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莉娅非常后悔。

    自从她来哥谭，行事准则就变成了低调。

    伦纳德从准备去哥谭的时候就反复强调：“哥谭人才辈出，刺客兄弟会完全算不了什么。没有炸弹，没有超能力，没有科技，也没有钱。”

    那时缇莉娅还很不满，他们不是要去哥谭干大事的吗？低调怎么干大事？

    然后就被伦纳德狠狠敲了脑袋。

    “我们当然是去浑水摸鱼的。刺客怎么能让别人看到？”他的语气格外恨铁不成钢。

    如果不是缇莉娅参与过很多次行动，她真会相信这种话。

    “上一次你还说，只要把看见的人都……了，就是合格的刺客呢。”缇莉娅比了一个咔嚓的手势。

    什么刺客，大家都是狂战士来着。

    伦纳德假装没听见：“此一时彼一时。刺客也要看形势。”

    他语气严肃，“我不是开玩笑的，你要把这些哥谭超反和超英的长相特征都记住。这个地方简直跟纽约一样。”

    缇莉娅发誓她记住了。

    她甚至知道此刻追着她跑的人类叫毒藤女，哥谭著名超反。特别好认，脸盲如缇莉娅看到那头红色长发也能认出来。再认不出来，看到她捧着一株植物絮絮叨叨也认出来了。

    唯一的问题在于，看到毒藤女的时候，对方也看到了她。

    缇莉娅反应很快，转身就跑。

    毒藤女反应也很快，转身就追。

    缇莉娅还记得毒藤女身后似乎还有几个人吵闹的人类。都怪这该死的好奇心，她就是听到人类在说什么事才凑近的。紧接着就看到了被毒藤女施展能力后癫狂地自相残杀的人类。

    那些人，是不是会死？

    不过缇莉娅已经没心思再回忆了。

    现在她逃她追已经过了五分钟了……缇莉娅迷路了，而痛苦的是她能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越来越大。

    除开巷子狭窄，回声放大脚步的原因外，她怎么感觉听起来还有一个人呢？毒藤女还有合作者吗？难道是小丑女？

    好消息是很快缇莉娅就迎来了解脱。她发现自己误入了死角，这条小巷最里面是一道被封起来的墙。

    再折返已经来不及了。

    昏暗的路灯下，她一咬牙，向墙上蹬了两步反跳到空中。滞空两秒后，少女极速坠落，用全身力气撞向追过来的人类。

    袖箭弹出。

    人类反应极快地向后仰，躲过锋利的刀尖，但还是被缇莉娅撞倒在地。砰的一声回荡在安静的巷子里。

    缇莉娅正要继续，下一秒天旋地转，她被人类反压在地上。她吃痛地冷哼一声，背部被砸得生疼。兜帽也在剧烈动作下松动，流泻出原本扎好的金发。

    糟糕的结局。

    缇莉娅感受两臂上的极大力道，暗暗叹气。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将目光停留在人类的脖颈。喉结下方有一道极细的划痕，慢慢溢出两滴米粒大小的血珠。

    人类注意到她的目光，开口道：“你的袖箭很锋利。”

    他的声音非常低沉，应该是变声器的效果。

    缇莉娅在从空中跳下来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打错了人。追着她的不是毒藤女。这个人类的头发是黑色的。

    真奇怪。她能肯定一开始是毒藤女。什么时候换了人？毒藤女呢？

    缇莉娅等了一会，察觉到这个少年身形的人类没有杀意。他只是透过面具一直注视着自己，目光非常细致。

    但他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少年绵长的呼吸不紧不缓地喷在她的脖颈，在哥谭四月的夜晚热得突兀。

    缇莉娅并不自在地动了下手臂，试图挣脱人类的桎梏。惊讶的是，第一次没有成功，第二次人类主动松开了手。

    准确来说，他换了一个更加友好、保持距离的姿势，半跪着压住缇莉娅的双手。

    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气氛没有因为距离的拉开变得清白。在这个少年身形的人类注视下，缇莉娅开始感到尴尬。

    她忍了忍，还是建议道：“地上很硬，要不我们站起来说话？”

    缇莉娅真诚地看着那张面具。现在的距离足够她借着橙黄的月光看清少年的穿着：黑黄色披风，绿色面具，胸口的战甲上别了一枚“R”字徽章。

    这个装扮在哥谭应该无人不知。

    罗宾沉默片刻，放开了缇莉娅。他起身后站在离巷子口更近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拔出背后的长刀开始低头擦拭。

    银白色的刀刃反射着月光，显得这条狭窄昏暗的小巷变得更亮了一些。

    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说不出来的气氛，缇莉娅认为是巷子太窄了。

    窄到两个刚认识的人类身体不应该一起出现在这里。他们的距离太近，近到缇莉娅能在刀光下看清罗宾面具下的眼睫毛，和一双绿得很深的瞳孔。

    “毒藤女呢？”缇莉娅原地蹦了蹦，又在身上拍来拍去，想要打掉衣服上的灰尘。

    罗宾却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是刺客兄弟会的人？来哥谭做什么？”

    他终于舍得把目光从刀柄上移开，面具下的绿眼睛被刀身映得像剔透的宝石。

    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罗宾为什么会知道刺客兄弟会？为什么会知道袖箭？

    “刺客兄弟会是什么？”缇莉娅问。她看向罗宾，轻飘飘地与他对视，眼神落点在面具下方，睫毛微颤。

    缇莉娅最擅长摆出这种放空的表情，伦纳德还夸奖过，让她被人发现偷东西了就这样做。

    “为什么？那样显得我很有道理吗？”

    彼时缇莉娅还是一只刚变成人类没几天的小菜水母，对养父的任何话都信以为真。

    她越天真好骗，伦纳德越不会嘴下留情：“那样显得你不聪明，别人就会原谅你了。原来是个脑袋空空的水母啊！他们会这样想。”

    最后在缇莉娅的暴打下，这个不靠谱的男人才说道：“这幅表情还是很实用的。人类会觉得你很无辜。”

    可是伦纳德没有说，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想。

    “刚刚的袖箭，我闭着眼睛都能认出来。”罗宾突然语气生硬地说道。

    他怎么看起来反而生气了？

    缇莉娅不解地睁大了双眼。那一瞬间，这个一直冷着脸的少年身形的罗宾突然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

    “你怎么会认识袖箭？”缇莉娅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她对刺客兄弟会的知名度有着清晰的认知——那就是完全没有。他们是刺客，是隐没在历史长河中的无名者。蝙蝠侠和罗宾更不应该知道这些，不然伦纳德来哥谭找到的驻点早就被一锅端了。

    罗宾反手将武士刀插回背后的刀鞘，刀音清脆动听。他看到缇莉娅因为这个动作反射性地后退一步，嘴角上扬。

    “你以为我会像个刺客那样偷袭你？”

    奇了怪了，他对自己的敌意从哪里来的？

    然而缇莉娅已经没有心思去深究这些疑惑了。她对目前像蛛丝一样纠缠不清的现状感到生气，语气也不好了起来：“我没有犯事吧？我来哥谭只是为了上学，你不信也没有关系。你放走了可疑的毒藤女，就是为了来堵我吗？这就是罗宾的想法吗？”

    “你说你只是为了上学？”罗宾语气莫测。

    没等缇莉娅再呛他一口，他竟然好像接受了这个回答，态度又诡异地好起来。

    “毒藤女不是我放走的。她发现追不上你，我又在追她，就往另一个方向跑了。”罗宾说。他应该还是隐瞒了一部分，听起来有些语焉不详。

    缇莉娅没指望自己从嫌疑人突然变成合作者。她又强调一遍自己的无辜：“我真的只是路过。哥谭这么危险，晚上一个人走总要有自保手段吧？”

    见罗宾没有反驳，缇莉娅语气也变得和缓：“其实我只看到毒藤女在对一个植物说话。她应该是指挥植物杀死那几个人。只是我看到她的时候，她也看到了我。直接来追我了。”

    话里的后悔是真的。缇莉娅万万没想到会倒霉到遇见罗宾。罗宾身后就是蝙蝠侠……简直是她在刺客状态下最不想见到的人。

    任凭缇莉娅在原地乱想了一阵。等她忍不住看向罗宾时，却听到少年满意的声音。

    “那么走吧。”罗宾说。

    缇莉娅：“？”

    面具也掩盖不了罗宾脸上的笑意。他似乎觉得见到缇莉娅疑惑的表情非常有趣，笑完又重复了一遍，生怕她没有听懂。

    “哥谭这么危险，你这样的普通学生一个人在路上走不安全。”罗宾在“普通学生”上故意加重咬字。

    他恶趣味地欣赏两秒缇莉娅的表情，再次催促道：“走吧，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