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到了和平日当晚的宴会。
郁珂穿着那身剪裁合体的繁复黑裙,衬得她本就雪白的肌肤更加糜艳。银白色的长发高高盘起,点缀着华美璀璨的珠宝饰品。一双红色的眸子晶莹剔透,仿佛最顶级的宝石。
即使是站在被身上白金浅色军装洗去些许戾气露出优越相貌的宿靖和身旁,拥有非人美丽的郁珂也轻易夺去了所有人的视线。甚至暗地里嫉妒宿元帅艳福不浅。
宴会大厅的高台上,主持人正翻来覆去的在讲和平日的来历。
“争霸历时,各族相互攻伐,寰宇战乱纷飞,民不聊生,持续了一百多年的黑暗岁月。而我人族心怀和平和悲悯,不忍目睹如此战乱纷争。终于,在我人族的不懈努力下,联邦总统崔陵、虫族虫母梅斯菲尔德、兽族兽皇利齐,于64年前的今天签署和平协议,约定三族之间兵戈止息,修养声息,拉开了和平历的序幕。”
郁珂掏了掏耳朵,没说什么。从某种角度来说,说得挺对。和平协议确实是人族那边出了大力。人族提协议的时候,她已经打仗打烦了,当时就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打也无所谓,和也无所谓,就像游戏玩到了大后期失去所有的兴趣,整天想的就是要不要弃游。
靠坐在椅子上,接过宿靖和递过来的饮品,郁珂再一次扫视了全场宾客,这已经是她第三次问出相同的问题了。
“新任虫母还没来吗?”郁珂已经十分不耐烦了。
“虫族母星离首都星距离很远。就算是到了首都星也需要修整一二。再等等,好不好。”宿靖和附身安抚她。
正巧这时候,一道温润的男声突然插入话题,分散了郁珂的注意力。
“初次见面,郁副官。”
郁珂注视着眼前温文尔雅的男人,她觉得男人的长相有些眼熟。
“我是崔哲,现忝居联邦议会议长一职。”男人笑眯眯的向她介绍自己。
崔这个姓氏,以及眼熟的样貌。郁珂不由得想到了一位故人。
“你是崔陵的后代?”郁珂这下回过味来了。
“是的,首任联邦总统崔陵是我的父亲。”崔哲温和的解释道,“还有靖和,他是我的表弟。”
这位自然就是在宿靖和背后给他出谋划策的军师了。
郁珂的视线在议长和元帅之间来来回回,捋顺了这段关系后,郁珂的兴致就又下来了。
“我经常听靖和提起郁副官,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见之忘俗。”崔哲语气温和,“希望靖和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崔哲客气几句,但郁轲却不接招,“老实说,他真的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我每天都在思考要不要辞职。但可惜工作时间不长,没有存下多少积蓄,所以我可就指着你把支票甩我脸上呢。”
崔哲只是笑笑,有点难绷。看起来,这个傻弟弟好像没有半点进展啊。
“还请不要说这种话,靖和真心喜欢的人,我们当然是尊重的。我们家靖和毕竟单身了几十年,也没怎么和女孩子相处过,有些地方做得不到位的,郁轲小姐不好意思的话直接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郁轲把酒杯放下,偏过头,摆明了不想再聊这个话题。
“所以,新任的虫母什么时候才能到?”这已经是她第四次发问了。如果对方再不来,她是真的准备离开了。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喧嚣。郁轲侧头看去,一个穿着繁复洋装的金发美少年顿时印入她眼帘。
该怎么去形容那个闪闪发光的,精美绝伦的,柔软又无害的绝色美少年呢。
郁轲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上辈子,哦不,应该说她还没穿越的上上辈子,网上冲浪的时候看到评论区。
“宝宝,你是块蜂蜜小蛋糕。”
当这样匪夷所思的想法跃入脑海的那一刻,郁轲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
“实在是不像话。”郁轲低语。
不知道她是在说自己那莫名其妙的想法,还是再说少年那作为一族领袖却过于柔软可欺的外貌。
感受到郁轲的视线,那块跟蜂蜜蛋糕一样柔软又甜美的美少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少年的心情也莫名雀跃起来,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亲切和依赖萦绕心头。
“要一起过去吗,郁副官?”崔哲露出看好戏的笑容。这可是新旧两任虫母的历史性会面,虽然在场只有寥寥几人知情。
郁轲看过去,正好跟小蛋糕一样甜美的少年对上眼神。少年瞬间瞪大了那双圆润杏眼,随后有些羞怯的躲到了身旁高大俊美的虫族身后。
见状,郁轲眉头一皱,但很快又舒展下来。她现在一个人类又有什么资格对虫族的新任虫母指手画脚呢?
她已经不再是虫母,那虫族的未来如何,与她无关。而且谁说虫母一定得是她这样?虫族特殊的生理和社会结构,决定了王生而为王。而王也不应被世俗的认可与希冀框束。再说少年并未她的继任者,她也从未尽到半分教养之责,她自然无权对少年的王道置喙。
但少年弥漫心尖的那阵亲切,郁轲也同样有。而郁轲讨厌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因为这种情感向她昭示那作为虫母的过去,她不愿意再去回望的过去。
她已经不再是虫母了,那孩子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更非同族。
于是郁轲拒绝了崔哲。崔哲耸耸肩,独自去接待异族领袖了。而宿靖和则是陪在她身边,又看她脸色不太好,于是带着她来到宴会厅的一处无人露台。
“怎么了?见到了人,但你好像不是很开心。”宿靖和将外套披在她身上,关切的问。
郁轲思绪很乱,这会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拒绝宿靖和的示好。
“没事,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就好。”郁轲看着露台下的郁郁葱葱的花园。
一道厚重的帷幕之隔,宴会厅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可小小露台内,沉默在蔓延,连虫鸣都微弱到不可闻。
过了好一会,郁轲才从沉思中惊醒,她看见一直等在身边的宿靖和,皱眉问到,“你怎么还在这,等会不是还要致辞?”
宿靖和摇头,他只说,“致辞没有你重要。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放下心来。”
“我不知道你因为什么不高兴,我很抱歉…”
郁轲突然打断他,看着他高声说道,“你为什么总是在道歉,那些根本不是你的问题。明明是我在借题发挥,都是我的问题,但为什么总是你在对我说对不起?”
“宿靖和,追人没必要追到连尊严都没有。我也没有贬低追求者的毛病。我不接受你就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做再多,我都不会喜欢。”
话一出口,郁轲才觉得失言。不是因为她说错话,而是因为她不应该在今天说。今天是宿靖和的生日,她不是不知道。
宿靖和看着她,眼底荡漾着浓重到化不开的感情,“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即便如此,我也无法控制我的心意。”
面对这份深情,郁轲却是嗤笑一声,“我倒不知道宿元帅会颜控到这么严重的地步。”
郁轲说宿靖和的喜欢不过是基于皮囊的肤浅的喜欢。但宿靖和知道不是的,眼前的人是他还是孩童时就立誓,是他竭尽全力付出终生都要去追逐的太阳,却在他最年少轻狂情窦初开的年纪,骤然熄灭,断绝一切希望,从此他的人生陷入全然的黑暗。
但宿靖和不能告诉她。因为郁轲抗拒着过去,她在努力变成跟过去那个她截然不同的自己。
如果她想将梅斯菲尔德彻底埋葬,那他也可以决口不提他那浑浑噩噩的前半生。
但谁又能真的彻底摆脱过去呢?
郁轲做不到。明明她不仅换了身份,更换了种族,但那过往却如跗骨之髓,阴魂不散,无时无刻提醒着她,影响着她。
与现任虫母的会面是根导火索,引爆了她一直以来压抑的繁杂心绪。而宿靖和也很遗憾的再次撞到了她的枪口上。
郁轲深吸一口气,开口,“我…”准备辞职。
就在这个时候,章远拉开了帷幕,踏入了这处露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元帅,您在这啊,可让我好找啊。这马上就是您上台致辞了,您看?”章远笑着说道。
宿靖和下意识看了眼郁轲。但郁轲则是将他推进宴会厅,“快去吧。所有人都在等你。”
把宿靖和送走之后,章远也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走到郁轲身边,叹气。
“我说郁副官啊,平时你不给元帅面子就算了,今儿就别了吧。今天对元帅来说可真的非常重要的日子。本来你今天愿意来,他是真的很开心。”
他们两个人都是元帅副官,好歹算得上同僚,倒也能在旁边说两句。
“今天这事确实是我的问题。”郁轲按着眉心,“我会跟他道歉。至于辞呈,我再过两天给他吧。”
“真辞职啊?!”章远大惊失色,“郁副官,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章远慌了,一是为自家元帅的幸福,二是为了自己的幸福。毕竟郁轲是真的有本事,有一个能力出众的同事主动分担压力,章远这段时间过得别说多快乐了。
郁轲“嗯”了一声。她打算找个偏远星球隐居,离她那群故人啊故人子嗣啊远远的,看不见人听不见事,她就不会受到影响。左右以她的本事,再怎么日子也不会过得很差。
章远的脑子正在疯狂运转,但就是一时找不到什么好的挽留理由。于是说辞职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去听他们的顶头上司致辞吧。
郁轲想想也是,于是跟着章远回到宴会厅。他们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看着在主席台上致辞的宿靖和。
台上没有出现什么状况,即使几分钟前宿靖和刚被人那样拒绝。
他是和平日出生的孩子,家里又是开国元勋,手握重权,于是他也被打造成和平的象征。从年少时青涩稚嫩到现在游刃有余,他每年都要致辞,这台子都站几十年了,稿子也是换汤不换药的念了这么多年,宿靖和怕不是都快形成肌肉记忆了,根本影响不到他。
他甚至还有余力在台下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寻那个让自己魂牵梦萦的身影。等在某处角落里找到之后,宿靖和脸上的表情顿时松弛下来,眼里也情不自禁带上了点笑意。
男人的爱意真诚而又炽烈,直白到不加掩饰。正因如此,郁轲才会因为无法回应他而感到无措和难受。毕竟郁轲也是个正常人,而不是什么喜欢玩弄别人感情的变态。
致辞一结束,宿靖和便简单打发了前来祝贺的人,当然崔哲这个军师也在旁边帮忙,快步走到了郁轲身边。
“可以陪我去个地方吗?”
对上宿靖和那满含期待的目光,郁轲也没忍心拒绝。
宿靖和带着她来到建筑最顶上的天台花园。花园里甚至还有个秋千躺椅。
两人在秋千上坐下,宿靖和用精神力轻轻推动秋千。
“十二点的时候会有烟花。这里视野很好。我父母还在的时候,每年我们一家人都会在这里。”
随着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夜空中骤然炸开的烟花绚烂夺目。
郁轲注目欣赏了一会,等她收回视线时,正正对上了宿靖和一直注视着她的眼睛。
郁轲没有回避,也没有像以往那样用过激的情绪掩饰。
“生日快乐。”
郁轲那句轻不可闻的祝福掩盖在烟花的轰鸣中,但宿靖和还是听到了。
他瞪大眼睛,瞬间红了眼眶。
“谢谢。”他竭力克制着那在心头横冲直撞的情绪,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沙哑轻微得不像话。
“但我没有准备礼物。”郁轲微微偏头说道。
“没关系,我准备了。”
宿靖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盒,放到她手里。
郁轲愣住了,“明明是你的生日,为什么是你送礼物给我?”
“因为我想跟你分享这一刻的喜悦。”宿靖和说道。
郁轲心头震动。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她的喉头也有些发紧。
宿靖和打开盒子,那是一对小巧精致的耳饰。但宝石的颜色不是宿靖和常给郁轲准备的如她眼眸一般的红色,分别是接近雷霆的紫色和纯净剔透的白色。
“我知道你把辞呈写好了。我也无法干涉你的决定。”宿靖和牵着她的指尖抚上紫色的宝石,说着,“但是我实在不放心你独自离开,所以我储存了部分异能,如果有个万一,它们也能保护你。”
郁轲合上盒子,看着男人的眼睛,问:“你会跟过来吗?”
“我会。”宿靖和毫不犹豫的回答。
他的太阳重新升起,眼中也终于出现了他的身影,那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手。
“那联邦怎么办?和平的象征,战无不胜的宿靖和元帅?”郁轲开口打趣他。
“我的前半生都奉献给了联邦,但后半生我要去追求我的幸福。相信联邦会理解我的。”宿靖和看着她,认真的说着。
郁轲摸索着手上的盒子,随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做出了某个决定。
“那我就不辞了吧。”郁轲偏过头不看他,没好气的说道,“联邦要是知道是我把他们的元帅拐走了,不得找我麻烦啊,我可受不住整个联邦的怒火。”
“再说,我其实也不想去那种乡下偏僻地方,怪不方便的。”郁轲小声嘀咕。
宿靖和唇边勾起一抹浅笑,蹲到她身前,看着她说道,“郁副官可得说话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