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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缕白烟自瑞兽香炉中袅袅响起,明黄的帐帏低垂,御医正凝神把脉,眉头紧锁。

    殿内寂静无声,元道月立在床边,看着人事不知的弟弟,心中备受煎熬。

    忽然,一位侍女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在元道月耳边低语几句。

    元道月蹙眉,没有说话,走在外头才开口问道:“她不肯用膳?”

    侍女点点头,说道:“谢娘子不许奴婢们进屋,放在门口的饭也没有动。”

    元道月冷笑道:“让她饿着。”

    她不信,有人能将自己饿死。

    侍女欲言又止,但瞧见公主的神色,应了一声正要退下。

    “慢着。”

    元道月叫住她,在她耳边低语几句,“就说是我请谢侯爷家的女郎过府相见,悄悄的,快去。”

    侍女走后,元道月没有立刻转身进去,而是站在原地片刻,怔然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御医走到她的跟前,元道月才回过神来:“太子究竟怎么样了?”

    怎么好端端地,会吐血昏迷呢?

    御医拱手道:“回公主的话,太子殿下一来是气急攻心,二来是过度操劳,需得好生静养,不可劳神伤身。”

    元道月眉头未曾舒展,“太子怎么现在还没醒来?”

    御医不着痕迹地擦拭额头的汗,“微臣方才为太子殿下把脉,发现太子殿下之所以迟迟未醒,在于身体中的两种奇毒。”

    他顿了顿,抬眼观察华宁公主的脸色。

    元道月冷声道:“继续说!”

    “这两种毒一新一旧,潜伏在殿□□内,相安无事。只是昨日殿下急火攻心,血气上涌,牵动这两种毒,所以迟迟不曾醒来。”

    说到最后,御医已跪地请罪,不敢去看华宁公主的脸色。

    良久的沉默之后,头顶传来一句话:“这祸根,是什么时候埋下的?”

    “回公主,其中一种毒应当是去年太子殿下遇刺时留下的,极其稀少,只是余毒。而另一种……”

    御医战战兢兢地道:“至少有十年之久。”

    话音未落,元道月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至少十年。

    她闭上眼,心沉了下去,十分笃定:就是天狩十一年的那桩事了。

    这么多年,竟然是遗祸无穷。

    元道月睁眼,吩咐道:“将我的手谕,送到陛下案前,不可声张。”

    她补充了一句,“特别要瞒着贵妃。”

    母亲的身子不好,要是知道这事,恐怕又要犯病了。

    元道月反复思虑,忽然道:“去,将正阳宫的冲虚真人请到东宫来。”

    既然当年他有法子,那今日,必定也有法子,能够让元曜安然无恙。

    吩咐完一切,元道月一撩珠帘,走了进去。

    “曜儿。”

    元道月看着他人事不知的模样,只觉得心如刀割,两行泪珠自眼中滚落,喃喃道:“你千万不能有事……”

    元道月默默在元曜的床边坐了一会,突然低声道:“我当初应该杀了她。”

    母亲心软,同意她回长安。

    可自己怎么能够如此大意,当初冲虚真人说此女留在长安,于储君有碍,如今不正应验。

    如果不是她,曜儿会如此动怒吗?

    七夕那晚,她就应该杀了谢柔徽。

    曜儿纵使会生她的气,也只是一时。

    然而,到了如今这一步,再想这些也于事无补。

    元道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只盼望着元曜能够早日醒来。

    *

    屋内光线昏暗,门窗紧闭,只听得风雪扑打窗棂,砰砰作响。

    “娘子,娘子。”

    侍女在门外轻声呼唤。

    谢柔徽背朝外,蜷缩在床榻的角落里,是一只结茧的蚕宝宝。

    门外的呼唤不知何时消失了。

    吱呀一声,门轻轻开了,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小心翼翼地坐下。

    谢柔徽依旧没有转头。

    见她这样,来人轻轻地唤道:“七妹妹。”

    这一声呼唤似有若无,饱含担忧、关心与哀愁,谢柔徽浑身一颤,疑心自己产生幻觉了。

    不然,她怎么会在东宫听到谢柔婉的声音。

    又是一声呼唤,谢柔徽坐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床边的两人。

    谢柔婉脸色发白,微微笑道:“七妹妹,你还好吗?”

    双手交握,谢柔徽感受到谢柔婉身上的凉意,沾着外头的风雪。

    这么冷的天,她怎么还出门呢。

    谢柔徽眨了眨眼,两行清泪从面颊上滚落,她忍着哽咽,颤声道:“我……我还好。”

    她其实一点也不好。

    恨不得将心里的委屈、难过、愤怒痛痛快快地倾诉发泄出来。

    可看见谢柔婉苍白的脸,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她不想让她为自己担心。

    可她脸上的泪珠怎么止也止不住,谢柔婉伸手为她抹泪,柔柔的锦帕拂过她的脸颊,晕开一大片泪迹。

    “过得好,怎么会有眼泪。”谢柔徽柔声道,“可见你过得一点也不好。”

    在这样温柔的注视下,谢柔徽哇的一声,放声大哭,哭道:“六姐姐,我没有武功了,我是个废人了。”

    她哭得那么伤心,似乎要将心肝脾脏统统都呕出来,似乎要将天哭塌下来,才能稍稍缓解心中的痛苦。

    她引以为傲的武功内力,消失得干干净净,连同她十多年刻苦的光阴一齐抹去。

    谢柔婉抚着她的长发,想说些安慰的话,却觉得任何话在此刻都苍白无力,也落下泪来。

    谢柔徽哭了一阵,便觉得头晕眼花,无力地靠在谢柔婉的肩上,低落地道:“我想回家。”

    谢柔婉轻声道:“好,我们回家。”

    谢柔徽才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回家,不可能了。

    她没了武功,没了依傍,彻底成为了笼中之鸟。

    只要元曜不放她走,她如何能回洛阳。

    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回洛阳了。

    悲从中来,谢柔徽哭得撕心裂肺。

    “七姐姐,你想回家,为什么要绝食呢。”坐在一旁的谢柔宁突然道,“只要活着,总有一天能回去的。”

    谢柔徽却不作声,一个劲地掉眼泪。

    谢柔宁看出她的心结,一针见血地道:“七姐姐,武功没了还可以从头再来,自古大器晚成,你怕什么。”

    “不行……”谢柔徽哭道,“我运功凝聚不出来内力了。”

    她的四肢经脉,周身数百个穴位,运转心法口诀,竟然凝聚不出一丝内力,丹田干涸至极。

    即便重练武功,凝聚不了内力,也是形如废人。

    谢柔宁却道:“七姐姐,有人死了都能活过来,你凝聚不了内力,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疑难杂症,一定有名医可解。”

    “更何况你师父武学造诣精深,说不定只要她看一眼,便能看出一些法门来。”

    谢柔宁道:“还没到山穷水尽,怎么能说不行。”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她年纪小,道理却是说得头头是道。

    谢柔徽呆呆地看着她,一时忘记哭泣。

    谢柔宁笑了笑,接过侍女手中的粟米粥,轻轻地吹了一口气:“啊——张嘴”

    看着递到面前的粥,谢柔徽终于张口了,乖乖地让谢柔宁一勺一勺喂她吃饭。

    温热的米粥一下肚,谢柔徽的身体顿时生出一股力气。

    谢柔宁满意地道:“这才对嘛。”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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