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杂灵根!李景意啊,你果然是从里到外一无是处的废物,还妄想修仙,简直可笑至极,本公子倒要看看哪个宗门会收你?”
一位身材高大的锦袍少年站立于人群中,他眉目凶狠,目光轻蔑地看着一位正在测灵根的青衣少年。
测试结果还未消失,混沌的柱子中,依稀出现一丝红线,岑溪定睛一看,当即就震惊了,单系火灵根,还是最细的杂灵根,最差的两个天赋居然能叠在一起,随便在人间扯个凡人来测,结果都可能更好。
青衣少年恍若未闻,俊秀的面容上没有一丝波澜,他淡漠地扫过人群,却在不经意间看到岑溪时神色微变。
岑溪暗道,不会吧,难道修真界真有这么多认识自己的人。
只有一瞬,青衣少年便恢复了正常,仿佛方才的变化只是岑溪的幻觉。
岑溪狐疑地用灵力朝他身上探去,并没发现异常。
这人底子不差,甚至可以说是极好,经脉却孱弱得如同快要干涸的河流。岑溪若有所思,这是靠后天重塑体质的狠人。
灵台建造时间久远,厚重的石板经过几万年的岁月洗礼,平整的表面变得深浅不一,沟壑纵横。
其中大部分的原因归结于前来测灵根的修士,情绪起伏者如安宁,测之前不安得搓石板,出结果后兴奋得锤石板。性情平淡者如李景意,表面上平和淡定,实际五个指头捏石板捏得指尖发白。
毕竟,每个修士都无比清楚,灵根好坏几乎决定了修仙路能走多远。
李景意从知道自己的灵根开始,他的内心就在经历剧烈的拉扯,身体里仿佛有两个人,一个歇斯底里地质问为何命运这般不公平,一个冷静理智分析当下现状及下一步最优解。
只有他自己知道,长久以来,他看似平静,早已千疮百孔,过往种种仿佛利剑,刺穿他的身体,留下裂缝。
他憎恨自己的弱小无力,倘若他变得强大,是不是不会成为别人的累赘,离开的人也会回来?
但是上天像是对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一息间,粉碎所有。
时间像是被拉慢了一般,李景意撤回测灵根的手,看了眼天边的飞鸟,又扫过密密麻麻的人群,一张张陌生的脸映入眼帘,这里面的人,今后会出现问鼎云霄的顶尖修仙者,可是为何就不能是他呢?
所有的思绪在与一名陌生少女对视时戛然而止,他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一些他从未经历过的景象,画面中的自己盛满了愉悦与欢喜,陌生的眼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干净与透亮。
从惊讶中回神,李景意掩住情绪,淡淡自嘲道,沈青说得对,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废物,还敢妄想这些东西。
他有些恍惚地走下灵台,对迎面而来的拳风并不感到意外。
沈家,根基薄弱,资历尚浅,早前倚仗李家,后来不知为何能攀上孟家这棵大树,李孟两家都恨不得他消失,为了讨好他们,沈青理所应当仇视他。
然而,沈青本人蠢笨易怒,在李景意这里从未捞到过便宜。就如此时,直愣愣地攻击,没有暗招和后路,说明对方被他忽视的举动惹得愤怒到了极点,他只需往旁边躲避,再装模作样地打个平手即可。
正当沈青的拳头擦过他的脸时,眼前景象转换间,他又看到了那名少女。
她的嘴角挂着似笑非笑弧度,清冷又孤傲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与探究,只是在人群里静静站着就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李景意躲闪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无缘由冒出一个想法,让她看到他,这不堪的命途会有什么改变?
沈青的拳头准确无误地打到了李景意的脸上,李景意闷哼了一声,嘴角出现一条血线。
沈青愣了一下,这是挑起那么多次争端,真正第一次打到对方,他的脑袋开始变得兴奋,拎着李景意的衣襟,拳拳砸到骨肉,青色的衣袍渐渐落满点点血花。
“住手!”
少女爽朗的声音被愤怒取代,李景意抬头,看到安宁的瞬间,微勾的嘴角不由放下。
安宁冲过来像护鸡崽一样将李景意推到身后,瞪着面前的人,“你怎么能随意打人呢!”
竟有人敢打断他,沈青沉着脸打量着面前少女,啧,和李景意一样透着一股穷酸气,他扬起手暴躁道:“快滚,不然我连你一起揍。”
安宁拧着脖颈,气凶凶说道:“来啊,本姑娘两下就把你打趴下。”
岑溪微微叹了口气,这人虽武功修为皆为废物,好歹是引气入体的修士,安宁气势很足,但终究打不过他,这也是为何围观人群虽面露不忍,却无人出面的原因。
岑溪捏了个诀束缚住锦袍少年,又因他骂骂咧咧的样子补了一个封语咒,她走到安宁面前说道:“安宁姐,想来是云极宗的人出手了。”
她的目光转至李景意,少年脸上染上了不同程度的斑驳颜色,他眉目低垂,鸦羽似的睫毛微微颤抖,明明已经站立不稳,却还是起身行了个礼,“多谢姑娘搭救。”
岑溪动了一丝恻隐之心,她说道:“跟我们走吧,找个地方替你疗伤。”
李景意闻言惊讶地抬眸,黑润的眼睛里闪过犹豫,被安宁一把扶起,安宁说道:“落下病根就不好了,我们若治不好把你送进医馆也成啊。”
岑溪落后他们一步,她眼眸微深地看着前方微微踉跄的身影。
完美通过止戈棋局,被闻禅大师夸赞理智清醒、聪慧机敏的人,为何会鲁莽地把自己陷入刚刚那般危险的情景,还是……因得知自己是杂灵根,一时慌了神?
安宁转头见岑溪在发愣,笑道:“阿溪,想什么呢,快些走,说不定还能抢到饭堂位置。”
尽管少年已经努力不借力,奈何伤势不轻,安宁一个人搀扶显得有些困难。岑溪犹豫了一下,手僵硬地搭在他的手臂上,对方低声说了句“谢谢”。
她们将李景意带到住所,安宁瞧着他忍痛蹙眉的模样,不安道:“阿溪,不然还是把他带到医馆吧,我怕我们……”
岑溪摇头道:“宗门内医馆一般不对外人开放,除非是到了人命关天的地步,安宁姐你懂医术吗?”
安宁迟疑道:“因从小在山野中捕猎,我经常受伤,对于医术,略懂皮毛而已。”
岑溪安抚道:“他身上是常见跌打损伤,你懂医我懂药,必定能治好。”
只要命数没到,别管什么病,就算只剩一口气,回魂丹加元气丹都能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煎药时,岑溪扔了一颗元气丹,指尖转了个来回,没有把回魂丹放进去,又从芥子袋里随意薅了把遮掩的灵草放进药罐。
一颗元气丹应该足够,他的神魂又没受损。
李景意端着岑溪明显煮过头的汤药,半点没犹豫便一饮而尽,感受到身体正在快速修复,他心中讶然,分明只有半枝莲一种草药,却有如此惊人的药效,这二人身份果真不简单。
他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再醒来时房间内已无人,身上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
李景意弯了弯嘴角,朝着已然快看不出伤痕的下颚重重砸了一拳,剧痛传来,额头冒出冷汗,口腔蔓延浓重铁锈味。
不久之后,门外出现脚步声。
安宁才和岑溪说完,这李少侠伤势若是躺个十天半个月,无法参加断玉会可怎么办,转头就见李景意披着脚起身,精神倒是比方才好了许多,安宁急道:“你别起来啊,快去躺着。”她瞪圆了眼睛,“床铺都没动过,你不会没睡过吧?”
李景解释道:“修真界男女之防虽不似凡间严格,亦不能坏了规矩,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便不叨扰二位姑娘了。”
安宁碰了碰李景意青紫的脸颊,对方疼得吸了下凉气,她皱眉道:“别逞强了,没好呢,还得吃几天药。”
岑溪在后边心虚了一瞬,父君是说过元气丹和还魂丹搭配使用药效加倍,然而,他亦说过外伤用元气丹足矣。
一定是这人经脉太弱导致的,和她抠搜没关系。
在安宁的劝说下,李景意答应每日前来喝药,走之前还拿出十块灵石当作谢礼,虽然只是中等灵石,但观他洗得发白的衣袍,以及掏完灵石后空空如也的荷包,这些显然是他最后的积蓄。
岑溪都没好意思说你每次吃下的元气丹,千块高等灵石都买不来一颗。
直到断玉会开始前几天,李景意每次来,都会捎上一些他在清院接榜得来的物品,大多是些书籍、灵草或是佩剑。
都是些无用且占地方的垃圾,岑溪瞧着快放满桌子的如实评价道。
这孩子真是单纯又实诚,岑溪叹了口气,杂灵根又如何,为人老实本分,脑瓜子又聪明,修真界需要这样的人才,而不是念空那般奸诈狡猾的和尚。
她可以在必要的时候帮他一把,若他真的这么想进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