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然和赵启明的初遇算得上荒谬。当赵启明推开关押张月然的观察室的门时，张月然正试图把绳子套到自己的脖子上。在张月然疑惑的目光里，赵启明关上门，然后随手拽了把椅子，大大咧咧地在张月然的不远处安然落座。

    张月然一脸茫然。她注意到这个穿着奇特的男子正在盯着自己手里的绳子，于是下意识地想把绳子藏到身后，却突然意识到对方才是不速之客。

    “请您离开。”张月然刚说完，眼前的男人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噗呲一声笑出来：“不是，你都要自杀了，还这么有礼貌干什么？”青年收敛了笑意，起身缓缓逼近张月然。

    “还是说，你其实根本不介意别人围观你上吊？”

    “我说我介意，你就不会看了吗？”张月然不想再搭理这个奇怪的人，只是把头钻过绳套，深吸一口气后，猛地踹开了脚下的凳子。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脚踝处传来冰凉黏腻的触感。张月然低头，看到一摊黑色的流体紧紧包裹在自己的脚踝处，将自己举在半空中。这滩流体仿佛拥有生命，缓缓地伸缩、收紧，直至把张月然安稳地放在赵启明面前的地上。

    “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跟我走吧，我需要你帮我个忙。”赵启明向愣在原地的张月然伸出了手。

    张月然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就是在那天，像大坝被轰开了一个缺口一样，被彻底颠覆。

    从这个自称已经活了两百岁的人口中，她第一次知道，书中的外星人是真实存在的，那是宇宙公民。在她生活的小小的绿波星外，宇宙是如此辽阔，星际社会势力盘根错节，百家争鸣，其中三大文明经过百年角逐，成为了站在时代顶点的掌权大国。

    张月然选择相信男人这些话，是因为她今天经历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她眼看着曾牢牢困住自己的观察室的墙壁，被这个人触碰后在顷刻间融化成一滩铁水。警铃大作，张月然紧紧跟在青年后面，安然无恙地从枪林弹雨中走过。刚才的黑色流体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球体，将两人包裹其中，为二人挡下了所有的火力。

    经历了太多“不可能”的事情，反而让人觉得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了。

    “…魔法？”饶是今天已经见过大世面，《哈利波特》成为现实什么的也还是让张月然难以相信—星际文明的标配不应该是书中的宇宙飞船吗？怎么还会出现挥舞着魔杖的巫师？更何况面前这位“巫师”既没穿黑袍又没拿魔杖…

    不可能，十分甚至有九分的不可能。

    刚建立的一小点信任瞬间崩塌，张月然合理怀疑面前刚才这个人所说的一切都是出于他个人的恶趣味，就如同骗三岁小孩世界上有圣诞老人一样，纯粹为了好玩。

    此时天色渐渐暗下来，张月然看不清面前这个人的脸，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地表文明的碳基生物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启明，5级魔法师，来这颗星球是为了调查这里动物的异常暴动。”赵启明还想说什么，却被张月然打断：“不是要我帮忙吗？什么忙，怎么帮？”

    “别着急。”张月然感觉对面人的声音带了点笑意，“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风在张月然耳边掠过，呼啸着塞满了耳朵—这里叫哀亚，这颗星球上冬天最长的地方。冰冷而坚硬的土地孕育了独特的文化，但现在这片土地马上就要进入极寒的状态，届时这片土地的一切声音将会被吞噬，只剩一片寂静的白。

    “这个给你。”一小团旺盛的火焰被递到张月然面前。火焰在青年手掌中不靠任何燃料，直直地向上窜动，丝毫不受掌心外寒风的影响。见张月然没有动作，赵启明又补充道：“这是保温魔法，不会烫到你的。”

    “不用了。”张月然别过头，呼出的暖气凝成白雾，徐徐在空气中散开，“要我帮什么忙赶紧说，我不想死了还欠别人人情。”

    “小小年纪，怎么老把死挂在嘴边，快点拿好。”火苗不由分说地被塞进张月然手心里，“你们整个基地的资料被我一窝端，基础设施基本不能要了，还有你这个高级试验体也被我抢走了，估计这会儿，咱俩已经成了你们星球暗网通缉榜上最值钱的两个人了…不是，你笑什么？”

    “太好了…我毫无遗憾了。”眼泪几乎要冻在脸上，但是张月然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

    赵启明观察着缩在毛毯里的张月然，在心里犯起了嘀咕：“要不是看她还是个小屁孩，怕她冻死在外面，我肯定不带她回我的次级空间。等问出东西，我就让她走。”想到这里，赵启明清了清嗓子，开口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

    “真不敢相信这么夹的声音是从我嗓子里发出来的…等下，这是什么感觉？”赵启明蹙起了眉头，即使不是主修精神方面的魔法师，可在脑内空间被低级异能者入侵时，他还是会有强烈的不适感。他一边运作大脑防火墙，一边顺着对方的异能反向追踪—这股异能太微弱了，要么是对方真的很菜，要么是高手刻意隐藏实力。“如果是后者的话，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入侵思维，但对方没有这样做，看来不是奔着弄死我来的，还有商量的空间。”赵启明这样思考着，突然链接到了一股幼小的能量，对方在链接上的一瞬间就落荒而逃。赵启明搜寻无果，只能收回追踪链路。

    整理了一下大脑，赵启明摇摇头，睁开眼睛，正好对上张月然的目光，对方在对视的一瞬间飞快地移开了视线。“干嘛那么害怕？我又不会吃了你。”赵启明耸耸肩，却突然感到一丝微妙的熟悉感。

    “刚才那股能量也是慌乱地跑走了，而且对方似乎还是个小孩子…”

    张月然用毛毯遮住自己，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试图通过声音判断毯子外面的情况。静得吓人，张月然试探着，掀开了毯子的一角，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蹲在旁边的赵启明吓得一激灵。

    “刚才读我心的人是你。”

    不是疑问句。不像刚见面时声音里带点笑意，也不像刚才为了哄小孩夹着嗓子，声音甜的发腻。反而像暴风雨前的大海一般，冷得叫人发颤。

    张月然手死死攥着毯子边，并不回答，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赵启明率先打破沉默：

    “不承认也可以，我已经大概清楚你的实力了。你老实告诉我你都在我这里看到了什么，我还可以考虑放你一马，”赵启明不急不慢地说，“或者我也可以直接提取你的记忆，只是我可不敢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随便你。”听到赵启明的威胁，张月然反而松开了攥紧的手，直勾勾地盯着赵启明：“但是死人帮不了你的忙。”

    “？”

    赵启明愣了一下。他并没有动杀心，这种级别的异能对他构不成威胁，只是干雇佣兵多年，之前也有被盗取脑内机密的情况发生，他不得不防。只不过本以为吓唬这个小孩一下，就能让她把刚才看到的一股脑儿说出来，没想到并不奏效。

    “也对，当时随便选了一间观察室，一进屋就看见这孩子在cos晴天娃娃，能说出这话来也不奇怪。”想到这里，赵启明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张月然：“威胁我？”

    “不是，只是提醒你。”张月然的声语气像被刀切开的豆腐一样，没有起伏；“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但是你确实毁掉了基地，还把我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带了出来，其实我应该对你说谢谢。”张月然顿了顿：“至于你说要杀死我，就当是报恩了，反正我的生死，从来都能被你们这种人的一句话决定。”

    赵启明双手抱在胸前，安静地听完了张月然的所有话，却在听到最后一句时挑了挑眉：“照你这么说，还是我的错喽？

    张月然别过头去，没有回答。

    “嘶，怎么这么倔。”赵启明揉了揉额头，深呼吸后开口道；“算了，你说得对，就这么把你杀了也太可惜。反正我加固了大脑防线，入侵意识你是想都不用想了。”赵启明抬了抬手，指向一旁：“那是你的房间，在我调查清楚这颗星球上的事情前，你就跟着我吧，张月然”在张月然震惊的目光中，赵启明伸着懒腰，走进了另一扇门：“从资料里看到了你的名字。”

    来不及思考对方是在什么时间查看了基地的资料，张月然狐疑地望着墙上的两扇门——它们是在青年挥手后才从墙上“长”出来的。她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然后重重压下门把手。

    门后没有书中写的不可名状，映入眼帘的是整洁的房间，床上甚至还放了一个淡粉色的毛绒玩偶。

    一天的巨变，在看见床的那一刻，疲惫感油然而生，张月然长出一口气，默默躺到床上，可却怎么都睡不着，于是一直睁眼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