你获得的未来越多，失去的当下也会越多。你愿意用现在的时光，换取对未来的窥视吗？”
顾客听到这话时，愣了一下，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代价。他微微后退了一步，眼神中出现了些许犹豫。
“所以，”香草忍不住接着解释，“你能看到未来，但每次你看的时候，现实时间也在偷偷溜走。你能掌握未来的财富，但你可能会错过现在的生活。”
顾客的脸色逐渐严肃起来，但仍然坚定：“我要的是确定的未来，我愿意付出代价。”
店主注视着他，眼神如水般宁静，却透着洞察一切的力量：“代价，不止是时间。愿望一旦实现，无法撤销。你准备好了吗？”
男人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坚定地走向那扇通往未来的门。
???
顾客的身影消失在那扇门后，店里又恢复了短暂的寂静，只有墙上的古董钟表依旧发出滴答声，仿佛时间并没有因为那扇门的开启而产生任何变化。
香草靠在柜台上，目光追随那扇门，半开玩笑地对店主说：“所以，这次他是打算用未来填满他的钱包，但却没想到要牺牲现在的生活？”
店主轻轻一笑，声音温柔但带着某种深意：“所有人总是认为自己可以同时掌控未来与现在，却忘了，时间并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香草不禁叹了口气。她已经见过好几个来这里的顾客，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能轻松应对愿望的代价，认为自己比那些前来求助的人聪明许多。然而，现实总是无情地提醒他们，代价并不是他们最初想象的那样简单。
过了一会儿，顾客从门后再次走了出来，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他显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因为他迫不及待地说道：“太好了！我差一点就犯下了严重的错误。而现在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未来。我会躲开这个错误，投资的机会就在眼前，我会成为市场的赢家！”
香草看着他那张兴奋的脸，忍不住微微皱眉。她看到的，是另一个沉迷于贪婪的顾客，暂时被幻想的成功冲昏了头脑。她心里有种隐隐的预感：这并不会是一个轻松的故事结局。
“恭喜你，”店主依然保持着冷静的微笑，“不过，愿望还没结束。你可以继续使用这扇门，每次进入未来时，你都会获得新的答案……同时，现实的时间也在与你的未来一起流逝。”
顾客的胜利感让他忽略了店主话语中的警告：“这没问题！只要我可以掌控未来，现实的时间不是问题。我会让一切变得完美。”
香草站在柜台后，冷眼旁观。她已经见过太多人不愿面对现实的代价，而这个男人似乎也将走上同样的路。
???
顾客走出店门，背影依然挺拔，脚步带着一丝急切。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去抓住未来的“成功”了。
香草站在店门口，目送顾客渐行渐远。她微微叹了口气，转过头对店主说道：“你觉得他会明白吗？”
店主依旧平静如水，目光落在店里的那面古旧镜子上。镜子中隐隐映出了顾客的身影，虽然模糊，但周围的画面却开始变得空洞。镜子里，他的身边人影渐渐淡去，像是被无形的手一点点抹去。
香草顺着店主的目光看到那模糊的画面，轻声说道：“他身边的人似乎越来越看不清了，不过他倒是还清晰得很。不知道能不能打点灯光让他好看些。”
店主微微一笑，静静看着镜子里的景象，“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香草注视着镜子里变化的影像，点了点头：“是啊，他现在还觉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时间可以弥补一切，尤其是有钱做后盾。”
???
几周后，顾客又一次走进了店铺，这次他的神情依然自信，但嘴角似乎少了一分轻松。他从未来再次带回了一个成功的投资机会，并兴奋地向香草和店主炫耀：“这一回，我又抓住了市场的波动，简直无懈可击！”
香草看着他的脸，心中有些无奈。她知道，虽然他依旧带着那种不可一世的态度，但有些东西已经开始变了。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店里的那面镜子突然轻轻震动了一下，像是受到了某种无形的召唤。
她走过去，看到镜中的顾客身影依旧模糊，但周围开始出现一些奇异的变化。镜中的影像显示出一个家庭场景，顾客的儿子坐在沙发上，低头玩着游戏，而顾客站在一旁，举起刚买的游戏设备，但他的儿子却似乎没有真正看见他。
香草皱了皱眉头：“看起来，他又用礼物来补偿孩子，可惜……这只是一种暂时的安慰。”
店主站在一旁，目光轻轻扫过镜子里的影像，淡淡说道：“他还以为，物质上的补偿可以代替时间。”
香草点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沉思：“可是，时间可不是这样运作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靠作弊不断赢牌的赌徒，以为自己无敌了，但却没意识到整个赌场早已不属于他了。”
镜子中的影像渐渐消失，恢复成原本古旧的样子，而顾客的背影早已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
又过了几周，顾客再次出现，这次他的神情开始变得有些疲惫，脸上依然挂着胜利的笑容，但笑容背后藏着某种难以掩饰的焦虑。
他依旧炫耀着自己的“成功”，但在他转身离开后，香草注意到，书架上漂浮的一本旧书突然掉落在地，封面轻轻翻动，露出里面的一行字：“失去的连接”。
她弯腰捡起书，指着书页上的文字对店主说道：“看来他已经开始感觉到某些东西正在流失。”
店主走到她身旁，低头看着书中的那行字，轻声说道：“他正在失去与他人的连接，尤其是那些他最关心的人。”
香草轻轻摩挲着书页，声音里带着一丝同情：“他还以为，等他拥有足够的财富，一切都可以弥补。但看起来，他已经忽略了太多的现在。”
???
再一次，顾客推开店门，走进来的时候，脸上早已失去了最初的胜利笑容。他的眼中带着疲惫和困惑，仿佛某些事情不再如他所预料般顺利。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看我？”他自言自语，仿佛在自我质疑，但声音中仍带着不甘，“我拥有了这么多，为什么他们却开始对我冷淡？”
香草沉默不语，她已经知道答案。就在顾客离开后，镜子再次映出了他的影像。这次，镜中的他完全被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而他的身边空无一人，仿佛他被整个世界遗忘。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符号。”香草低声说道，“他们不再看到他，而只是看到他的财富。”
店主站在她身旁，平静地回应：“成就并不能代替一个人的存在。当他只追求未来时，他就失去了现在的意义。”
香草看着镜中的影像逐渐消失，心里默默感到一丝寒意，“他以为自己还能弥补一切，但事实上，他早已被人‘看不见’了。”
???
之后顾客来了很多次，一次比一次困惑。当顾客最后一次走进店铺时，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笑容。眼中充满了失落与迷茫，他已经功成名就，各种报道中都经常有他的名字，但是他终于意识到，纵使拥有了财富与地位，却也无法找回那些他真正失去的东西。
“我拥有了一切，但为什么……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他疲惫地说道，声音中带着绝望。
香草站在一旁，听到这句话，嘴角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她本能地想要调侃几句，却发现那种嘲讽的味道早已没了踪影。她知道，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活该”，而是某种更深的遗憾。
“未来的确很好，”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可惜你忘了一个细节——大多数人更在乎你和他们一起度过的现在，而不是你对未来的完美计划。”
顾客茫然地看着香草，眼神里似乎有一丝醒悟的迹象，却仍旧带着迷茫。他似乎知道了什么，却又无法完全理解。
店主站在柜台后，目光柔和，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但她的回答带着某种说不清的疏离：“你选择了未来，代价则是失去了现在。未来没有陪你走过那些真正重要的时刻。那些你没有与人共享的时刻，让你在这个世界上变得越来越无足轻重。人们只能看到你留下的财富，却再也看不到你本人。”
顾客怔怔地看着她，仿佛想抓住她话语中的某种含义，但他依然感到困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手中慢慢滑落。
“如果你不再参与现在的生活，那么你的人生会变成一片空白，”店主继续说道，语气温柔却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现实感，“你可能拥有未来的一切，但在那些真正与你分享时间的人眼中，你逐渐变得遥远。他们不再看到你这个人，而是只能看到你所代表的‘未来’。未来的成就本质上只是一个符号，而符号，无法和人产生真正的情感连接。”
香草站在一旁，默默点了点头。她低声说道：“你以为财富可以弥补一切，但实际上，时间从不等待。每一个‘现在’都在慢慢流逝，如果你不在那里，人们最终会忘记你。最终人们都在看你，但不再‘看到’你。”
顾客的肩膀轻轻颤抖了一下，仿佛这些话击中了他最后的防线。他低下头，眼中的失落越发浓重。他终于明白，所有他曾以为重要的东西，都已经让他与现实中的人和情感彻底割裂。他的成功不过是一个空壳，一个再多财富也无法填补的虚无。
香草看着顾客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在店里工作的这段时间她曾见过不少人追逐财富，他们的愿望大多不过是升职加薪或中个彩票，而每次的结局都是孤独和失落。她曾经以为，追逐财富的人自食其果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这一次有些不同——这个顾客本来已经站在了财富的高峰，却依然要追逐更多，几乎触到了顶点。正因为他已经拥有了别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他的失落和孤独，比失败更让人难以承受。也许正是这种近乎成功的失败，让香草深深的感受到代价两个字的分量。
她不自觉地往前迈了一步，想要说些什么，想要安慰顾客几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她还不确定该怎么表达自己，甚至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真正帮到他。
顾客最终离开了，他曾经满脸的得意，如今脸上布满了挫败和疲惫。每次他回到店里，总是带着几分不可一世的气焰，可这一次，他的身影几乎像影子般，毫无实质感地溜出了门，带着满身的迷茫和孤独。店铺里再次恢复了沉寂，只剩下镜子里他的影像微微颤动着，像是他曾经试图掌控的未来，在现实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
香草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在顾客消失的方向停留了片刻，低声自言自语道：“或许，我们都以为可以掌控未来，然而代价总是不期而至。”
店铺恢复了那种独特的宁静，钟表的滴答声轻轻回荡在香草的耳边。
半响过后，香草转身开始整理刚才放在桌上的那几本旧书，手指划过封面时，突然感觉到书页间夹着什么异样的东西。她翻开一看，发现其中一页的角上，有一丝细微的笔迹。字体俊秀流畅，和店铺里其他那些老旧书籍上的字迹有着相似的韵味。
她微微蹙眉，看了看那行字：“时间只向前，不为任何人停留。”
香草轻轻皱起眉头，心中升起一种无法解释的熟悉感。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店主身上。店主依然站在柜台后，低头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似乎对一切毫无察觉。
“怎么感觉……这字迹好像在哪里见过？”香草心里轻声嘀咕，突然有一种错觉，仿佛她曾经见过店主写下的这句话，虽然她并不记得在哪。
店主抬头，微微一笑，仿佛听到了香草心里的声音，但却没有说什么。她的目光深邃而温和，像是看透了时间，却又仿佛只是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香草摇了摇头，把书重新放回原处，心里那种熟悉感依然萦绕不去，但她决定暂时不去深究：“书里也开始和我玩文字游戏了啊？”她低声嘀咕，带着一丝无奈。
店主站在柜台后，依旧轻轻微笑着，动作不紧不慢，仿佛刚才的对话不过是时间长河中的一瞬。然而，她那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在香草身上，像是看到了某个更远的未来。
香草没有多想，依然感受到某种未尽之感，但她明白——今天，她已经迈出了某一步，虽然还远远不够，但有那么一瞬间，她隐约感觉到，或许自己已经触碰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现在还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