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霜续躺在宿舍床上一边刷手机一边听舍友的宿舍夜谈。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侧面,心思已经神游天外——听舍友从忙碌的大学生活又说到自己之前的暗恋史,她堵在心里的事也有些冲闸的迹象。
夜谈似乎进入了尾声,宿舍安静了几秒。陈霜续扣了扣数据线,然后一个仰卧起坐坐起来,拉开床帘:
“其实……我最近也……”
“快讲快讲!”夏月宁兴奋的声音从另一个床帘里传来。
她犹豫了一下:“这个事说来话长,我想想从哪儿开始说。”
陈霜续垂下眼看着自己床边的栏杆:“这个人……他是我后爸的……侄孙子,从辈分上说是我侄子,但是他比我大几岁。”
她听见萧湖在床帘里小声说了句“我的妈呀”。
“我们其实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小时候他来我后爸这里借住过一个暑假,我俩是这个时候熟起来的。后来上了中学,学业也繁重起来,就再也没见过了,这么多年保持联系纯靠网络一线牵。”
她脑子里闪过之前的很多事。
她们这两年唯一一次见面是两年前陈竞年的生日,她的这位侄子哥——柏崧他们一家和往年一样来给陈竞年庆祝,但她那时还在上高三,没去参加。
那晚的雪纷纷扬扬,她把自己捂了个严实,却看见妈妈身边站了两个陌生的身影。
钟毓之前跟她提过柏崧她们要来的事,但她没放在心上,现在看见那两个身影心里有了猜测。
她脚步有些迟疑,走到近前看清了人——猜对了。
确实是柏崧,还有他妹妹柏竹。
她的胳膊比脑子先做出反应,跟他俩招了招手。看见陈霜续疑惑的眼神,钟毓道:“人家特地来接你的。”
她转头对着兄妹俩挑挑眉,吊儿郎当地说:“这么客气,还来接我。”
柏崧笑笑:“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他站在路灯下,睫毛上凝了一层冰霜,掩住那双带笑的柳叶眼。
陈霜续没来由地耳朵一热,幸好戴着帽子看不出来。
她很自然地挽住柏竹:“外面多冷,赶紧上车吧。”
一阵寒暄后,柏崧问她:“你是不是瘦了啊?”
“啊?”陈霜续抬眼望向他:“有吗?”
对方点点头。
“高三嘛,正常。等等,有车。”一行人刚好走到马路中间,一辆车在他们面前疾驰而过,她抬手拦了下柏崧的胳膊。
余光瞥到他望向陈霜续那只手,她又把手揣进兜里。
“小松,你们上大学是不是轻松多了呀?”钟毓问。
“课倒是挺满的,但比高中好多了。”
柏崧大学读了金融学,但据陈霜续所知他并不喜欢这个专业,但因为要帮家里打理公司才不得不选。
“累吗?”陈霜续转头看着他的眼睛。
“嗯。”柏崧笑着点点头。
很快到了他们住的酒店。临走前,柏崧对她说:“好好休息,别把自己累垮了。等你高考完来找我们玩,柏竹也惦记着你呢。”
柏竹在一旁疯狂点头。
陈霜续眨眨眼:“好。”
再见面是今年陈竞年的生日。
“老爸生日快乐!”陈霜续一进酒楼包厢门就把准备好的礼物塞进陈竞年手里——她有点社恐,不太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一堆客套话。
陈竞年笑呵呵地收下礼物之后,她便借故去了卫生间。
陈霜续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
那天她刚结束期末考试飞回来,下午急匆匆洗澡换衣服出门做美甲,所以没怎么化妆,只打了个底掩盖自己因为期末月熬夜复习而不太好的气色。
卫生间设在包间里面,虽说门能隔开大部分声音,但是门外喧闹,一听就知道是有人到了。
她冲着自己喷了两泵香水才走出去。
皂感的茉莉香,配合她今天穿的鹅黄色毛呢裙,有一种毫无侵略性的小白花的感觉。
虽然她本人并不这样。
她推开门,迎头撞上了柏崧。
“好久不见。”
熟悉的开场白。
“好久不见。”陈霜续笑笑。
柏崧先把她让了进去,然后把手里的礼物递给陈竞年:“舅爷生日快乐!”
“好,快乐,快乐,你们都能来我很快乐。”陈竞年拍拍柏崧的肩膀,笑着把礼物接了过去。
陈霜续跟他父母也打了声招呼,扫视了一圈后,悄声问柏崧:“柏竹呢?”
“她课紧,这会儿还没考完试,就没来。”
钟毓招呼他们入座:“怎么都站着呀,赶紧坐。”
“那你们俩坐一起,可以吗?”柏崧妈妈笑着问。
“都可以都可以。”陈霜续笑笑。
柏崧给她拉开椅子,然后坐在了她身边。
两人尴尬地沉默了几秒,柏崧挑起个话头:“你去做指甲了?”
“嗯,来之前刚做好,差点迟到。”
"可以看看吗?”
陈霜续把手伸到他眼前。
柏崧很自然地捏住她的手指,陌生的温度让她僵硬了一瞬,好在柏崧很快放开了她:“好看。”
“那是,我的品味必须好。”陈霜续对着他竖了个大拇指。
钟毓让陈霜续去把蛋糕拆开,她应了一声,刚准备起身,又被柏崧压回椅子上:“你有指甲不方便,我来吧。”
陈霜续说了句“小看谁呢”就跟了上去。
柏崧笑着递给她一盒蜡烛:“那你拆这个。”
“你有打火机吗?”他已经拿出了蛋糕,陈霜续便把蜡烛插上去。
“没有。霖叔那儿应该有,我去问问。”
“要打火机?”陈霖正好走来。
他两人点点头。
“那我去关灯吧,谢谢哥。”
陈霖是陈竞年的亲儿子,算是陈霜续的哥哥,但是两人不太熟。
许愿吹蜡烛废不了多长时间,开灯后柏崧冲她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她赶紧回来。
说实话那一桌的人除了钟毓、陈竞年和柏崧,其他人陈霜续都不熟,一起吃饭多少有些拘谨。
桌子那边正在热热闹闹地切蛋糕,她便望着蛋糕发呆。
巧克力冰激凌的,看着好好吃。
她暗暗想。
“这块先给念念。”邱月给陈竞年和钟毓切完蛋糕后对柏崧使了个眼色。
“好好好,先给念念。”柏崧贱兮兮地把蛋糕递给她:“念念先吃。”
“谢谢阿姨。”陈霜续连忙道谢。
“妈,我的蛋糕呢?”
邱月拍了下他的手:“急啥,下一块给你,”
陈霜续低头偷偷笑了笑。
柏崧重新在她身边坐下,心满意足地挖了一大口蛋糕:“这个蛋糕超好吃,我们来的路上生怕化了。”
她也挖了一口送进嘴里,冰凉的巧克力香在舌尖绽开,微微泛着苦味。
菜陆陆续续地上桌,柏志兴给陈竞年面前的量酒器里倒上酒,转头问柏崧和陈霜续:“你俩喝吗?”
柏崧转头看她,她疑惑地对上他的目光:“我喝。”
柏志兴笑着说:“真是长大了,现在都能喝酒了。”
柏崧接过他手里的酒瓶:“我来吧,我俩都喝。”
他看了眼酒瓶上的度数:“53度,可以吗。”
陈霜续低声道:“我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56度的二锅头我喝完都没事。”
“可以啊。”
“必须的。”陈霜续冲他眨眨眼:“谢谢。”
钟毓先举起了饮料:“有酒的喝酒,没酒的喝饮料哈,咱们先来一下。”
祝贺声和杯子碰撞声响作一团,陈霜续抬头一口闷了杯子里的酒。
柏崧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她举起杯子冲他笑了笑。
一桌人落座后纷纷开始动筷子,陈霜续先喝了口水压住酒精的辣,刚放下杯子,柏崧就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她愣了一下,迅速找到自己的声音:“谢谢谢谢,你也吃。”为了表示感谢,她也给他夹了一筷子。
她手足无措地又喝了口水——她会自己吃饭之后,就很少受到被夹菜这样的照顾,更何况来自一个多年不见的、比她大三岁的“侄子”。
酒过三巡,柏崧转头问道:“还能喝吗?”
陈霜续轻笑:“看不起谁呢。”
“你脸有点红。”
陈霜续拿起手机照了照:“我喝酒容易上脸,但是一般不醉。”
“知道自己酒量吗?”
她诚实地摇摇头:“不知道,但是没醉过。”
“吃菜。”柏崧又给她夹菜。
“有时间来找我喝酒。”陈霜续对他说。
“您好,我上一下锅子。”服务生端了道铜锅菜上来。
铜锅冒着热气,而他俩坐的地方正好是上菜口,陈霜续便往柏崧那边靠了靠,想等上完菜再坐正,然而柏崧却一把把她连人带椅子拉到他跟前。
陈霜续一惊,慌张地抓住木椅子的扶手,一脸震惊地抬眼看向柏崧。
柏崧却没事人似的:“好轻,多吃点。”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桌上其他人,他们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
“……谢谢。”
“没事。”
陈霜续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被吓出来了,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她甚至都能听见咚咚的响声。
她其实并不瘦,钟毓和身边人也时常喊她去减肥,所以她一直对自己的体重避而不谈。
柏崧这句“好轻”让她很惊讶。
脸好烫。
她用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
怎么上脸上得这么快,难道几天不喝酒量下降得这么厉害吗?
正胡思乱想着,陈竞年又提了一杯,陈霜续跟着拿起酒杯,柏崧在她旁边悄声说:“慢点喝,喝不了给我。”
“放心。”
他轻轻笑了下,也抬头喝尽了杯子里的酒。
量酒器里的酒下得很快,陈竞年问她还能不能喝,她点了点头。
“这么厉害,有你妈当年的风范。”陈竞年笑道。
“遗传,遗传。”陈霜续随口答了一句。
其实钟毓酒量并不大,她说的“遗传”更多的来自于她亲爸陈周。
“吃虾吗?”柏崧问道。
她摇摇头,不想沾手剥虾。
“不爱吃?”
“主要是我懒。”陈霜续半开玩笑道。
她已经放了一阵筷子了,饭桌上大人们聊的生意上的事她听不懂也不感兴趣,刚准备拿起手机,柏崧便把剥好的虾放在她的盘子里。
陈霜续这下真的是受宠若惊了:“谢谢谢谢,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你喝酒喝得太快了,不多吃点容易醉。”
说话间,柏志兴又准备添酒,先问了柏崧:“你还要吗?”
柏崧:“我看她。”
“啊?我?”陈霜续诧异地指了指自己,“谢谢叔叔,我不喝了。”
“嗯,那我也不喝了。”
她很想问柏崧这是在干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张嘴。
陈霜续借口补妆去了趟卫生间,镜子里映出她微微发红的脸,她“啧”了一声,心想怎么还没喝多少就上脸。
饭局终于接近尾声,陈竞年问柏崧:“在我们这儿多住几天吧?你跟念念也好久不见了,多玩几天。”
“啊……不了吧。”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拽了拽陈霜续的袖子:“帮我说说话啊……”
“想待就待,不想待也没关系。”她对陈竞年笑笑。
“你着急回家吗?”她小声问道。
“倒也没有。”
“那留下来玩两天呗。”
“主要我刚在我们那儿办了健身卡。”
陈霜续忍住了对他的一句神经病:“行吧,那下次再来。”
钟毓张罗着拍合照,陈霜续站在一旁看他们排位置,邱月招呼她:“念念快来。”
“来啦。”
“小松呢?”
“他去卫生间了。”
“行,那你先过来吧。”
陈霜续在陈竞年身后站定,余光瞟到柏崧从卫生间出来站在她身边,正巧服务生已经找好了角度,她拿出程式化的微笑看向镜头,柏崧往她身边贴了贴,他身上的雪松味撞进陈霜续的鼻腔。
好闻。
下次再买香水可以试试雪松味。
她暗暗想。
柏崧在她头上比了个二,陈霜续不动声色地在镜头死角的地方冲他竖了个中指。
服务生拍好了照片,柏崧笑着把她伸出来的中指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