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不平,许多碎石子零散在路上。袁离左手揉着眼,没看清前方的路,差点向前倒去,预感到的疼痛并没有随之而来,反而是抓住了一个人的手臂。
袁离定下神。楚介一手拿着面包,一手扶住自己的手臂,这个动作并不是单向,而是双向的。
他的手触摸到袁离手臂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回握,用力抓紧,抬眼见是他,才放下警惕。
“谢了。”她视线落在车盖上剩下的面包,随手拿起其中一片,咬了一口,转身看他,“面包挺好吃。”
他定睛看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视线中掺杂着打量。
袁离刚起床,懒得去猜他内心,“有空的时候,你教我搭帐篷吧。”似乎是害怕他拒绝,于是又添了后半句,“我这个人脑子笨,跟网上学不好。”
这个时候,袁离脑海里有一个词正适合他。
——寡言少语。
还是预料之中,她没有得到回答。
收拾完帐篷,二人坐回到车内,楚介罕见地关心起她。第一遍她没听到,她让他重复了第二遍,大致的意思就是去最近的县城洗个澡,好让身上舒服些。
袁离脑海里有一个预备村子,为了印证她脑海里的想法,打开皮革制本,翻了几页后停留在其中某一页。
她手指尖点了点页脚,开口道:“浪卡子县城吧,去那刚好加一次油,毕竟后续的行程再想加油就难了。”
这几年,她基本上都在经营客栈,很少能出来走动走动,这下距离羊湖这么近,还真让她难以睡个回笼觉。
袁离单手撑着下巴,眼睛望向车外,不知道是在看外面的风景,还是透过反射看旁边的男人。她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倒是男人提出一个问题。
她听到了,但依旧看向窗外,没说话,也没给任何回应。不出于别的,只是这个问题太涉及隐私,她不想回而已。
后来她也没再听到他的问题,就像春节里放的烟花,转瞬即逝,停留的时间不过几秒,最后消失在天空。
二人默契地都没提这个问题,直到到达浪卡子县城。
现在的浪卡子县城,没有夏季那样多雨,而是晴空万里,一年中最寻常的天气,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村子大部分都是用水泥铺的路,并不平整,偶尔出现几处坑坑洼洼,不像是基建铺的,更像是当地村民自发形成的。
房屋顶部隔几处都会铺有蓝色铁皮,每一片铁皮都不大,螺丝相互固定。墙身是白色的腻子糊上的,走近还能发现几处没抹平的地方。
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偶尔有狗穿梭在路间。寻常的天气,让许多在拉萨看不见的动物出来觅食。
他们把车停在了村子外侧,自己步行进村庄。原以为他们要寻找很久才能找到澡堂,现在看来,并不用。
袁离随意瞥见一块小小的招牌,上面写有“润发浴池”四个字。她视线移到招牌右侧,玻璃门因为许久没有清洗,落了厚厚一层灰,根本看不清里面。
她皱了皱眉,后悔拒绝了他住酒店的提议。
还能怎么办,说出去的话,还能再收回去不成……
一旁的男人停住了脚步,显然也看到了这家浴池。他微微抬起下巴,嘴角勾起笑容,待袁离收回视线,笑容已然不复存在。
她摸了摸裤子外侧,手伸进口袋,在里面打开盒子,取出一支烟。没等袁离另一只手拿起打火机,手里的烟被男人拿去。
他拿烟的手,慢悠悠揣回口袋,“前面有家酒店,有六个小时的休息服务。”
袁离疑惑,他不是没来过这吗?如果是做攻略,这家酒店也没有名气,他是怎么找到的?
楚介猜到她想问什么,抬起左手指向远处的招牌,“上面写的。”
她反应了两秒,才发觉他说的是前面的招牌。他们现在站的位置,距离招牌有足足五百米,要说是在夜里会发光,袁离还能信点,但这是大白天,它只是一块普通的招牌。
这不觉让她心生疑惑。
人能看到的最远距离是多少?
他居然不近视?
袁离嗯了一声,跟上他的步伐。
回想起上一次住酒店的经历,这次袁离决定自己来办理,省着她再下来又会出现什么意外事故。
她双手搭在前台大理石上,随意地表示她要身份证,用来登记。袁离右手拿到他的身份证,很自然的与左手间自己的身份证重合,一并递给前台。
随后空出来的右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二百块钱,再次递出,右手揣回上衣口袋时,带回了一张五十,一张二十和一张十块的零钱。
一人六十,两人一百二。
不贵,算是物美价廉。
前台起身,递出两把房间钥匙,袁离笑着接过,回了句感谢。她没有回头,抽出其中一把,背身递给他,直到袁离举的手发酸,男人都没有拿钥匙。
她不满的转过身,左手手肘撑在大理石上,眯着眼打量,正在接电话的他。楚介百无聊赖的玩弄起树叶,她心想,好在树是假的,要不然早秃了。
袁离没急着催他,自顾自打量起酒店的装饰,在大厅走了一圈后,坐在中心的沙发上。
她上身呈大字形摆开,下身翘起二郎腿,外套因为动作的幅度,而露出里面的紧身衣,远处看去,没有半点女子该有的温婉。
等待时间过长,她困得眼皮打架,想着万一发生什么危险,只轻打了一个盹。
些许时间后。
睁开眼,她动作一顿,整个人处在阴影之中。男人的身形刚好遮去了她三分之二的身体,只露出两只手臂在两边。
楚介微微弯腰,看着她;袁离警惕抬头,盯着他,二人视线相交。
他手里握住刚挂掉的电话,袖子卷到小臂末端。
“你怎么不上去?”
袁离配合着叹了一口气,“等你呗,我一个人,多无聊。”说罢,她收回放在沙发上侧的手臂,扭了扭关节。
按照楚介以往的习性,搭理她的概率并不大,大多会沉默地从她手里拿到钥匙,并告诉她老实点,绝不让她得到半分便宜。
只是现在,他竟有模有样地回了话。
“你只开了一间房?”他后有接道:“两个人洗比一个人有趣?”
袁离察觉他的反常,嘴角带笑,“对啊,两个人洗确实比一个人有趣。”她站起身,主动搂上他的脖颈,“不过……不好意思,我开了两间房。”
成年男女到了这个时候,要说一点暧昧气氛都没有,那是假。现在欲|望的火焰被点起,袁离竟然只是拍拍屁股走人,走前还故意多添了一把火。
他们的距离极近,鼻尖几乎要触碰到鼻尖,她说话的气息,混杂他呼出的气,两道气息纠缠不清。袁离在此基础上,更大胆的进了一步,眼里满是男人的俊俏脸庞。
楚介放手机的动作还没有结束,就停在了空中,很快回过神来。
与此同时,女人双手禁锢的圈越来越紧,楚介的脖子能清晰的感受到,两只手臂带来的温热。
“你怎么不反抗我?”她笑意加深,“对我有感觉了?”其实这个问题,袁离不是很想知道答案,所以只当是调|情所用的专业术语。
袁离故意在他嘴角啄了一下,放下环在他脖子上的手,从口袋掏出一把钥匙,丢到茶几上发出“啪塔——”声。临走前,她回过头看向愣在原处的他,笑意更甚。
是胜利的前兆,还是胜利的炫耀?
应该都有。
她率先回到房间,整个人倒在床上,回忆刚才男人的无措、回忆刚才那个似有似无的吻、回忆刚才那极近的距离。
闭上眼睛后,有一道女声传入她耳中。
轻易让男人得到并不会记忆深刻,让他夜夜思念又得不到才最深刻。
身上黏糊糊的感觉,迫使她结束回忆。袁离走进浴室打开淋浴头,让热气灌满浴室。此时,门外传来“叩——”的敲门声。
她停下脱|衣服的动作,走去开门,刚打开门,男人阴沉的脸色出现在眼前。
袁离内心跟明镜似的,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还故意问他:“楚老板,情绪不好?是遇到什么事了?”
“你在这,我去买些生活用品,下午出发用。”楚介没搭理她的话,重新开了个话题,“别乱跑。”
她眉毛上挑,撅了撅嘴,“腿长在我身上,你还能不让我走?”
他无语:“出了危险,还是我来救。你要是不想好好活,可以出去。”
说完,给她留一个决然的背影。
袁离内心毫无波澜,关上门,脱|衣服进浴室,动作一气呵成,没有受到他的影响。
*
楚介没有立即出门,而是阴着脸打开隔壁卧室的房门,进入浴室。他调节水温的手,在转向热水的一瞬间,想到什么,又向反方向转去。
凉水倾泻而下,脖子上的温热被彻底冲去,好似刚才的一系列都没有发生过。
心烦意乱。
他少有的感觉,少有除工作之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