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雪是个背井离乡的职业画家,有时被人称为北漂青年,有时又成了坚定的深漂、沪漂。
几个月前,她来到杭州,又成为了众杭漂中的一员,美其名曰:“本打工皇帝来到这里,是看上了这儿的‘真江南’,画起来过瘾!”实际就是身体出了问题交不起房租,滚来的。
刚换地方那几天,邓雪拖着病躯拒绝了一位本地同窗的同住邀约,入住了烟火气息浓郁,房租实惠的群租公寓。
她一边发消息让对方不用担心,一边抱怨道,“要是在这边儿还赚不到钱,我就要回家去了。”
糟糕的一天,一天,每一天。
...... 不过有时也不算太糟。
因为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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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六点她会从隔壁的屋子里出来,走到一楼洗漱。白皙的素颜,卡通睡裙,杂乱到及腰的长发,夏日的燥热、蝉鸣、树影印在她身上,但她仍然清爽。
邓雪自诩职业艺术家,名不见经传实则非常有才华的.....三流艺术家。她走过许多城市,见过很多的人,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吸引。
艺术家只会对完美无瑕的艺术品痴迷,她就是,像是——19世纪德国画作中的主角,一个面色苍白,神情慵倦的少女,或许形容女人更为贴切,但她飘扬的黑发和飘渺的躯体如同一把即将散落的干蔷薇,浪漫又悲情,拥有少女天生的破碎。邓雪有一瞬间想留住这朵蔷薇花,将她压在常看的画报里做成花签夹在绘本里;或者做成标本,挂在床头的墙面上。
邓雪知道这个想法很奇怪,但她的克制在看到女人一身素装路过她窗前,又走远的背影时,变得一击即碎。
公寓的大多住户总是很散漫,每一层楼梯口堆积如山的垃圾,贴在门窗上的小广告,破损的栏杆上挂着滴水的蕾边内裤,老式的花裙子和似乎永远也洗不净污渍的厂服。没错,果然是这样。没有那个女人的这里总是乏味的。
如果是在周末的休息日,这个时候女人也许会在洗漱过后,穿着睡裙走到一层保安室,拿上提前一天定好的瓶装牛奶,咬开锡纸喝完一口,在薄唇上留下一圈奶渍。
随后她会路过二层三层..... 她的皱眉可能是闻到了空气里发酵的消毒水味,也可能是听到了楼层的情侣争吵声、婴儿尖锐的哭喊声。她的背后是潮湿、混乱、阴暗的虚影。等她回到门前,打开关上,一切都安静了。邓雪像是找不到目标的摄影师,提起画笔却画不出她的美。
不过最近她变得异常精致,似乎辞去了工作,只专心在家里。
于是这些天的下午六点,女人会再次从她的屋子里出来,披上披肩,踢着拖鞋跑下楼痴痴地望向筒子楼对面——那条街道。邓雪会在这时下楼处理她本可以中午便丢掉的废稿画作,只是为了走近看她一眼,准确的说是与她擦肩而过对视的那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
——你是做什么的?
我可以画你吗?可我的屋子里已经堆满了你,我可以画你吗?
抑制住脱口而出的询问,与她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