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和岑俞一同来到安宁在凡间所生活的地方,一处极其偏远,民风淳朴的小村庄。
他们见到了安宁的妹妹如意,约莫六七岁的女孩怯生生地在门后站着,黑葡萄般的眼睛悄悄打量这远道而来的陌生人。
收留如意的大娘也有些纳闷,这两位长的和天上神仙似的人物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听到是安宁的朋友,大娘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真是神仙啊。
她拉着岑溪唠道:“安宁说她去修神仙去了,已经两年了半点消息都没有,原本不信,现在见到你们,我就知道安宁这姑娘应该是出息了!现在啊,如意每天都念叨着姐姐,还请仙人帮带个话给安宁,如意我照顾得好好的,让她安心去,就是后边有时间来看看我们,老婆子也怪想她嘞......”
岑溪艰难地捏着聚魂灯不知道如何开口......原来的安宁已经回不来了。
岑俞接过聚魂灯,温声道:“大娘,安宁现在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你将此盏灯每日放于月光下,待灯火填满之际,便是安宁回来的时候,你可愿意?”
大娘小心翼翼接过聚魂灯,郑重道:“没想到老婆子一把年纪也能帮到安宁,仙君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着它!”
出了村庄,岑溪有些情绪低落。
岑俞轻叹了一声,说道:“溪儿,吾知你外冷内热,本性纯良,但妄不可轻易与人交心。”
岑俞见岑溪不说话,想着她还没从失去朋友悲伤中走出来,伸手就要来一个摸头安抚,不曾想伸到一半被岑溪的话僵在原地。
“我要进云极宗。”他的女儿说道。
岑俞收回手,淡定道:“哦?还要去查安宁的事?”
岑溪说道:“我的意思是我要进云极宗修仙。”
岑俞看似冷静道:“你一个修习阵法的妖修进人修剑宗作甚?”
岑溪掀起眼皮,黑眸淡淡地看着岑俞,“父君忘记我是半妖了。”
“你想以人修身份进入云极宗?”岑俞面无表情道:“不行,我不同意。”
岑溪耸了耸肩,“我并不是在和您商量。”
岑俞觉得他女儿无时无刻在挑战他的极限,刚想说什么被岑溪打断,“父君,你觉得他们在宗门入试时搞这一出,是为了什么呢?是否与您之前所说近几年天晶碑被拆,鬼修想重新降世有关?”
岑俞顿了一下,说道:“应当有关,若你没出现,被夺取心智的几个入试者便会被当做天晶碑消失一事的替罪羔羊,让他们有片刻喘息,毕竟现在各大宗门都已秘密通信,调查天晶悲消失一事。”
岑溪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从俞,说道:“这事发生在云极宗真的是因为巧合吗......凶手竟能如此轻易进入芙蓉山,在安魂桥上做手脚。”
岑俞说道:“我已传书青鹤堂主,让他们提供经过安魂桥的入试者名单,且看有什么线索。”
岑溪翻了个白眼,说道:“还要什么线索,这不明摆着云极宗有内鬼,我看那个青鹤就很有问题,屡次阻拦我,包庇凶手。”
岑俞揉了揉太阳穴,头疼道:“这也不是你进云极宗的理由,得需从长计议。”
又是日常谈崩的一天。
二人正在返回芙蓉榭的路上,明明是父女俩,却冷着脸一前一后走出了陌生人的观感。
宗门入试还有两日便终于迎来尾声,刘元白猛灌了一口凉茶,用袖子擦去脸上的汗渍。
他是外门弟子,不似内门弟子一般有成堆的资源,可以修仙求道,升阶长生,他们大多天赋平平,家世也一般,在宗门里做些杂事,只比普通人活得长个几十年,如果不出意外,会在某个年纪被宗门劝离,然后寻个安静地方度过余生。
他也曾不甘心过,难道天赋真的大于努力吗?
每次答案都无一例外告诉他,是的,天赋远远大于努力。
他花一周都悟不出来的心法,别人看一眼就会用,他练了无数次的剑招,天赋高的人一招便破。
他放弃了,他接受了自己的平庸,也没了痴人说梦地修仙念头。
近几年,刘元白在外院表现积极,得到了许多人认可,让他又重新升腾起希望,就算不靠修仙,我是不是也可以在云极宗找到一份自己的归属?
且看宋瑾之师兄,听闻他身体不好,无法使用一点儿灵力,却是玄凝长老座下第一弟子,在云极宗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样想着,刘元白又感觉自己全身充满了力量,起身就去跑下一趟任务。
“元白,去哪啊?”刘元白抬头,晨光熹微中,温润的身影逆光而站,声音淡进了林中的虫鸣鸟叫里。
“是宋师兄!我去给青鹤堂主送卷名单。”刘元白心道好巧,想到宋师兄便见到了。
宋瑾问道:“是何名单?”
刘元白答道:“一份入试者名单,是和安魂桥有关的人,不知道青鹤长老突然要这个有啥用。”
宋瑾之漆黑的眸色看不出情绪,“你没看过这份名单吧?”
刘元白挠头,“看过了啊,是我筛出来的,宋师兄有什么问题吗......”
宋瑾之极轻地叹了口气,光影在他的脸上分出一道界限,一半明一半暗。
在刘元白不明所以的时候,数道黑色雾迹从宋瑾之的指尖萦绕而出,迎着他错愕的目光,一瞬便划破脖颈经脉,空气中弥散着淡淡血腥味。
刘元白张大嘴巴,却已无法吐出一个字,失去控制的身体如断线风筝一般倒在地上。
宋瑾之在原地站了一会,直到肩头站上一只小巧的山雀,打断了他的思绪。
对上山雀灵动的如豆的黑眼,宋瑾之眼眸闪过凉意,他捏住山雀的翅膀,声音薄凉又低沉,“你不会看见我杀人了吧?”
山雀受惊挣扎,在宋瑾之手上啄了几下。
宋瑾之愣了一下,哑然失笑,连腰也弯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拭去眼角泪水,放松手掌,山雀仓皇逃脱,扑腾着飞向远方。
宋瑾之走到刘元白面前,蹲下。
尽管温度已经凉透,对方仍没有闭目,瞪大的眼眸里震惊不解失望杂糅在一起。
宋瑾之将他双目合上,抽出了他身上的名单,轻声说道:“见笑了,我现在真有些草木皆兵,连只鸟都不放过,但是你看了那份名单便别无他法,我真的不想杀你......谁让你倒霉呢?”
“元白,我在入试第一天便提醒过你啊,之后的事便无需再管,你为什么就是要插手呢?”
宋瑾之身上渗出黑影,将刘元白包裹,不过一会,尸身连同地上血迹一起皆化作虚无。
他慢条斯理地消除着一切可能留下的痕迹,又去收拾了些刘元白的行李,伪装刘元白离开云极宗的假象,这才拿着名单去找青鹤堂主。
待一切结束后,宋瑾之回到空无一人的居所,细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一切。
他的脸上闪过阴郁,妖都之人究竟如何知道安魂桥被他做了手脚,这个毫不起眼,一直被忽略,可有可无的关卡。
那位妖都公主竟是天生的暗灵根。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宋瑾之便觉得眼熟,那双眼睛好像在哪见过。
天晶碑的失踪引起了注意,让他倍感压力,此次芙蓉山的动作,实在是过于心急。
这份安魂桥名单,只要往下查,就能轻易发现上面的人全部是昨日外院的“闹事者”,且并不是随机触发,而是一开始便被安排好、无背景的凡人。
有这个权限,且接触过入试者登记的人只有他。
只有他。
脑海里又浮现幻心阵中少年的面容,他心中一痛。
为了不被幻想迷惑,他捏断了骨头,才生生忍住没将那些伤害少主的垃圾抹杀。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透露出一点关于暗影力的痕迹,就会被阵法外的人感知,也再无机会将他的公子从骨镜中救出。
少主,等等我,我会为你报仇,我会让所有负你之人死无葬身之地。
岑俞同岑溪刚要跨进云极宗范围时,收到了青鹤传来的名单。
岑俞看了会,抬手传唤鹰羽,“去查这些人,查细些。”
岑溪一把从岑俞手里顺过名单,看过后冷笑道:“别查了,这名单是假的,我都说了云极宗有问题,您还不信。”
岑俞平静地等岑溪解释。
岑溪说道:“名单中有姜落月和安宁,母君因天灵根引起他们注意,安宁则是我于昨日叫出,其余人他们没时间细究,应该都被替换过。”
岑溪挑眉,“想知道我如何得知吗?”
岑俞“嗯”了一声。
岑溪得意道:“因为我也去了啊,父君,您瞧我所做的每件事,没有一件是多余的。”
岑俞垂眸看着岑溪,“什么叫你也去了?”
岑溪说道:“之前不是和您说了去查安魂桥,不进去怎么查,我就变成人修进去了,叫‘曾溪’,曾经的曾,您看这份名单上有这个名字吗?”
岑俞揉了揉岑溪的脑袋,说道:“溪儿有远见。”
“大宗门与此事有关,这是最差的结果,那些人还要将过去重演一遍吗?”
岑溪正色道:“父君,想进云极宗并非一时兴起,我的境界卡在化神境二重境已有十余年,似缺了一味火候,如何修炼都无用,几日前因安魂桥一事转为人修,意外提升了人修灵脉走势,再次转化为妖修时,竟可以突破二重境,我的体内两套灵脉并非独立,而是某种程度上相辅相成,这是其一。”
“云极宗与天晶碑消失一事有关,我正好是暗灵根,没有人比我更合适调查此事,这是其二。”
“这其三,母君已确定进入云极宗修炼,其他宗门也就算了,若是云极宗真与鬼修勾结......我万不可能看她陷入危险不管。”
岑俞沉默片刻,无奈道:“你都将一二三列出来了,吾焉能有不同意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