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铃声响起，班主任声音洪亮地大声喊道：“站起来，站起来，不要再写了，从后面往前面传卷子。每个人都要交，别不当回事。老师还要给你们改卷子，过几天成绩就出来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夹杂着板凳移动的声音，听起来怎么都像大家为宣泄对频繁考试的不满，而不是不小心闹出来的动静。

    虽然班主任已经说了停笔，但有些人并没有照做。

    毕竟是在班里考试，就算再怎么正式，同学心里还是觉得随意。所以作文没写完，补几分钟也没多大问题。

    “哎哎哎，后面那几个，不要写了，赶紧的，真正考试这样是违纪的！”班主任走下讲台，指着那位男同学。

    男同学又接着写了几秒，才停下来。

    卷子继续往前面传递，到了唐梨手中，她最后看了一眼答题卡上的姓名、班级、考号，然后把试卷放在最下面。

    卷子是交了，班主任仍不忘训人：“高考的时候考官可不给你时间写作文，把每次模拟测试都当作高考，这样高考才不会出错，安排好你的时间。”

    过了几分钟，试卷差不多都传递到了第一排同学手中。

    写一套试卷特别费笔墨，也特别费手。唐梨手掌一张一合给酸痛的手指按摩，等会儿还有一场考试。

    手掌侧面全是墨水的痕迹，小拇指的关节处也染上了黑色。唐梨张开手，突然发现小拇指第一个关节处竟然弯了，这就是学习十几年的痕迹啊。

    “该上厕所去上厕所，不上厕所的在班里别出去，多看看那些数学公式。”班主任把试卷装进纸皮袋，夹在腋下。

    没人回答他，一溜烟全跑出去。

    “你去厕所吗？”唐梨问同桌。

    “不去，我没喝太多水。”

    “哦。”唐梨回头想喊孟冉一起，可她正和后面的同学热火朝天的讨论着什么，她决定自己一个人去好了。

    夏天是燥热的，但夏天的夜晚一定是凉爽的。

    碧绿的树叶相互拍打，各种飞虫在灯下盘旋，唐梨穿梭在校园中。

    比起高一高二的成群结队，高三大部分都是独来独往，来去匆匆，始终在被催促着走。

    上厕所要跑着。

    吃饭要跑着。

    学习要跑着。

    .....。

    老师们说只要一直跑，总会赶上别人。

    唐梨不明白这种别人是谁，她对自己有清醒的认知，没把任何人当作竞争目标。

    她走路目不斜视，从不会眼神乱飘。

    从厕所出来，高一高二的学生已经上课，校园更加寂静。整层楼都是高三毕业生，高一和高二的教学楼在对面，他们晚自习没有第四小节。

    “sin(A+B)=sinAcosB+......，”唐梨脑子停不下来，总想记点儿什么，她心里默默背着数学公式。

    迈上三楼的台阶，有同学再悄悄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唐梨听的一清二楚。

    是两个男生的声音。

    “他可装了，拽得跟二百五似得，真以为出名了，实际哄他玩呢，大家啊，背地里都在嘲笑他。”

    另外一人笑了几声：“看他那样，丑得要死。”

    “就是。”

    谁啊谁啊。

    唐梨挺好奇，也不往上走了，脚停在那里，后背紧贴着墙壁。

    “我初中就和他一个学校，当时都没人喜欢和他玩，人品不太行，就学习好点儿。”

    “现在也不好了，一中卧虎藏龙，哪能他拿第一。”

    “给他说话都嫌晦气。”

    “你还跟他说话，我看他一眼都。”那人啧啧了两声，“觉得眼睛脏，想去洗洗眼。”

    这么过分。

    听到后面几句，唐梨失去了求知欲望。

    要是有人在背后说她，恐怕她要记好久。她讨厌在背后讲小话，而且还这么难听。

    唐梨抬起后面的脚，准备迈上了三楼台面。她不要听了，两个嘴臭的人，说出来的话不值得一听。

    “徐慕林活该被孤立。”

    ？

    徐慕林。

    说的是徐慕林。

    不知道是不是那两人太过专注，唐梨站在楼梯口，那么近的距离，他们都没看到，还在咬牙切齿地骂。

    她目光移过去，那两人穿着一中的校服，架着一副眼睛，和书里的坏人长的一样。

    贼眉鼠眼，含胸驼背。

    “徐慕林那人欠收拾，等上大学有他好受的。我就不信上大学还有那么多人围着他转。”

    “喜欢他的人长得也难看。”

    没必要吧。

    怎么男生的嫉妒心也这么恶毒。

    人家女孩招你惹你了，不就是不喜欢你。不去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怪别人眼光，还人身攻击。

    听墙角是不道德，可他们说得更没礼貌。

    忽然楼下传来脚步声，声音由小到大，人很快到了二楼与三楼的拐角处，唐梨回过头。

    勾着脑袋，让人看不清脸，但步子跨得很大。三两步到了唐梨身边，也没有停留，接着又往上走，整个过程仅过了几秒钟。

    与此同时，两位男同学的谩骂声也没停止。

    甚至主人公走到三楼，他们仍在说，甚至声音更大：“长得跟西瓜一样，脑袋我一拳给他干爆。”

    “徐慕林就是丑。”

    徐慕林从唐梨视线中消失，她才反应过来那是徐慕林。惊讶中又带着不安，徐慕林有没有听到别人在说他。

    或则说，他听到也不会在意。

    但显然唐梨不太会相信，她不相信这世界会有人不在意外界对自己的评价。

    他可以堵着耳朵，只走自己的路。

    闲言碎语进不去，却能进入别人的耳朵，重塑他的人生。

    更多的人靠的并不是自己的切身了解，而是陌生人的三言两语去了解另外一个陌生人。

    那两个说徐慕林坏话的人，唐梨不会主动招惹。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徐慕林不是那样的。

    心事重重地上到六楼，做到自己位置上。

    学校不断刷新大家认知，原来考完试后，距离放学还有十分钟，这段时间还能再学一会儿，并不会提前让他们离开。

    “你们总结总结今晚上的试卷，看看哪里还不会，趁着还有时间，抓紧复习。多拿一分，干掉千人。说不定就是你现在看得题目帮助你考上了大学。”

    唐梨根本听不进去，相同的话无数老师说过。包括他们黑板上面都挂着励志的横幅——学每分每秒，考理想大学，铸辉煌人生。

    如果说实话，唐梨看表的次数都比看黑板上横幅的次数多。

    考完试通常都学不进去，可班主任还在，唐梨还是要装模做样地学习一下不会的知识。

    为什么是装模作样？

    是因为——都已经是不会的知识了，说明根本就不会有懂的机会，再学也是徒增烦恼。

    她手里握着笔，表面上看笔记本，思绪早就跑到九霄云外。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怎么还有人挂在嘴边。

    那两个男同学说的事情，唐梨回忆了个大概，不过就是徐慕林元旦表演后的风波。

    当时确实有好几个外班的女生给徐慕林情书，不过也没持续太久。

    洛昌一中学习特别吃紧，作业多到写不完，根本没有给学生忙其它事情的时间。

    大概一个月吧。

    一个月后，徐慕林的高中生活又恢复了寻常。

    不寻常的变成了同班男同学，他们经常聚集在一起怪里怪气地说一些徐慕林不好的话。

    而徐慕林呢，仍像刚入学那样。事实上徐慕林一直都没有什么变化，普通学生的行程。上课、下课、回家、写作业......。

    “你的笔记本借我用一下。”同桌胳膊肘推了推唐梨。

    唐梨回过神，表情呆滞：“嗯？”

    “想借你的英语笔记本。”

    “哦，给你。”唐梨笔记本侧面写了科目，她歪着脑袋扫了一遍桌边的书，抽出英语笔记本。

    “晚上我想拿回家，马上放学了。”

    “嗯。”

    “谢谢。”

    “没事。”唐梨了笑。

    笔记本里也没记什么，就一些完形填空和改错、选词遇到的一些不熟悉的句型和短语。

    这些同桌闫梦洁也有记下来。

    算了，借都借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不如想想晚上回家吃什么。

    而同桌闫梦洁似乎真的很需要唐梨的英语笔记，她拿到手上，直接翻开看起来。

    时针直直地指向十，还有十分钟放学。

    班主任坐在讲台上看手机，不再盯着学生，大家开始窃窃私语，小声说话。

    “怎么了？”闫梦洁又碰了碰唐梨的胳膊。

    闫梦洁抬起笔记本，只是为了让唐梨看到，动作幅度不太大：“徐慕林？”

    “嗯。”唐梨点点头。

    “他写的？”

    “嗯。”

    唐梨觉得好笑，她在自己本子上写徐慕林的名字一听就不可能。

    接着闫梦洁又指了指徐慕林的那一行字，张嘴无声说着什么——未来如你所愿。

    “什么？”唐梨也不敢出声。

    闫梦洁又说了几遍，见唐梨还听清楚。她果断放弃，选择文字传递，不然显得她特像傻子。

    接下来她拿着笔开始写，唐梨小心翼翼探头看。还没等闫梦洁写完，下课铃响了。她又果断地扔下笔：“黑板上的也是徐慕林写的。”

    唐梨还没明白，笑着：“什么？”

    闫梦洁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未来如你所愿是徐慕林写的。”

    这有什么，全班人都写了。

    徐慕林写也不奇怪吧。

    唐梨始终没理解闫梦洁说的点，她也跟着收拾书包，放学回家还挺重要的。

    “你怎么知道。”她顺嘴一问。

    “字迹啊。”

    唐梨装书的动作顿了顿：“那又怎样？”

    “不怎么样啊，感觉他像是专门给你写的。”闫梦洁站起来背起双肩包，手里还提着大肚杯，水里飘着茶包。

    唐梨没听太清，想给她让位置，让她先出去。结果闫梦洁说：“你先收拾，我不着急。反正回家也是我一个人。”

    唐梨接着装东西，是白天在商场给弟弟买的，小学生最喜欢这种奥特曼卡片。

    “你有个弟弟？”看到小卡片，闫梦洁问。

    “嗯，小学一年级。”

    “我还以为你是独生子女。”唐梨还没问原因，闫梦洁解释说，“一般别人会说独生子女受到的爱更多，所以被养的特别好。”

    “啊？”

    这时唐梨已经收拾好书包，孟冉也走了过来，“上学不积极也就算了，放学怎么也这么不积极。”

    关于这个话题也就没有再接着讨论。

    -

    “我回来了。”唐梨推开门，爸爸妈妈和弟弟都在客厅看电视，他们听到唐梨的声音，目光都移动到门口。

    “回来啦，我去煮馄饨。”妈妈李文君放下水果叉子，站起来，“冰箱里还有爸爸刚买的榴莲。”

    “知道了。”

    弟弟超绝小孩辣条音：“姐姐，你给我买奥特曼卡片了吗？”

    “买了。”唐梨走到沙发旁，从书包里拿出奥特曼卡片，“给你的破卡片。”

    弟弟笑得特别开心，站起来才到唐梨的腰：“谢谢姐姐。”

    要不是唐梨收到了弟弟给的三百块钱，她应该也不会去买，所以也不是她爱弟心切。

    只是五十买买卡片，二百五就可以私藏。

    唐梨把书包扔到沙发上，靠着休息。弟弟无视正在吃水果的爸爸，殷勤地端起果盘递到唐梨面前：“姐姐吃。”

    “叉子呢？”唐梨很受用，这就是姐姐的威严。

    爸爸唐东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不让爸爸吃，让姐姐吃？”

    “姐姐学习辛苦。”

    弟弟要拿叉子，一个手又没办法拿果盘，唐梨接了过来，弟弟再次转身拿叉子。

    “谢谢。”她叉了一个哈密瓜，然后把果盘放回桌子。她回来路上和孟冉偷偷买了校门口的炸串，不太想吃水果，更何况一会儿还要夜宵。

    弟弟像是对待金银财宝般对奥特曼小卡爱不释手，一直在看，动画片都不感兴趣了。

    这个时候，唐梨就不选择打扰弟弟玩小卡片了，她拿着书包回房间。

    房间到处都在显示着唐梨的爱好，柜子里放的不是书，而是某个牌子的水果和蔬菜玩偶。

    至于书呢？

    在小角落里堆放着。

    李文君和唐东支持和尊重唐梨所有的喜好，同时他们主动给唐梨买那些看起来没用，但是她特别喜欢的东西。

    唐梨把书包挂在椅子上，然后疲惫地坐下来。

    和班里的桌子一样，卧室的书桌也杂乱无章地堆着各种试卷和参考书。

    虽然还没到六月，可日历早就被唐梨掀到了六月，并且在7号和8号那天做了记号。她迫不及待地赶紧结束学习，赶紧高考。

    至于说高考后有什么急事吗？唐梨肯定是没有的，她高考后的暑假应该是在家睡觉，顺便陪弟弟玩幼稚的游戏。

    打开抽屉，唐梨拿出ipad调出高一十一班同学群。

    本来高二他们就应该把群名称改了，可到了高三仍旧没有改，还是高一十一班。

    没有改的原因，大概是他们都在怀念高一。

    这个群里没有班主任，都是同学。

    唐梨熟练地点开查看更多群成员，翻找徐慕林的名字。是一个小狗的照片，有点儿熟悉，但又具体想不起来。

    一般来说，毕业后才会偷看别人朋友圈，看别人生活是什么样，可唐梨从高一的时候偶然就会翻看。

    唐梨以为徐慕林应该不会发朋友圈，可打开还是有两三条。

    一条是他家的狗，一条是他妈妈过生日，最后一条是三年前，按照时间来算是刚升高中。

    完全看不出什么，唐梨点开三年前的照片。

    “这不是我们学校吗？”唐梨咬着手指回想，“好像是操场乒乓球台那块儿。”

    “我那天......。”

    八月二十七号，是唐梨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