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葫芦,三文一串,五文两串。”
浮庆二十八年,冬。
此时年关将近,天虽冷,但街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一名黑衣男子上前,对着小贩道:“夏叔,两串糖葫芦。”
“嘿,林大人,又和杨大人一起呢,”夏叔边说边从上拔下两串糖葫芦:“杨大人呢?又在前面?”
“嗯,我先去追他了,下次见,夏叔。”说完,接下糖葫芦,朝着夏叔挥了挥手转身又钻进那茫茫人海之中。
他仰着头,用目光过滤着一个个人,不久,似是搜寻到,目光一亮,向那处走去。
冬日的残阳勾勒出那个熟悉的轮廓,那人也是一身黑衣,面无表情地站于树下,阳光洒在光秃秃的枝丫上,也脱出了他那颀长的身影。
林楠快速走到那人身边,挥了挥手中的糖葫芦,道:“阿意,糖葫芦。”
“别阿意阿意的叫。”杨矜撇了他一眼,话虽这么说,但手上还是很诚实的接下了递来的糖葫芦。
“哎呀,都这么熟了,难道我还要规规矩矩的叫你杨大人啊……”说完,林楠像没骨头似的靠在杨矜身上,抓住了他的胳膊。
“未尝不可。”言罢,一把推开身上的人,吃着糖葫芦,冷冷的向前走去。
“下手这么重,哼。”扮了个鬼脸后又追上去,贴在他身上。
不久,两人便到达了目的地。
寒风吹过,枝丫上所剩不多的枯叶尽数飘落,门口的牌匾上提着三个大字“宰相府”,尤为显眼。
“为了她,无论如何必须成功。”杨矜心道。
昨日清晨,万氏惨遭灭门。
死相离奇,但大多数似乎是被“人”活生生咬死的,万源及其正房夫人被凌迟致死。
此案在国内引起轩然大波,每个人议论纷纷,说法不一,大街小巷传的沸沸扬扬,引起了皇上的重视。
于是,派林楠和杨矜二人前去调查此案。
表面上,皇上似乎在为难二人,但谁又敢有意见呢?
杨矜心中明白,不止在针对他们俩,还有公主余钦。
毕竟当年是余钦将其举荐上台。
深呼吸后,两人一同跨进门。
即便是做足了心里准备,两人还是被眼前的一幕所震撼到。
除了在其中忙忙碌碌搬运死尸的人,目光所及,躺下的死了,坐着的,也死了,一片悲凉,就连门口的狗也被活生生吓死,地被染成深红色,惨不忍睹……
“这真是……唉……”杨矜不禁皱皱眉头,血腥味飘入鼻腔,惨不忍睹的模样印入脑中,只感觉几丝凉意渗入指尖。
林楠却早已走上前去查看这那一具具尸体。
再次定了定神,杨矜走上前问道:“林大人,有何发现?”
“这个嘛……”林楠思索后道:“很像是人为的,但走近后还是能看出,与人的略微有些差别,瞧,这儿会比人的牙尖一些,所以伤口会更深,咬痕也会比人的小一些,和我们如此像的动物……杨大人,您应该也猜到了吧。”
“这……是猿?”杨矜道:“但一群不知从哪儿来的猿,夜袭宰相府?”
“这便是疑点所在之处,这该如何是好……”林楠道。
“才看了几个人,不能妄下定论,走吧,去主屋看看。”杨矜道。
从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便是侍卫的报告。
“林大人,杨大人,万小姐到了。” 宰相府门口,几人不知在说什么。
走进了看,一名女子伏地痛哭,另一名碑女呈半蹲状,好似在安慰她,二人身边还站着几名侍从。
见林,林杨二人走进,女子像是早就找好般,向着杨矜走去。
“杨大人…救我,有人要杀了我...…”那人跪于杨矜面前,掩面痛哭,好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美人。
“万小姐怎么了?不必行此大礼。”杨矝边说,边想将她扶起。
来者正是万帷,万源的长女,万小姐听闻此话,反而扯住了他外衣的下摆。没一会儿。侍女洋云便奔了过来。
“小姐,把衣服披上吧……”洋云拿着一件外衣,想给万帷披上,可谁知,衣服刚披上,万帷便一把将衣服丢开,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着洋云破口大骂。
哦……
这傻子也能看出来吧。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表里不一。
但国人皆传万小姐对其侍女洋云如亲姐妹,为何现实与传言如此不符?
旁边有几位侍从在窃窃私语。
“唉,话说这万小姐也是真可怜,昨日刚与万宰相大吵一架,去好友卢家暂住,谁知一早上便收到如此噩耗,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另一人道:“可不是嘛,但起码逃过一劫……”
但凡是装,也总会有几人看出……
奇怪。
太奇怪了。
“万小姐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妨进屋说。”杨矜道。
待两人转身准备进屋时,杨矜转身翻了个白眼,这一幕,恰巧被林楠看到。
(杨:真是什么烂摊子都留给我)
原来,在今日,比恶耗先来的,是一封信。
信中简洁明了地道了几个字:今晚,我会如约而至。
但屋内,只有洋云和她,并且屋内并无强行进入的痕迹。
“冒昧问一下,万小姐,你就没有怀疑过洋云吗?”林楠双手抱臂,翘着二郎腿,颇为不屑地问道。
“不可能会是她,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万帷道。
杨矜心道:“这便更奇怪了,明明这人刚刚还对洋云态度那么恶劣,怎么,又变了副模样?”
“杨大人,你有什么看法吗?”林楠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摇了摇头,说道:“没有,不过,可以去卧房查看,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不久,两人已移步至卧房门口,虽未见到里面的场景,他两人内心升起一股莫名的凉意。
深呼吸后,杨矜问道:“准备好了吗?”
“咔。”
还未等林楠答话,房门就被应声推开。
见到屋内的场景,两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真是…唉……”杨矜皱皱眉头,叹了口气,不久,他才反应过来,“原本的那个话唠怎么一句话都没有了?”转头望去,林楠已经被吓得的魂飞魄散了。
“你走不走。”杨矜没好气的问道。
林楠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走,当然得走。”两人小心翼翼地踏入卧房,四处查看起来。
二人的尸体在床上被前来搬运死尸的人用白布遮住,肉片一片片整齐排放于地上。
杨矜站在床边,仔细端详着。林楠也走来,两人对视一眼,林楠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剑被拔出鞘,将床上的人翻了个面。
“这……这是……”
杨矜道:“华亿教。”
万源身下的,正是华亿教特有的符号之一,其作用是让被害之人的魂魄永远拘留于此处,永不超生。
“嘶……这边难办了。”杨矜道。
华亿教,被世人称为妖教,其主要因驯服妖兽而闻名,其势力之大,皇上也需让其三分。
“啊!!!”
一声尖叫响彻云霄,两人立即分辨出,是万帷的声音。正当他们转头之时,看见洋云突然出现在门口,眼神阴鸷地看着他们,全然不见之前唯唯诺诺的模样。
“你们不该多管闲事的。”她的身后突然冒出几名黑衣人。
林楠紧张地握紧拳头,杨矜却镇定自若。
正在几人相斗之时,突然,外面出现了马蹄声和刀剑相砍声。
援兵来了。
黑衣人听到马蹄声,脸色一变。洋云咬咬牙,低声喊道:“撤!”带着黑衣人迅速消失在黑暗之中。援兵很快冲进房间,为首的将领向杨矜行礼。
“杨大人。”那人道。
“陆将军。”杨矜回礼。
来者正是左将军陆沉,余钦的手下之一。
将万帷安置好后,杨矜和林楠顺着黑衣人的踪迹追去,来到一片树林。林中弥漫着诡异的雾气,隐隐传来妖兽的低吼声。突然,几只巨大的猿从树上跳下,向着他们张牙舞爪。
“小样。”说完,林楠将剑拔出刚准备动手,杨矜却伸手拦住他,道:“节省体力,我来。”
不久刚刚还活蹦乱跳的猿躺在地上,渐渐没了呼吸。
林楠看得呆了,杨矜平时不出手,每一次都是呆得无聊了。(嗯,是的,因为都是林楠动的手)
就在此时,洋云再次现身。“你们还敢追来,”转念似是想到了什么又笑道:“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屠了万家满门吗?告诉你们也无妨。”
九年前,春,正值阳光午后,万帷和侍女碧莲在后院中讨论着什么。
“小姐,这孩子怎么办……”碧莲问道。
两人出门时救下了一个幼童,此人,正是幼时的洋云。
万帷并未答话,她只是想救人,但全然不顾后果。
深呼吸后,万帷问道:“你……愿不愿意当我的侍女……可能委屈你了。”
但万帷还未说完,洋云就抢着答道:“我愿意的,小姐,只要你给我一口饭吃,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能干的……”
就这样,她留了下来,在她的印象中,万帷不像其他的富家小姐那样十指不沾阳春水,虽说是侍女,但三人像家人一般关系亲密。
平日中,万帷会给她们讲书,她,全然没有大小姐的样子,和她们打成一片。
直到,三年前的那个盛夏。
那天,天气很好,万帷和洋云在莲花池边戏水玩耍,回来后,万帷开始发热,甚至昏迷,神志不清,万源对于这个女儿不管不顾,那两天,是洋云这六年来,最绝望的时刻。
后来,万帷醒了,但,完完全全的变了一个人,对她非打即骂,态度恶劣,嘴里有时还说着任务,系统等她听不懂的词语。
直到她加入了华亿教,渐渐明白了,这个人,和原来的那个“万帷”是两个人。
一个,叫“万维”。
另一个,叫“万唯”。
她以为,万维抛弃了她离开去了那个世界,直到那次万唯醉酒后,她套出的话。
万维,是被万家害死的。
万维早就死在了那场病,因为无医治而死的,这个万唯,是“系统”找来代替的。
杨矜和林楠听着洋云的讲述,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林楠忍不住开口:“即便如此,你怎能牵连无辜?”
洋云冷笑一声:“无辜?万家之人哪个无辜?若不是他们漠视万维死活,怎会如此。”
杨矜沉声道:“那也不该用这般残忍手段。”
洋云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很快坚定起来:“你们不会懂的,万维……。”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没有了她,我早就死在了那个春天。
她,永远是我的大小姐。
这时,周围的雾气越发浓重,正是黎明破晓。
洋云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阵阴风吹起。
“既然你们非要阻拦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她眼神变得凶狠。
杨矝和林楠立刻警觉起来,握紧手中长剑。
可林楠却突然双眼发红,转身竟朝着杨矜刺去,洋云对他施展了控制法术。
杨矜只能与林楠相斗,转眼一看洋云正准备逃走,他顾不上太多了,剑刺进洋云身体的瞬间,洋云脸上露出解脱的神情,喃喃自语后倒下。
“我来找你了……”
同时,林楠的剑,在杨矜胸前停下。
“结束了。”
两人背靠树坐下,林楠的剑还没收起来,被他拿在手中。
转头,想和杨矜聊几句。
还未开口,旁边的树丛,一名黑衣人窜了出来。
两个人,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一柄剑,自胸间穿出。
林楠清醒过来时为时已晚,他抱着杨矜不知所措,杨矜气息越来越弱,最终闭上了眼睛,感觉到林楠过来,露出一丝微笑,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他笑的模样,也是最后一次(重生前)。
他握着杨矜的手,嘴唇颤抖着,不知要说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
但此时再说,显然为时已晚。
他只感受到,那人的手逐渐变冷,手心残存的温热,让他生出了崩溃,绝望。
“阿意……”
他想这么叫,但他怕,怕那人不喜欢。
直到最后,他也没叫出那一声的“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