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元1452年的寒冬过分严苛,大陆上的所有学院都延迟了开学,包括最西北角的这座古老的顶尖学府,但欧库基恰好轮值,必须保证要在空无一人的学院中每天巡视两圈。
大雪纷纷扬扬的下着,每日的阳光还未来得及把前一天的雪消融掉,便又积了厚厚的一层,好在欧库基还有一双长靴,能支撑着他在雪里缓慢地行进。
发现学院中有学生滞留是一个阴天下午的事了,那天的风雪格外大,欧库基本动了偷懒的心思,但文学院阁楼的古籍必须要分门别类的打包好,避免任何一丝书籍被从屋顶漏进来的雪浸湿的风险。
雪分外大,打包古籍已经是事不宜迟了。
欧库基提着油灯,穿上了最厚的皮毛外套,虽说那是他最厚的衣服,但也只是某次在旧市场淘到的二手衣物,打了几次补丁之后才不怎么漏风了,从他的宿舍到文学院阁楼倒是不远,绕过一片树林,穿过一栋最高的天文学院楼,再拐个弯,就到了只有天文学院一半高的文学院。雪被踩的咯吱咯吱响,异常安静的环境竟让欧库基罕见地生出了一丝恐惧,在寒冷的呼啸里,欧库基甚至觉得自己能听见每一片雪的声音。
路过天文学院时,欧库基没忍住抬起头盯着楼顶看了一会儿,他听说过天文学院的传闻,据说里面有个古怪的学生,脾气很坏,为人也十分难相处,但这样的人即将就要成为学院最年轻的教授,欧库基常常对其他人感到好奇,但这个传言中的人,是所有人里最能勾起他好奇心的一个。
对其他人好奇,这并不是指欧库基对人们有兴趣,相反,欧库基认为是因为自己对他人太不感兴趣,像他对平庸无聊的日常生活感到乏味一样,欧库基也这样厌倦着其他人和所有的事。
他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如此真实地在活着,世界上真的有什么宝贵的东西值得去克服自我和一切困难去追求的吗?
欧库基好奇的基本是这些。
他偶尔会借着日常巡视时,刻意路过教习室,有一次他看到了一双发亮的眼睛,那是一个名叫拉法尔的少年天才,是学院里为数不多的向他释放过好意的人。
对方似乎看出来了欧库基的困扰,十分热心地向他介绍了天文学和神学,欧库基也因此得到一次机会进入天文学院的观星台,只是拉法尔似乎很忙,把欧库基带到观星台后就不见了踪影,欧库基不知所措地在巨大的星盘下站了一会,原地转了几个圈后还是迈开了步子,只可惜他运气不好,遇到了一帮瞧不起人的家伙,把他奚落了一顿后还要赶他走。
欧库基不太记得当时的心情了,只记得他匆匆走出观星台后,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在冷厉地指责着那些无礼的人,十分莫名其妙的,欧库基觉得当时那个声音的主人,应该就是天文学院传闻的主角。
但欧库基后来也没有再听到过那个声音了,地动说被证实后的第二年,天文学院正是最热门的地方,拉法尔似乎去了其他地方兼修天文学和神学,再没有人带着分享知识的热切带他走进观星台。
身上沾了一层雪后,欧库基收回望着天文学院的视线,继续往前走。
他很想知道那个很冷的声音的主人,他的眼睛也会如此冰冷吗?欧库基缩了缩肩膀,其实他很想和那个人说一句谢谢。
欧库基的职责是看守学院,他知道这里是学术的圣地,自己也悄悄学了几个字,欧库基想着前阵子在文学院看到的那个词语——“巴别塔”,他希望T的世界是一座美丽的巴比塔——欧库基给那个声音的主人起的代号是T。
不要有什么伤害他,T只要一直充满着骄傲、打破所有桎梏和规则、追求向上的自由和他想要的就好。
一路上都只有风雪的声音和欧库基自己的脚步声,但到了文学院后,欧库基感觉有点不对劲,这座低矮的古老木质矮楼,似乎有咳嗽声。
双腿并拢站立,接着右脚向后撤半步,身体侧转身,欧库基屏气凝神,确信有声音从头顶的阁楼传来,干净利落地抽出了佩剑。
他放慢步子走上楼梯,思考着对方是何人,又该如此应对,却在看到阁楼的光景后愣住了神。
有一个瘦弱的青年正穿着单薄的衣服,坐在地上翻找着书,那人太过专注,甚至没有看到已经近在眼前的欧库基。
欧库基迅速环视了一眼周遭环境,确定了咳嗽声正是眼前的人发出的,而对方正穿着学院的教习服,看上去也手无缚鸡之力,似乎正因为寒冷而发烧——只不过对方看起来完全不在意风寒。
“谁?”但欧库基仍然举起佩剑直指向青年,学院封禁,除了欧库基不该有任何人才对。
那人听到声音后抬起眼睛,没什么表情地依据剑的方向反望回来,欧库基身子一滞,这人的确是受了风寒,应该是发烧了,脸上有些红,但他的眼睛看起来比最冷的湖水还要冰冷上许多。
青年开口,紧接着响起了一道欧库基有些熟悉、默默寻找良久的声音——
“巴德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