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啃着三明治一边看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心却忐忑不安。
她忍不住怀疑，难道昨晚的测试失败了？
午休时间，原霜照例准备午餐前去找段林砚，却发现他站在窗前，脸色阴沉，神情复杂。
他看见她，沉默片刻才开口：“如果你以后饿了……还是可以来天澜。”
原霜眨了眨眼，哪怕她对人类情绪把握不算精准，也能听出这句话的含义。
他这是在赶她走。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
段林砚语气冷了几分：“如果连内测都通不过的项目，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他顿了顿：“今天研发组的反馈……全是噩梦。几乎一整晚，他们没有一个人睡得安稳。”
原霜后几天都没去天澜，也没什么心情吃饭。段林砚了解她的身份，倒也没狠心将她赶出去。
饭点时，她闷闷地坐在桌边，一言不发，眼泪却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站在一旁的管家默默掏出手机，给段林砚发了条信息：
【哭了。】
段林砚回得很快：
【又哭什么。】
梦貘计划这几天虽然停滞，但他并未完全搁置开发进程，而是和项目组一起尝试编写一套替代原霜梦境吞噬能力的模拟代码。
原霜第一次来他家的那晚，他能从吃梦猜出她的梦貘身份，正是因为研发vr助眠仪时他便想过，若能借用神兽传说的噱头引导梦境治疗功效，也许能将产品打入情绪疗愈市场。
他本以为原霜的出现会成为研发突破的契机，没想到反而耽误了接近一周的时间。
而原霜这些天也过得不太好，段林砚对她能力的质疑还历历在目，这是她第一次被否定，心里堵得慌，连带着连梦都不敢进了几天。
当段林砚回到家的时候，她正气呼呼地收拾着并不多的行李。
听见开门声，她立马冲上去。
“我要走了！”
段林砚眉头一皱：“你这样没用，我也没说不让你来天澜继续吃梦了，你还不知足？”
在他看来，不能产生经济价值的人，自然不能长期留在项目中。他没赶她走，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但这话落到原霜耳朵里，让她差点红了眼。
“你怎么能说我没用？”她咬牙，“我比你年纪还大呢，你凭什么教育我？”
她猛地抬头看他，鼻尖发红，像只炸毛的小兽，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你真讨厌！”
“你大晚上就是为了说这个？”段林砚语气不带丝毫情绪。
“对。”原霜回得很快，也很倔。
“行，那你走吧。”他说完转身，没有半分犹豫，独自上楼。
原霜气呼呼地转身离开，压根不顾这几天早已混熟的管家伯伯伸手拦她，像是怕自己一慢下来，就会忍不住留下来。
她一出段家，就猛地一头扎进梦境世界。
梦境空间依旧安静，半空中漂浮着无数个如肥皂泡般的梦泡，每一个都保存着她曾采集的美梦片段。
每当情绪低落时，原霜总会来这里，一个一个点开梦泡，看别人幸福的时刻，仿佛能从中找到一点点安慰。
她本来也不想在人类世界工作啊！
第一个梦泡，是有人拿到offer后激动得在街头跳起来的画面。
第二个，是升职加薪后举杯庆祝，笑容灿烂的场景。
第三个，是两情相悦，牵手奔跑在阳光下的恋人。
越看越烦，她钻出梦境世界，又回到了段林砚家楼房的窗外，故技重施。
段林砚正在一场美梦里。
为了新产品上线，他正在与其他高层据理力争，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眼看就要说服对方点头。
忽然，“啪”的一声，桌边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粉色的毛绒玩偶，以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稳稳地蹲在段林砚面前的办公桌上。
玩偶一声不吭，死死地盯着段林砚。
段林砚眉头一跳，但他没有出声，还想维持住梦境的进展。结果下一秒，只见那只粉色玩偶猛地张嘴，在高层即将点头的那一瞬间。
“咔哧”一声，
原霜一口把整个梦吃了。
梦境像被揉碎的泡泡，顷刻间支离破碎。
空白的世界里，漂浮着无数梦泡的碎片，段林砚站在其中，神情冷淡，缓缓地转过头，看向眼前那只正舔嘴唇的玩偶。
沉默了两秒，他道。
“猪？”
“我不是猪！”原霜有些炸毛，光芒一闪，换回人形。
“所以你就是用这种方式破坏用户的美梦？”段林砚实在是无语。
“我才没那么无聊呢！”原霜撇撇嘴，吐了吐舌头，“但你的梦嘛，我是故意吃的。”
说着还不忘补上一句：“略略略。”
“……幼稚。”段林砚冷冷评价。
“你上次梦见那家公司的老板变成鳄鱼追你，我还帮你吃掉了呢！结果你还赶我走！”原霜委屈地指控。
“呵，他变成鳄鱼，我还巴不得呢。”段林砚嗤笑一声，“最好那家公司全员都变成爬行动物，然后我就能用天澜的技术把他们关起来，一口气收购掉。”
“哼，你嘴硬罢了。”原霜扭头。
两人沉默了一瞬。
段林砚突然开口：“我问你，艾琳和其他人晚上梦到了什么？”
“她妈妈变成土豆，还有个员工邻居突然跳楼了，吓死我了！”原霜拍拍胸口，“还好我都给吃掉了。”
段林砚眉头微动：“可她和她妈妈的关系并不好。”
“是吗？”原霜一愣。
“你给吃了。”段林砚想到什么似的
“再问你一个，对家公司的人变成鱼，和变成恐龙，哪个是噩梦？”
“恐龙啊，当然恐龙了！”原霜脱口而出。
“那土豆和鱼呢？”
“嗯……应该是鱼？”
段林砚靠在虚空中，无耐解释：“但‘变成鱼’、‘变成恐龙’、‘变成土豆’，对我来说都不算噩梦。如果是我的竞争对象，反而是好事。”
他盯着原霜，一字一顿：“你是不是，分不清梦境在不同情况下的好与坏？”
原霜张了张嘴：“怎么会！恐龙会追人，还会吃人啊，出现在梦境里很吓人欸！”
“但恐龙没有人类思维。”段林砚冷静回应，“我解决一头恐龙远比解决一个公司CEO容易。”
原霜愣住了。
“就像你其实也不想走，但表面上又表现得巴不得，不然你也不会来我梦里。”段林砚调侃。
原霜鼓了鼓嘴，算是默认。
“你明天来天澜，来了我帮你证名。”段林砚露出一丝笑意，眼中闪过些许头绪。
第二天，原霜带着半信半疑的心情，踏进了天澜的大门，她当然希望能留在天澜这个噩梦滋生稳定的打工人大本营，况且这几天，她对知道她真实身份的段林砚也有了些信任。
段林砚除了特别热爱工作和赚钱，优点还是很多的。
比如，他长相也颇为出众。原霜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类，而段林砚的容貌清冷俊朗，五官轮廓分明，给人一种沉稳又带点疏离的气质，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窗外微弱的日光洒进办公室，原霜坐在段林砚身旁，盯着他立体的侧脸想着，段林砚一大早拉着他过来后就一直在键盘上敲击着。
半响后段林砚目光投向屏幕，语气平静而带着几分理性：“人在情绪起伏时，呼吸频率、脑电波等生理指标都会产生变化。”
他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有节奏，“当人处于紧张、焦虑、恐惧等负面情绪时，呼吸通常变得急促且浅表。专注或焦虑时，β波会明显增强。”
“哦…”原霜晕乎听着，她凑近瞧着屏幕上闪烁着一行行程序语言。
段林砚告诉他：“我准备将这类情绪探测算法融入虚拟梦境的程序编写中。”
“我好像明白了一些。”原霜点点头，她凑得离段林砚过近，段林砚转头甚至能感受到她呼出的热气。
他不易察觉地停止了一瞬间，“...每个人的心境不同，对同一件事的感受也千差万别。只有你能准确区分噩梦与美梦，才能正式投入研发。”
原霜握紧双拳打气：“我会努力的。”
“仅凭努力不够，”段林砚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要的是万无一失。比如中午你能分辨艾琳的噩梦，但晚上由于不了解她，你却无法判断。”
“哦。”原霜低声应了一句，眼神却依旧盯着屏幕。
“产品一旦上市，便无法容错。”段林砚语气平静，语调却不容置疑。他手指轻点操作板，屏幕随即显现出一组虚拟梦境的模拟画面。
图像缓缓展开，却没有一丝颜色，只有冷淡的灰度与模糊的轮廓。
“为什么没有颜色？”原霜微蹙眉头，语气里带着些许不解。
“这是关于情绪波动的模拟报告。”段林砚解释，声音沉稳如常，“通过助眠仪，人进入深度梦境时，正常梦应呈现为彩色。相反，若是噩梦，大脑对色彩的识别将被抑制，梦境就会失去颜色。”
语毕，他唇角微扬，眼神里带着一丝难得的期待，“在你真正掌握分辨方法之前，我会先把这套程序编进仪器。”
原霜眼睛一亮，兴奋地点点头，迫不及待地说道：“你快试试！”
段林砚本无困意，却担心程序实际效果偏差，便解开领口扣子，在沙发上侧身躺下，带上助眠仪闭上了眼。
阳光透过百叶窗斜洒进来，照在段林砚高挺的鼻梁上，原霜坐在沙发另一端，靠得很近，她正等着段林砚陷入沉睡。
就在原霜有些出神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林秘书抱着一沓资料走了进来，是段林砚早前交代要为原霜补办的各类身份文件。可他刚踏入一步，视线落在沙发上，脚步便顿在原地。
段林砚安静地躺着，双手叠放胸前。原霜则坐在他身旁，距离近得几乎能听见呼吸，眼中满是探究和认真。
林秘书仿佛闯入了什么神圣的领域，僵在原地。
原霜听到响动，回头看了他一眼，随即抬手将食指轻轻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林秘书一震，连连点头，像做错事的学生般把文件小心地放在桌上，然后连退三步，踮着脚溜了出去。
艾琳等人看到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凑上来八卦：“怎么了？你进去送个资料怎么像看见鬼？”
“你……”林秘书嘴唇哆嗦，声音发颤，“你说……从高处跳下来那种吊桥效应……是真的吗？”
“啊？谁”艾琳一脸惊悚。
他抱头痛苦，声音几近崩溃：“段总啊，在里面睡觉呢！”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