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捕

    虞笙瞧着他的忐忑样,微微笑了一下,他不置可否地一转身,将手中的筋线与骨针全部都放在了药桶旁边的小板凳上。

    他迈过那具横在药桶前面死状凄惨的尸体,走到了炉子旁。

    将军绕着已经冷却的炉子走了两圈,最后站定在炉子的正前方。

    他垂眸四下打量片刻,不顾满地淋漓干涸的血迹与虫尸,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

    将军看着眼前的炉子,伸手往左边的桌面上一够,恰好摸到了一只空碗,还有一叠脏兮兮的草纸。

    虞笙没管那晃动不止的破碗,将那一摞草纸够到了眼前。

    天还不算亮,屋里也没有什么照明的东西,许多物件也便只能估摸出一个大致的形态。

    虞笙没有什么挑剔,凭借着一股直觉,落手便将那叠草稿纸揣进了怀里。

    紧接着,他侧过身,看着旁边的药桶,正准备抬手搭上药桶边缘研究一番,却不想意料之外地碰到了一个瓦罐。

    这不是原本应该放在这里的东西。

    虞笙如是想着,捡起瓦罐,放在手中端详,最后伸手将之打开了。

    没有什么旁的东西,是几块干巴硬的死面饼子。

    吃了倒是能顶饿,可用这东西充饥的人,是得有多好的牙口和铁胃?

    虞笙敛了眉,不动声色地放下瓦罐站起了身。

    这禅房算不得大,除了遍地的血水和蛊虫以及可能炼药痕迹外,暂时也翻不出什么旁的东西。是以虞笙喊了身旁的青鸟离开这里,并且边走边说道:“你在院子里守着,看着别出什么岔子,我到那井里去瞧瞧。”

    他倒要看看,这沾着人血起来的佛寺里,究竟还能藏有什么腌臜的东西。

    佛寺果然还是有能够超过虞笙想象的腌臜东西。

    井下与上面不同,那井璧盘旋的梯子两边的石壁上还亮着光。

    虞笙嗅着越来越腐烂阴湿的空气,面目阴沉地从井璧上取下一盏油灯,兀自走到了井底。

    他一脚踹开泛着油脂与潮腐铁锈味的监牢大门,直接走了进去。

    这里的环境,远比虞笙之前想想的要恶劣,也要更加凄惨。

    借着油灯那点小范围的光,虞笙踩着寒硬的土面,沿着那四周那些差不多只有一尺左右宽的监牢一一走过。

    这地方防潮做的不好,通风透光也相当于基本没有,加上外面连绵的两场大雨,使得这里的腐烂腥臭与血气全部都混成了一团。

    虞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一路走来,看着中央空地上的各种器皿与工具,甚至可以想到,那些女孩子在被抓进来以后都会遭遇到什么。

    终于,将军走到了监牢最里面的两个房间。

    一个很干净,干净到没有血水,没有腐臭甚至没有蛊虫肆虐过的痕迹。

    而另一个……

    虞笙拎着手中的油灯,抬脚走了进去。

    几个死者还没有被植入蛊虫,此刻盖在成堆的软趴趴的干草叶片之下,正头朝头,脚挨脚地安放在一起。

    虞笙看着那被安放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们,眉心的竖纹逐渐加深。

    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姑娘,就算被整理好了衣衫与遗容,但是作为在无数犯罪场景中浸||淫多年的成年人,虞笙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些痕迹的来源在哪里。

    他绷紧嘴唇,提着油灯,慢慢地站起身,沉默地朝着井上走去。

    在那盘旋而上的梯子上,虞笙不由得开始思考,在这样的地方,死了的人尚可以疯癫诡异,不成人形,那活着的人呢?活着的人又该如何?

    虞笙没法细想。

    他从盂兰井口探出上半身,正想着告诉那个跟着他的青鸟与他一起下去,想办法把里面的尸体先弄出来,却没想到话没出口,便迎面碰上了从山下赶来的青鸟队长。

    虞笙手搭在井璧,看见人愣了一下。

    他皱眉道:“怎么这么快?可摸查仔细了?”

    “摸查仔细了,”青鸟队长道,“青鸟一队分成两批,一面从南走,一面自北上,属下领的是山北的小队,所以快些。”

    说道山北,虞笙瞳孔一缩,按在井璧的手背青筋都炸了起来。

    他说:“有几条路?”

    青鸟回:“秉将军,只有一条。”

    呵

    什么叫只有一条。

    虞生按在井璧上的手失了稳重,厚重的砖石直接被他盛怒之下迭起戾气逼到粉碎。

    什么村里,什么父亲,什么来历什么去处……关于少年所有的问题与疑惑,在这一瞬间通通都有了解释。

    他那是什么胡乱跑出的孩子,明明是毒窝里唯一的幸存者,也是这场罪恶目前活下来的唯一见证人。

    虞笙踩住旋梯,双腿发力,直接从盂兰井中一跃而出。

    他落于地面,想那少年精至巅峰的演技,直接把自己气得笑出了声。

    “你们两个,”虞笙不待青鸟反应,直接转身掠上高墙,“过来。”

    将军言罢而动,几个起落间冲出慈航寺,朝着山北疾驰而去。

    被落下的两名青鸟对视一眼,也不多言,与虞笙几乎步调一致的踏上高墙,朝着他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们走得是下山的路,是那条唯一的路。

    山上林木与怪石错综反复,空气清新但视野并不算开阔清明,可这些还不足以对将军造成影响和阻碍。

    他踩在一处断石山头之上,吹响了口哨。

    高亢嘹亮的哨音响彻山林,引动着高空翱翔海东青飞掠而下又在转瞬盘旋而上。

    “跟着它。”虞笙说。

    他率先做出了反应,跟着海东青飞离的方向调整,走了几处错综复杂但是相对较近的小路,几乎是极限压缩着时间,来到了差不多山脚的位置。

    视野往下,草木怪石遮蔽已然消失,三合村的一切都在触目所及之中,十分了然。

    虞笙没有再着急赶路,而是朝着东边的一处空地走了过去。

    那里有一处不大不小的土包,正处于柒玥之时,看见的那一个。

    虞笙冷哼一声下令:“挖。”

    南疆军中精英的力气与执行力都不是柒玥一刚从毒窝里面跑出来的小崽子能比的。

    他们用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仅靠着从临近树上撅下来的几根枝杈,便轻松刨开了土包。

    当泥土与脏污散尽,最先露出来的就是那老山羊的尸体。

    青鸟合力将之从地下拖出,向虞笙汇报:“将军,一击毙命,死亡时间不超过两日。”

    虞笙想起不久前在禅房中发现的骨针和筋线,蹲下||身,伸手拂掉尸体断颈上的薄土,着重留意上了死者脖颈上的皮肤。

    “小疯子…”他看着围绕着断颈一圈缝接的针孔和筋线,猜想得到了十足的佐证。将军站起身,压低了声音说道,“继续挖。”

    脑袋肯定还在坑里。

    两名青鸟领命,又一次展开工作,他们动作迅速,下手干净利落,很快便推掉了表层的所有泥土,翻出了老山羊苦瓜似的脑袋,还有几根零落的棍子以及扯散的布条。

    虞笙看着布条,十分确信那就是慈航寺那些死于蛊虫反噬的男人身上的。

    “很好,证据确凿,”虞笙道,“你们两个,去山上,与其余青鸟汇合。记得处理好盂兰井中的尸体,做好现场记录与总结报告,完成后清点人数,一同到三合村待命,不许轻举妄动,等我指示。”

    他就不信,在这么一个不险不峻不复杂的破地方,还能翻不出一个两条腿的孩子!

    将军站在山坡之上,目光拉远,看着远处盘旋与高空的海东青,挑唇轻笑说:“走,我们抓兔崽子。”

    三合村北山望月潭边——就是村民们处理邬娅的那个水潭边,虞笙口中的兔崽子柒玥,正被人架着长刀,一巴掌甩到了脸上。

    “杂毛小畜生,”皮包骨双眼猩红,他正一手握着长刀,一手抓着身上的包袱,同时紧盯着柒玥骂道,“故意带着老子兜圈子!”

    两人距离望月潭不远,潭中水流汩汩涌出,正是朝着南边缓缓流去,而他们正是跟着水的流向从山里走出来的。

    自小在山中水边长大的柒玥十分清楚,只要跟着水流走,到下游,是一定可以见到村落人家。

    可是那没有任何丛林野外生存经验的皮包骨并不清楚这些。

    所以也并不认可他带出的路。

    皮包骨的脾气很不好,随着日头渐明,整个人更是肉眼可见的烦躁了起来。

    “走了半夜,就走到了这么一个鬼地方。”他说着,也便松开握着包袱的手。

    他用那只手拽着柒玥的头发向后扯的同时,也猛地一抬腿,狠狠地给了后者的膝窝一脚。

    柒玥闷哼一声,当即半跪在了地上。

    他觉得身前人情绪激动地有违常理,不像是普普通通的劫匪或者探路的人。

    “告诉你,”皮包骨低下头,又甩了他一个耳光。前者看着柒玥嘴角溢出的血,眼皮狠狠抽动了两下,然后恶狠狠地说道,“要是天亮前找不到三合村,我们也就全都不要活了,我逃不了,也一并把你也解决了!”

    “你想把谁解决了?”

    清朗戏谑的音调伴随尖利的鹰啸在两人的耳边同时响起。

    劫匪身体一僵,听见这个声音,麻木凶狠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不是害怕与恐惧,倒像是猜想与怀疑一朝变为现实的心如死灰。

    而与他最近的柒玥此刻确实没有那么多复杂的情绪,也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去留意别人,他半跪在地上,身前挡着一个僵硬的皮包骨,所以就只能在夹缝中与山石上的虞笙对视。

    将军的眼尾发红,神态绯艳,似笑非笑,一双墨色的瞳仁里全是完全不加遮掩的烦躁与戾气。

    显然尽数都是在针对自己。

    柒玥与这样激烈的情绪面对面相撞,一时有些怔愣与无措。

    他木然不知惊惧地与虞笙对视片刻,最后慢慢地垂下眼皮,舔湿了洇血的唇角。

    这次可能是真的没有机会跑了。

    他想。

    “怎么不说话?离老远就听见你要找三合村,”虞笙整夜的愤怒与暴躁终于找到了出口,从高处的山石上跃下,愣是一个人摆出了一百人的气势,“找三合村干什么?”

    “想做买卖,见相好,结善缘……还是打算同流合污?”将军说道此处,声音一下截断终止。

    他盯着那明显僵硬的“劫匪”,的手腕灵活一翻,掌中的石子一抛,直接打上了皮包骨横在柒玥脖颈上的长刀。

    长刀从中间断裂,刀尖受力偏移,插在了不远处的石缝里,刀柄被“劫匪”握在手中,被反震过来的力推得向后踉跄几步,带着人一起径直撞在了望月潭边。

    将军于混乱之中穿行,动作很快,出手又稳又准,他伸手抓住柒玥的胳膊,反手就要去劈后者的脖颈。

    柒玥瞳孔一缩,感受到后脊一阵凉风,当即向前一扑落到了皮包骨附近,并且为了稳住身体,十分巧合地扯住了后者的包袱。

    一时间,望月潭边的两人都僵住了。

    他狼狈躲过了这一击,在任由自己的手腕在虞笙掌中脱臼的同时,漠然地看见那被扯落的包袱在在眼前散开。

    失去了包裹的无数纸张在三人眼前四散纷飞,最后尽数落到了望月潭水之中。

    皮包骨近距离看着虞笙的脸,又看向散落在潭水中的纸张,突然疯狂大笑三声,然后在虞笙与柒玥缠斗的空挡里,直接横刀摸了脖子。

    他口吐鲜血,哽咽断续说道:“将军……果然慧眼,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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