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划过闪电,窗外雨水哗啦坠落,大雨来的猝不及防。
做完检查回到病房已经是下午三点多,做检查要空腹,陶然一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饭吃到一半,陶然忍了忍,还是一个没忍住冲进洗手间把刚吃的晚饭全部吐了出来。
蒋希跟在后面焦急的不行,给她顺背,“怎么吐了,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
陶然抬手擦了擦唇角水渍,摇头,“可能是昨晚着凉了,今天肠胃不太舒服。”
她撒谎了,实际这几次在蒋希的监督下吃完饭,在她走后都会吐出来了,这次她实在没有忍住,被蒋希看到了。
陶然漱了漱口,安抚一脸担忧的蒋希,“别担心了小姨,只是着凉,没什么大碍。”
蒋希摸了摸她的额头,“这也没发烧啊,一会让李医生再给你开点药。”
剩下的饭是不能再吃了,蒋希去找李医生了,陶然躺在病床上,安静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病房门什么时候被打开的都没有发现。
脚步声渐近,那人走到床边,陶然缓缓扭头看了眼。
少年穿着白T恤浅色牛仔裤,肩角裤腿被雨水打湿大半,浸出深色痕迹。他背着黑色双肩包,手里拎个小巧的保温桶,额角湿发垂在眼帘,露出精致清隽的脸蛋。
陶然有些没好气:“你怎么又来了?”
昨晚少年低血糖在病房晕倒,什么时候醒来离开的她也不知道,昨晚话说的那么坚决,陶然以为他今天不会过来了。
谢知遇放下手中保温桶,答非所问:“姐姐吃过晚饭了吗?”
陶然懒懒嗯了声,没有说自己饭吃到一半吐了出来的事情。
谢知遇闻言笑了笑,“是我来晚了。”
其实一点都不晚,现在才5点,刚到饭点。
“看来这些饭菜要丢掉了。”他话这么说着,还是打开了保温桶。
清甜软糯的粥香飘荡在空气中,陶然闻到这香味就知道是赤豆圆羹,是那天她说想吃却没吃到的,饭盒有三层,另外两层放着小菜和一小份主食,量不多显然是只给一人准备的。
明明刚吐过,按理说现在是不想吃东西的,可是闻到甜羹香味,她竟莫名有了进食的欲.望。
和谢知遇住在一起的日子里,陶然没少吃他做的饭,知道他的手艺有多好,做的饭菜有多好吃,但话已经说出去了。
陶然扭头不去看桌上食盒。
谢知遇一直注意在陶然的一举一动,见她一脸想吃但又不好开口的样子,轻轻弯唇。
他放下双肩包拉开拉链,陶然注意到他动作,这才发现他背的双肩包是猫包,团子在里面抓耳挠腮想要出来,他抱出团子,低声道:“团子自己在家里很孤单,它想姐姐了。”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轻慢,声线是好听的少年音,莫名撩人。
陶然闻言伸手想要接过团子,少年却避开她的动作。
陶然眉毛微挑。
谢知遇勾了勾唇角,他看向桌面,温声道:“我知道姐姐吃过晚饭了,可能吃不下其他东西,但那个赤豆圆羹我煮了两个多小时,姐姐就尝一口好不好?”
他轻轻弯唇:“姐姐尝了之后我就把团子给你。”
陶然睨他一眼,“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吗?”
他眼眸纯挚无辜:“我只是想让姐姐多吃点东西而已。”
陶然勉为其难:“行吧。”
谢知遇轻笑出声。
“笑什么?”
笑姐姐可爱啊。
但这话谢知遇不敢说,不然姐姐铁定翻脸,还会把他赶出去。
“笑姐姐愿意吃东西,我很高兴。”少年骨节细长,抵在唇边掩饰笑意。
他把团子放回猫包,拉链半敞,又把病床上吃饭的小桌子调试好,把饭菜一一摆上去。
陶然说了句谢谢,她刚想拿勺子,少年已经先一步拿起,并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
“姐姐手受伤了,我喂姐姐。”
陶然面无表情:“我是左手受伤,不是残了。”
可少年手却没有放下去的意思,漂亮的眼睛有些固执,他T恤湿了大半,现在还没有干,下着大雨他做好晚饭送到医院,还把团子带来,他猫毛过敏,想必又吃了不少过敏药。
想到昨天护士说的话,陶然看向谢知遇,他脸色还是有些苍白,骨骼清瘦,额前湿发低垂,莫名像日漫里的阴郁撕漫少年。
可他看向她的目光又是干净纯澈的,一如既往的乖巧温顺。
陶然抿唇,就着少年手吃了甜羹。
第一勺吃完第二勺很快递了过来,陶然无奈吃了。
刚吃完下一勺很快递来,陶然就这么冷着脸吃了小半碗,在少年再舀时拦住了他,“饱了,不想吃了。”
“那就不吃了,晚上吃太多肠胃会不舒服。”谢知遇也没有多劝,他坐在病床边,就着刚刚舀的那一勺粥放到自己唇边吃了进去。
“你在做什么?”陶然怔愣的看着他的动作。
可少年仿佛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吃了一口之后又舀了一勺放到唇边。见她问他,粥还没有完全咽下,勺子就卡在少年漂亮的薄唇上。
那个勺子是她用过的,那碗甜羹是她喝剩下的。
设身处地一下,陶然自己是绝对无法接受吃别人的剩饭,用别人用过的勺子,这不是洁不洁癖的事情,实在是太亲密了,这是只有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情。
少年眨了眨清澄的眼睛,他唇角弯弯:“姐姐我实在是太饿了,反正姐姐也不吃了,丢掉也是丢,不如让我吃了。”
陶然拧眉:“你做完饭自己不先吃的吗?”
谢知遇摇头,他轻声道:“我怕来晚了姐姐就吃别人做的饭了,所以一做好就过来了,没想到路上会下雨。”
他说到这,似乎有些委屈,“姐姐,我身上淋湿了,有点冷。”
陶然闻言看向他身上仍处于半干的衣服,从抽屉找出空调遥控器,开了暖风模式。
“吃完饭打车回去,明天不要过来了。”陶然说完下床,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打开猫包,抱起团子。
团子一看到她就扑进她的怀里,露出软软的肚皮和她撒娇。
谢知遇看着这一幕,黑眸闪过嫉妒,清隽脸上有些固执,他说:“不要。”
似乎觉得自己语气太过生硬,少年笑了笑,讨好又乖巧,“姐姐不要总是赶我走好不好,我一个人在家里害怕,想和姐姐待在一起,姐姐明天想吃什么,我做好带过来。”
陶然顺着团子毛发抚,闻言道:“用不着这么麻烦。”
谢知遇连忙道:“一点都不麻烦,我喜欢姐姐吃我做的饭。”
陶然闻言淡淡看了眼少年,没有吭声。
这时候蒋希也从外面回来了,打开房门看到屋里场景,有些惊讶。
谢知遇放下勺子站起身,主动打招呼,“您好,我是谢知遇。”
蒋希当然知道他是谁,她对谢家人没有好印象,可是陶然割腕,如果没有眼前少年及时把她送到医院,输血,她的然然说不定早就不在了。
陶然抢救昏迷的那两天,少年不吃不喝的守着,蒋希都看在眼里,可让她热情待他,她也做不到,于是就不冷不热的嗯了声,当做回应。
谢知遇也不在意,安静站在一旁。
蒋希注意到小桌上饭菜,很是精致的样子显然被动的样子,她看向谢知遇,“你带来的?”
“是。”
蒋希震惊:“你还会做饭?”
少年羞涩的点头,“小时候学过。”
蒋希闻言对他印象也好了些,她看向一旁逗弄团子的陶然,叹了口气,说:“然然肠胃不好,前面吃的一点饭都吐出来了,我本想着一会给她再买点粥,没想到你给她带了,有心了。”
谢知遇抿唇,姐姐又骗他。
好似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女孩淡淡瞥向他,显然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
当着蒋希的面,谢知遇没有再吃剩下的饭,他手脚麻利,很快把小桌上的饭盒收纳整理好,把小桌子推回原位。
陶然看了眼外面阴沉天色,由于下雨,才五点天多就暗下来了,她把团子重新放到猫包里,对谢知遇道:“你可以回去了。”
谢知遇没有借口再待下去,“姐姐,那我明天再来看你。”他背起双肩包,拎着饭盒,又和蒋希道别。
很是斯文有礼,乖巧温驯的样子。
蒋希也不好再摆着冷脸,起身:“我送送你。”
接下来的日子谢知遇每天中午和傍晚来医院报道,他往往提前一天把菜买好,做好饭后放到保温盒里再拎到医院,等陶然吃完再拎回家做晚饭,做完后再送去医院。
虽然医院离家不远,坐车也就十来分钟,但一天往返两次,陶然看着都心累。
她放下翻了一半的书,叫住在收拾饭盒的少年,“谢知遇,你以后真的别再给我送饭了,医院食堂,外面餐馆到处都是饭,我真不缺你这口吃的。”
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还是全名。她脸色冷淡,没有什么情绪,治疗抑郁的药物吃多了就会这样,看着有些冷漠和不耐。
话落陶然看到本在弯腰收拾的少年脊背明显一僵,过了好一会他缓缓直起身,那双略微上挑的漂亮眼睛明显红了,他皮肤冷白,一点红就格外明显,他似是很受伤,低声道:“姐姐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可我要是不来医院,一天24个小时根本没有机会和姐姐相处,我给你发信息你向来都不回。”
话说到最后,明显带了点委屈和控诉。
陶然沉默。
她不爱看手机,手机信息都是隔几天统一回一下,如果有重要的事情找她,打电话她会接的。
少年红着眼睛看她,纤长的睫羽眼看要被雨水打湿,陶然叹了口气,警告:“不准哭。”
下一秒,雨水落下,晶莹泪珠顺着少年漂亮脸颊滑落,他眼眶通红,就这么看着她。
蒋希从外面走进来就看到这一幕。
“怎么了这是?怎么哭了?”
谢知遇这段时间来医院来的勤,天天给陶然送饭倒水的,听话乖巧的不行,很是依赖关心这个姐姐的样子,蒋希也乐意见到有人对自己外甥女好,对谢知遇也不再像是最初那样抵触。
一次谢知遇做饭做多了,送来的时候蒋希也尝了点,惊讶少年的好厨艺,夸了几句,没想到第二天少年就多做了一份带给蒋希。
他也不邀功,只是在蒋希吃完后安静收拾好饭盒,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好,话顿了一瞬:“您晚上还要吃吗?如果吃的话我就再多做点。”
蒋希心里慰贴,觉得少年真是懂事乖巧的不行,她说:“以后你和然然一样叫我小姨就行。”轻咳了声,她笑道:“那什么,那就麻烦知遇你再多做份晚饭了。”
谢知遇弯唇,很会顺着杆子往上爬,当下就叫了声小姨,他笑着说:“小姨不用和我这么客气,做一份和两份都是一样的,小姨有什么喜欢的和忌口的都可以告诉我。”
瞧瞧多么贴心又乖巧。
蒋希越看谢知遇越觉得满意。
就这样,谢知遇凭借高超厨艺留住了蒋希女士的心,此时一看少年对着陶然方向委屈巴巴的流眼泪,蒋希连忙走了过来。
就她这段时间的观察,她的小外甥女对少年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反而少年总是喜欢黏着陶然。
现在这场景,显示是陶然说了或者做了什么把少年欺负狠了。
蒋希不忍说陶然,她看向谢知遇,“怎么哭了知遇?”
谢知遇擦了擦眼角泪珠,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他说:“没事小姨,刚刚有只虫子不小心弄到眼睛里了。”
只字不提陶然,护着的很。
蒋希心中叹息,“那要不要去洗手间冲冲,别感染到眼睛了。”
谢知遇乖巧点头,说好,向里侧的浴室走去。
蒋希看向一旁安静看书的陶然,问:“你刚刚是不是欺负人家了?”
陶然翻过一页,声音淡淡:“我可没有,小姨你别冤枉我。”
蒋希笑着戳了戳陶然脑袋,“你呀你呀,也就那孩子脾气好,包容你,你以后少欺负他点。”
陶然扯了扯唇角。
欺负?
这算哪门子欺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