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12.李斯特与帕格尼尼
从那天开始，李彧桌上每天都会出现一瓶牛奶。
只不过，偶尔会从金典变成特仑苏。
她最初有思考过为什么林楚江不一次性将一整箱全给自己，后来想想可能是因为这样动静太大，会被大人怀疑他偷偷将牛奶扔掉了吧。
会考结束后，南江二中紧锣密鼓开启了高考一轮总复习。
对于准高三的学生，霸占掉他们一半的暑假是二中历年的传统，会考结束后紧接着复习一个月，进行第一次考试后放假，短暂地休息二十多天后继续回学校复习。
六月的夜晚除了残存的炎热，还有朝着教室白炽灯无头乱撞的小蚊虫，偶尔几只迷路的麻雀，停在了靠窗同学的课桌上，懵懂观望。
刘万源端着保温杯，脚步沉稳走进教室，抬手亮出空调遥控器，“滴”的一声响，靠窗的同学就像接到命令的士官，火速配合关上了门窗。
“人都到齐了吗，我来说两句。”
刘万源清了清嗓子，撑着保温杯，缓缓落座：“暑假要补一个月课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了，这一个月呢，也会有一些放松的活动，毕竟是大家的暑假，年级想的是每两个班出一个节目，我们搞次晚会，也算是高考复习的总动员，主题呢，就与奋斗有关。”
被学习苦苦压力了几个月的学生，听到晚会这两字便已然开始兴奋了，教室里从悄声嘀咕慢慢变成了激动讨论的菜市场。
“先别急着讨论，听我说完，我和四班唐老师商量了一下，既然这是个总动员，那就得所有同学都参与进来，两个班的同学，加上我和唐老师，我们全部上台。”
话音未落，教室里一片叫好。
这也就刘万源愿意陪着学生们疯耍了，其实唐老师一开始是不同意这个决定的，刘万源说：“既然都劳逸结合了，那便将‘逸’贯彻到底。”
刘万源叫上文娱委员和班长出去商量演出形式后，班里一下炸开了锅，闹声太大，刘万源杀了个回马枪：“安静点，不要影响别班的同学自习。”
安静是不可能安静的，刘万源二度离开后，班里同学的正脸便只剩下三分之一了，另外三分之一是扭过头交头接耳的后脑勺，和嘴角咧上天了的侧脸。
许优然摩拳擦掌：“要和四班一起排节目了，爽！”
四班帅哥美女多，高二分班时，分班那电脑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玩起了卡颜局，四班清一水的高颜值，平时还不觉得，课间操时那个对比就惨烈了，先不说长相，单四班那个平均身高，许优然就没少在李彧面前夸。
后桌的张明海也在摩拳擦掌：“太好了，排节目的时候不用学习，这周回去了把手机带过来。”
他戳戳林楚江：“你还是用的那个老人机吗？”
“怎么了？”
教室突如其来的安静，所有脑袋朝门口盯了三秒，没人，又恢复了叽叽喳喳。
张明海：“这样我们暑假就不能一起打游戏了。”
林楚江：“我不打游戏。”
再一次沉寂降临，班长和文娱委员出现在前门，紧接着刘万源又抱着他的保温杯出现了。
“刚刚和班长她们商量了一下，准备以一个非常规音乐剧的形式来呈现我们的节目，我们需要两名领唱，再挑一些表演者，剩下的人有群舞部分和合唱部分，这个具体情况呢，我还要和唐老师琢磨琢磨。”
刘万源摘下眼镜擦了擦：“另外，有没有会乐器的同学，会的举个手我看看。”
许优然看向李彧：“你要不要举手？”
李彧摇摇头：“不要，不想排练。”
李彧小学时学过几年小提琴，但初中后就荒废了，这次想要重新拾起小提琴，李彧估摸自己连音都找不准。
刘万源将眼镜架回鼻梁，不见有人举手，他朝林楚江所在的方向指了指：“那个，林楚江，你不是会弹钢琴吗？”
听到被点到自己的林楚江正准备嚎一声拒绝，刘万源直接一锤定音：“那就你了，不要给我推三阻四的，还有会乐器的同学吗，没有就定下林楚江独奏了。”
......虽然不想排练，但如果合奏对象是林楚江，也未尝不可。
她藏在桌子下的手朝许优然大腿轻轻一拍，后者心照不宣，抬起李彧的胳膊大喊：“老师，李彧会拉小提琴！”
好姐妹，有默契！
和林楚江合奏这件事，李彧自从知道他会钢琴后就幻想过，甚至在某个夜里睡觉前，脑补了一场大戏，两股聚光灯分别打在她和他的头顶，她穿着红色礼服，站在一身休闲西服的他身侧，琴声交融。
刘万源：“好好好，这两个乐器配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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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在家午睡起来后，李彧把小提琴琴盒从墙角拿了出来。
许久不曾打开，银色琴盒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灰，调好琴弦，擦上松香，弓法、指法、揉弦，她从大脑深处将它们一一打捞出来，好在小时候学成了肌肉记忆，略微一上手，便没那么僵硬了。
还不知道演奏的曲目是什么，李彧寻出谱子，她向来不喜欢拉那些经典曲目，也许是因为自己技术欠佳，小时候在培训学校练到吐的考级曲目，现在是一个也不愿意碰了，只有一首除外。
她翻到《梁祝》那页，试了试音准后便开始大展拳脚。
好几年没有练习，有些部分还是略显吃力，李彧的琴发出了锯木头一般尖锐的爆鸣。
小时候练琴时碰上这种情况，李彧都会有种摔琴的冲动，现在也不例外，李彧把琴和弓子朝床上一扔，打开电脑，准备听听别人这首曲子的音频找找音准。
一阵钢琴声传来——也是《梁祝》。
之前从未听过这附近有人学钢琴，李彧马上反应过来，弹琴的人是林楚江。
可她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天啊，他在配合我刚才拉的曲子，真浪漫”，而是胜负欲爆表，“斗琴是吧，奉陪到底”。
李彧拿起琴，重新摸索了一下音高，搜了个级别低一点的《梁祝》谱，这回没那么多困难的指法与弓法了。
两人在一墙之隔的空间里，你方弹罢我登场。
曲终音落，小提琴的琴身还在共鸣，紧接着，电脑上“滴滴滴滴”四声响起。
林楚江：你家在杀鸡吗？
李彧：？
林楚江：呕哑嘲哳难为听。
李彧：会不会说话，此曲只因天上有，让你欣赏是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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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下午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李彧一般直接在小区门口坐公交直达二中，从这学期开始每周日会多带一个林楚江。
李彧背着书包，提着琴盒，同以往的周日一样敲开了隔壁的门。
“收拾好了吗，走吧。”
林楚江开完门又反身跑进书房把书往书包里塞，一边拉书包拉链一边朝李彧走来。
“今天怎么去这么早？”
李彧将琴盒轻轻一提说：“我带着琴进学校，很另类你懂吗，早点去没那么多人。”
“哟呵，怎么突然脸皮薄起来了。”林楚江蹲在门边系鞋带，却仰着头直勾勾盯着她看。
“那当然，我向来要面子的很，可不会跟某人一样邀请年级主任一起喝啤酒。”
系鞋带的手一顿：“......我谢谢你。”
林楚江关好门，绕到小提琴那一侧。
“重吗？”
“你说它吗？”李彧看向琴盒，抬起胳膊将琴盒凑到林楚江面前，“你拧拧看重不重。”
接过琴盒，林楚江嘴角抽了抽：“你这琴盒是铁做的吗？”
“挺重的对吧，我小时候每天都要背这个重家伙一个人走去机构学琴。”李彧欲哭无泪。
林楚江眉尾一挑，故弄玄虚：“啊，那难怪。”
“您老又有何高见？”李彧歪头。
“难怪你要疯狂喝牛奶长高。”
“什么疯狂喝牛奶长高......你找死吗林楚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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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由于暑假的氛围加持，今天的晚自习整个教室都很浮躁，也可以说是整栋高三教学楼，都散发着欢乐。
“李后主，可以看看你的琴吗？”方磊嚷嚷。
李彧：“看吧看吧，拿那个细细的脖子，不要碰到琴肚子，诶对对对，就这么拿。”
方磊拿起琴弓比划了番：“怎么样，像不像那么回事儿！”
“好了吗方磊，玩完了到我了！”
“刘琪玲你是伐木工吗，咯吱咯吱太难听了！”
林楚江看得眉头紧锁，他前倾着上半身，在背倚着他桌子的李彧耳边低声说：“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心疼你的琴。”
李彧：“没什么好心疼的，早就想换一把了。”
她转过头：“对了，你下午弹的最后那首曲子叫什么，挺好听的。”
林楚江思考了几秒：“最后那首？好像叫......叫光芒绽放什么什么的，忘记了，我在那本流行乐谱上随便翻的一个。”
“感觉钢琴弹什么曲子都很好听，其实比起小提琴，我更喜欢钢琴，如果我小时候学的是钢琴就好了。”
“可我更喜欢小提琴。”林楚江回答。
李彧噗嗤一声笑：“就像李斯特喜欢帕格尼尼？”
“......好冷啊。”林楚江无语。
“林楚江。”
“嗯？”
“我可以教你小提琴，有偿。”
林楚江斜撑着脑袋，轻笑一声：“哦？开个价。”
“五瓶牛奶一节课。”她掰着指头，眼眸轻漾：“算起来，我已经差你三节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