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有隐约的呢喃传来,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飘来的梦语:“殿下……殿下醒了吗?”
她猛然睁开眼,呼吸紊乱,双手下意识抓紧身下的丝绸锦被。刺目的光线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映亮了一室的金碧辉煌。她的视线被头顶雕龙画凤的藻井刺得一阵发晕,手指抓紧床榻边沿,掌心的触感是细腻柔滑的绫罗锦缎,鼻端是淡雅的沉香木气息。
她缓缓抬头,环顾四周。殿堂宽阔而富丽,鎏金描彩的屏风立于榻侧,朱红色的宫灯高悬,流苏垂下,光影摇曳间,绣满金线的幔帐随风微微拂动,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楚昭玥只觉得这一切既真实,又虚幻,像一个一戳即破的梦境。
“殿下,您还好吗?”宫女带着惶恐的声音惊醒了她。她没有回答,几乎是踉跄着从床榻上爬起,赤足奔向房间一侧的铜镜。镜面稍有些模糊,但足够清晰地映出她的身影。
一张陌生而精致的脸出现在镜中,柳眉凤目,肌肤如雪,鬓边点缀着赤金嵌宝的步摇,耳垂处是一对莹润的珍珠坠子,随着她的喘息微微摇晃。她低头,铜镜之下,华服曳地,流光溢彩。她的衣裙上绣着象征皇室的金凤,裙摆拖地,步步生光。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伸手触碰脸颊。温暖的触感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殿下、金凤,顷刻之间,她就确定了自己的新身份——王朝唯一的长公主,楚昭玥今上一母同胞的嫡姐。
“长公主……”她轻声呢喃,声音几乎连自己都难以听清。很快,她的目光暗沉下来,唇角扬起一抹冷笑,似讥讽,又似嘲弄。
一母同胞又如何?那个疯子自幼偏执,将幼年的苦难视为世间最深的仇怨,把所有人都当成他心中的债主。他的仁慈,从未对任何人施舍半分,哪怕那人是他的亲生姐姐。如今供养着她这个长公主,不过看在她是皇室公主,又未曾妨碍过他什么。一旦两人有了什么冲突,她绝对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她闭上眼,脑中回荡着前世的记忆——无数次的死亡,无数次的挣扎,每一次都如噩梦般清晰:被火焰吞噬,被冰水溺毙,被刀剑贯穿心脏……每一世,她都是轰轰烈烈故事中的背景板,死得悄无声息,连名字都被人遗忘。
“殿下,您可是身体抱恙?需要传太医吗?”宫女战战兢兢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无事,你退下吧”楚昭玥淡淡道。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掌心因激动微微发抖。她当够了轰轰烈烈爱情故事下死得悄无声息的牺牲品,无数次尝试改变自己的命运,可…
镜中的女子与她对视,楚昭玥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而冷静。
她无数次死于刀剑、毒火、冰水,承受过的痛苦早已刻入灵魂深处。最开始,她想要的只有活下去,为此她试过向那个疯子的所谓真爱投诚,可结局是被视为用完就丢的棋子被秘密处置。
后来她逐渐意识到权力才是自保的根本,那一世作为嫔妃的她被锁于宫墙之内,为了不被作为被君主处死以表真心的牺牲品,只能忍着恶心向君王谄媚,然后在御花园里起舞过一次后被五马分尸……
她经历过无数个身份,京城被和宠妃冷战后顺手射杀的摊贩,邻国被屠城的百姓,参加科举登上朝堂后看着忠臣死谏血溅三尺时,悄悄别过头去被无处发泄的暴君顺手杀了的臣子……
终于,终于,她想着,大笑起来,她离那个高高在上的椅子,她终于进了一步,有了一个能让她不需要以生命为代价进棋盘的身份。
她的手心微微颤抖,指甲狠狠嵌入掌心,疼痛让她回到现实。睁开眼时,她的目光冷静又灼热。
楚昭玥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外,明亮的日光洒在她的脸上,映得她的眼眸如同燃烧的火焰。她缓缓抬起双手,将微颤的手掌置于胸口,感受着蓬勃的生机。她的心跳骤然变得急促而有力,像是荒草破土而出,带着不可抑制的野心疯狂生长。
“我要的不仅仅是活下去。”楚昭玥的声音低如耳语,却带着刺破云霄的锋芒,她的目光从镜中的自己移向窗外,那金色的光芒映在她的瞳孔里,像是燃烧的火焰
“这一次,不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尽数踩在脚下,都对不起上天给的机遇。”
已经不记得第多少世时,她是微不足道的小宫女,曾听过这位长公主的消息。
最开始,是她乐善好施,待下人宽和仁善,颇受宫人感激,然后,就是她的死讯,因劝谏君主仁政,被一剑穿心,尸骨无存。当时宫中还有不少宫人偷偷抹过眼泪。可没过几天,流言就传成了长公主流连楚馆,小倌不堪受辱行刺之后自缢。
轻飘飘的两句流言,就将她的死亡盖棺定论成了风月之事,成为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彼时楚昭玥也为这位长公主殿下叹息过,不过当时她自己都尚且朝不保夕。然而,如今老天开眼,她来了,代替这位长公主殿下重活一次,就算再遭受千刀万剐之刑,也要替她,也替自己报仇,拉着那些东西玉石俱焚!
楚昭玥缓缓收紧双拳,指甲刺破了掌心,鲜红的血珠一滴滴落在深紫色的裙摆上。她却毫不在意,唇角扬起一抹森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