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和方祁近距离接触过的人，都会跟着倒霉。”
韩雪花初进宜安高中的时候，时常听到这句话。她当初并不相信，不过她很好奇，什么样的人会惹来这样的非议。
然而她发现这个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方祁和其他人一样，穿着学校统一发放的校服，皮肤冷白色，身高修长偏瘦，头发盖住额头，面容很冷很平静，嘴角除了说话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起伏。
韩雪花对他的初印象认为这个人不好相处，脾气不好。因为她偶然间发现，老师给他安排同桌时，他的眉头皱得很紧，甚至露出不耐。
那些传言她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以为都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的娱乐消遣。韩雪花再也没注意过他。
直到某天的早自习，韩雪花见方祁被他妈妈扶着胳膊进入教室。
他杵着一根木制拐杖，左脚被白色纱布绑得很紧，一瘸一拐地走进教室。他的表情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不一样的可能是他被虚扶的那只胳膊，空空悬在褶皱的手中。
韩雪花挑了下眉毛，听见前后桌偷偷谈论。
“看见没有，这开学才多久就出事了，上次我只是路过他那儿就差点摔了一跤。”
“对啊，我也听说过，我初中同学和他一个班，上体育课从单杠上摔下来差点摔残废，他当时就在旁边。”
“你说我们怎么这么倒霉和他分一个班！”
“就是啊，他这样的应该单独给他一间教室才对，省得连累我们！”
……
好像真的有那个意思？
韩雪花低头沉思，之后果然能发现细微的变化。不光方祁本人，他周围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发生“碰巧”。
“碰巧”骑车掉井盖，“碰巧”跑步摔倒，“碰巧”考试拉肚子……
韩雪花不想怀疑都不行，这个方祁怕真是扫把星转世，逮到谁谁倒霉？
当韩雪花路过教学楼底的那天，空气中突然刮过一股狂风，不知楼上哪个混蛋养的多肉放在窗户边，迅疾径直落到她头上，上挑的眉眼望过去，来不及反应，她被人拉住衣袖扯到一旁。
“啪嗒”！
一声脆响，砸得稀烂。
韩雪花这才反应过来，额头和背后都冒着冷汗，脚板像是生了根，挪不动半分，脖子僵硬地转过去，看着那张熟悉的侧脸下意识说了声“谢谢”。
楼上多肉的主人，慌张无措地喊了一声：“对不起，你没事儿吧？”边喊边冲到韩雪花面前，发现没事儿后松了口气。
他抬头正好看到坐在教室窗边的方祁正摊开课本。
男生往地上“tui”了一声，“难怪会掉下来，原来是碰到这位衰神！”
韩雪花扫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严厉说道：“不要再把东西放在窗头，下次看见，直接退学。”她父母也是这所学校出来的，赚到钱一直有回馈学校，有权利对犯事的学生做出处罚。
男生憋着气，低头再次道歉，等她走远，骂骂咧咧走回教室。
韩雪花当天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尽管她仍旧怀疑那些传言，但她还是决定离他远点。这样的人，不管是不是天生带煞，她都惹不起。
除了再次当面道谢，她再也没有靠近那个人。
所以当老师安排陈缓坐到方祁旁边的时候，她很担心。
她好不容易碰到个有意思的女孩子，最近她们关系又亲近了些，她可不想陈缓碰到那些糟糕的事情。
陈缓那么笨蛋，脑子转得又慢，韩雪花怀疑明天就看不见她了。
“你别换了，继续当我同桌，我跟老师说去。”
“不用了，我坐哪里都一样，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吃饭啊。”
韩雪花有些生气，拽着她的胳膊到一边，小声说：“你知不知道老师安排你跟谁坐？”
陈缓奇怪：“知道啊，方祁，那边那个人。”她抬手指向后排靠窗的人。那人的位置没变，他仍然低头整理自己的错题，其他人搬动桌椅的动静好像与他无关。
韩雪花按下她的手，“你既然知道他是谁，应该也听过那些传闻吧？我看你还是别和他坐一块儿了。”
“什么传闻？”
“你不知道？！他……他有点倒霉，反正你跟他做同桌很容易受伤的！”
陈缓摇摇头。
她倒是听过那些谣言，但一点儿也不相信。那些事故在她看来，跟他的关系并不大，偶然摔倒受伤都是会发生的事，怎么会扯到一个人身上呢？
她反而觉得那人只是运气不好，总出现在事故现场。
“没关系，我不会受伤的。”
韩雪花好看的眉眼往里挤了下，甩开陈缓的手，不再管她，爱去不去！
陈缓搬到新的座位，朝方祁打了声招呼，没听见回应也不在意，从抽屉里掏出课本开始写作业。
陈缓没发现方祁朝她看了一眼。
分班前他见过她，方祁想。然后底头继续整理错题集。
第一周过去，相安无事。
第二周过去，风平浪静。
一个月过去，风和日丽。
……
韩雪花终于忍不住好奇，等陈缓打完饭堂的饭菜，端过来找她时，张口问她。
“最近，怎么样？”
“没事儿啊。”
陈缓夹了几块从家里带来的腌萝卜，放进韩雪花的碗里，突然顿住，想到什么，苦着脸说：“不对，有件事很烦。”
韩雪花脸色变得凝重，担心道：“我就说吧！是不是方祁……”
“语文阅读理解怎么这么难啊！一篇文章哪来的那么多含义，意义，中心句，主旨句，主要内容，中心思想……”陈缓很苦恼，她完全无法理解，这些到底有什么区别。
韩雪花本来是竖起耳朵端坐着，听到语文两个字，已经无语住了，忙不迭伸出双手打住。
“我不是问这个！我问你最近有没有哪儿不舒服啊？”
“啊？没有啊。”陈缓疑惑地望过去，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韩雪花上下扫射，有些怀疑：“真没事儿吗？有事要记得和我说哦。”
陈缓摇头：“我身体很好的。”
韩雪花只好作罢，看来是问不出什么，她也确实没发现陈缓哪里少块肉。
下午有一节体育课，陈缓和韩雪花来到操场，走向女生队伍的其中一排，进行日常的跑步训练，按照老师的要求锻炼十几分钟后，他们开始自由活动时间。
陈缓拿着羽毛球拍和韩雪花打了一阵之后，两人都有点口渴，去到附近的学校商店买了两瓶水。
回来时，发现班上的同学成群地站在操场护栏边，但离护栏又有五六米的距离。
她们好奇地走过去。陈缓第一眼看到的是椅靠在护栏边上正看着书的方祁。
方祁无视了周围的议论声，一只脚板抵在护栏上，手里动作不停，正在翻页。
“方祁怎么不过来，他不怕被咬吗？”
“他当然不会怕了，他体质那么好，害怕他还来不及呢！”
“也不能这么说吧，要不喊老师过来吧？”
“体育委员去喊了，估计快来了。”
……
周围的议论声有点小，陈缓没听清楚。她的眼睛已经移动到离方祁仅有半米的地方，那里正趴伏着一条一米多长的蛇，正朝着方祁吐信子。
陈缓愣了愣，他没发现吗？
“陈缓，我们走远点，这蛇好吓人！”韩雪花看着地上滑溜溜的蛇头皮发麻，她最怕这些玩意了，拉着陈缓的手就想往远处走。
陈缓却没动，反而拿过她手中另一副羽毛球拍，盯着球网面试想了下，觉得可行，径直往方祁的方向走去。
“陈缓！”
韩雪花小声喊她，生怕惊动了那条蛇。她怎么都没想到陈缓会朝蛇的方向走去。
她是不是傻啊？！这么多人就她能耐了！
韩雪花急得跑去找老师。
陈缓轻手轻脚地挪到方祁所在的地方，方祁察觉一道阴影落到他的身上，终于意识到有人靠近他。
他望过去看见一张小心翼翼的脸蛋，圆滑的鼻梁上渗着细小的汗珠，乌黑的眼睛谨慎地看着前面的地面。
他顺着她的视线发现那里有条蛇，离他们很近。周围的同学都围着他们俩，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陈缓。
陈缓右手抵着嘴唇示意他别说话，拦在他的前面。
方祁还拿着手中的书，低头看见她洁白的颈后有些出神。
陈缓两手各拿住球拍，出其不意，趁蛇不备，球网两面直接夹住它的脑袋，将它死死地压在地面，兴奋大喊：“我捉到它了！”
方祁下意识看过去，蛇尾正在疯狂地拍打地面，瘦弱的两只手用力到有些颤抖，蛇头正在网面中乱钻。
陈缓明显有些压制不住，蛇有钻出网面的迹象，后背开始冒汗，这时方祁的手伸了过来。
他的手比陈缓的宽大很多，覆盖在上面时能完全包裹住，陈缓的手藏在他的手里面，稳稳地压住了那条企图逃走的蛇。
不一会儿，老师终于来了，手里不知从哪里找来的火钳，身后跟着韩雪花和拿着蛇皮袋子的体育委员。
体育老师见有两位同学已经制止住蛇，还愣了愣，回过神后朝他们说：“你们听我口令，我说放的时候，你们迅速挪开然后压住，最好能压住它中间，我趁机夹住它的脑袋，听明白了吗？”
陈缓和方祁同时回答：“明白了老师。”
方祁分别握住陈缓的双手，紧握住两个球柄，听到“三，二，一”后，默契挪开再迅速落下。
蛇刚刚露出一个头又被网子压住，老师的火钳也同时精准夹住蛇头。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方祁双手从陈缓手背挪开，指尖弯曲，摸到掌心里的薄汗。
体育委员打开袋子，等老师将蛇放进去，然后拧紧口袋。老师接过去，后怕地擦拭头上的汗。
老师先是表扬了几句，然后拧着眉头说道：“下次碰到这种情况，第一时间找老师帮忙，不要逞强。这次没被咬算你们运气好，知道了吗你们两个？”
“知道了老师。”
“以后休息时间，离这边远一点，这片地方蛇虫都比较多，受伤了就不好了。”
这面围栏后面是一片草丛，较少有人整理，每到这个季节，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出没，难免会碰到有害的生物。
同学们应声后，老师拿着袋子准备离开。
陈缓眼睛一直盯着白色的蛇皮袋子，见状立马问道：“老师，这条蛇要怎么处理啊？”
“丢到学校门口垃圾桶。”
言外之意就是，弄死丢掉。
陈缓：“老师，这蛇其实无害的，我在家里经常看见，它的药用价值很高的。”
这种蛇叫黑眉锦蛇，眼后有明显的黑色眉状纹，能做酒，能供药，还善于捕鼠，而且它很值钱。
老师竟看出她眼中的遗憾，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警告道：“老师会处理好的，别再靠近这里。”
方祁站在她身侧看见她叹了一口气，他没察觉到自己的嘴角往上勾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