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茯犹疑瞬间，铃铛内气息骤变，隐隐有走火入魔自曝趋势，虽然知道翟鸣出品必属精品，原牧仍是起势护法，防止生变。

    此时无声胜有声，只见铃铛轻微颤动，柯、原二人仿若能听见铃中悲鸣。

    “不好！”原牧一掌拍上柯茯肩头，柯茯心领神会，早已提前驱动灵力，将蚁后从铃铛中放出。

    蚁后的身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最后虽未化为齑粉消散，却只留下一具堪堪普通蚂蚁大小的残骸，速度之快，即便是柯茯也无法阻止。

    柯茯眉心微蹙。

    饶是蚁精自曝，翟鸣这法器都能横插一手阻止，能在此时越过翟鸣之术法、柯茯之速度的，唯有一种可能——施法之人占了优先级上的优势。

    各类术法之间有相生相克的关系，亦有优先级先后的排序。

    尤其是在驭兽一道上，兽主在所驭灵兽上的权力接近无穷，一旦兽主要兽死，甭管何种精怪大妖，必然只得引颈就戮。

    一阵罡风袭过，来者衣袂飘然，气质儒雅，样貌算不得好，但胜在人靠衣装，修士靠法宝装，从头到脚一身法器，在外表上比柯茯还要暴发户一点。

    此人方一踩实地面，变五指作爪向柯茯手中蚁精残骸抓来。

    柯茯当然不让，把手往身后一背，就把残骸收了起来。

    来着抓了个空，眼中闪过不悦，广袖摇动，一双蛇瞳在其中若隐若现，他上身前探，还想继续和柯茯对上。

    柯茯丝毫不惧，右脚向前一踏，其下土壤便迅速干结裂开。

    驭兽师袖中的银环蛇探出了头，其本人躯体也以一种奇异的频率与银环蛇保持一致左右晃动。

    “咻——”

    一道藤蔓打在二人中间，几乎不用回头，柯茯就知道是原牧的手笔。

    这道藤蔓并没用上几分功力，却胜在恰到好处，恰到好处将银环蛇推了回去，恰到好处将驭兽师五指推了回去。

    那人神台乍一清明，悻悻将银环蛇收了回去，并在之后与柯茯战上时，也再未拿出。

    驭兽一道，虽可降修仙界上下万兽，却并非百无禁忌。部分妖兽邪性异常，驭兽师明面上或许得而轻易降服，实则驭者与被驭者的关系早已发生翻转。

    天下驭道最盛处，驭宗，花费数千年人力物力，方成一份禁兽指南，门人弟子尽将传授，所有驭道所学者，无论成就深浅，只要不与驭宗为敌，皆可前来领教学习。

    或可说，天下驭道修士，修为能降服邪性妖兽者，千里无一不知禁兽指南；真正行动去降服驱驭邪性妖兽者，万里无一非明知故犯。

    只有像柯茯这般初来乍到，还被提着外出的，会全然不知情况。

    饶是并非驭道修士，仅靠在修仙界行走时间稍长的原牧，都多看了那条隐去的银环蛇几眼。

    驭兽师被藤蔓一挡，分出了三分心神看向原牧。

    看不出深浅的修为，不是远高于他，便是初入修道。

    此名驭兽师名为星业，是驭宗年轻一代弟子里的佼佼者，六十多岁便已结丹，是很标准的青年才俊。而比起修为本身，他的驭兽天赋更是在外门弟子中首屈一指，仅位于内门首席大弟子、宗主星驭文外孙女星疏雪之下，甚至在星疏雪闭关修炼期间，在群弟子中的威望隐隐有胜过星疏雪之势。未来入内门，拜长老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星业不认为原牧的修为会高于他，他在宗门之中，见过的元婴化神长老，几乎都已如寻常凡人的中老年模样，最让他确定判断的，还是他面前的柯茯。

    笑话，区区练气大圆满的修士，如何可能与元婴化神一地而处，即使当真同时出现，也该是好些练气修士簇拥围绕着元婴期长老，且这名长老必然修为不高，才会只与练气期修士混在一处。

    原·修为不高·牧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忽视了，见星业要与柯茯对上，单以为人家是有自知之明，只敢挑软柿子捏。

    星业毫不顾及柯茯脸色，一味挑衅：“这位小友，你可能不知我们驭宗的规矩，我们驭宗从来就是灵兽任凭驭师处理。”

    柯茯手中长剑凝起，她刚刚有一事一直想不明白。

    不过现在想明白了。

    柯茯面色泛冷，她很不大高兴地吐出几个字：“原来是你啊。”

    星业不解。

    柯茯：“噢，没什么，蚁精与我说了点它的驭师的事，据说有什么炼化生魂之类的事，不过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倾柘城中千家百户的债原来是要找你算啊。”

    话毕，柯茯手中已经凝起长剑，毫不犹豫向前刺去。

    柯茯出招之快自然不必言说，星业只来得及侧身抵挡，长剑刺破星业右臂衣衫，剑尖沾上了血珠，若非星业一直处在抵御状态，且实力高上柯茯许多，否则此刻长剑必然已经刺入骨血之间。

    原牧这才发现，柯茯的剑术已经学得很是不错，基础招式被用得虎虎生风，隐隐有几分大道至简的味道。

    星业作为驭宗子弟，最擅长的还是驭兽一道，他狠一咬牙，拖着伤手，指尖结印，身侧竟有一匹白狼身影逐渐显现。

    这匹白狼狼头巨大，獠牙外翻，四肢肌肉坚实刚猛异常，才刚凝聚完毕身体，前腿便往地面一踏，扬起一片尘土。

    比起蚁精和银环蛇，这匹白狼明显更为符合名门正派驭兽的偏好。

    星业露出一丝笑意，白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柯茯。

    柯茯收剑，不屈不惧迎着白狼高高抬起的前身，原牧本想插手，直到见到柯茯身前同样逐渐显现的一道兽影……原牧好笑地让开位置，让柯茯有足够空间施展。

    白狼的前爪像柯茯头顶拍来，其距离之近，甚至让人怀疑那粗糙的白狼毛已经先一步触及柯茯发间。

    星业面上的笑意扩大，只不过扩着扩着，就僵住了。

    柯茯收起剑，仅用指尖结印。

    太刻意了。

    星业是因为手伤才仅用指尖结印，柯茯有样学样拷贝一份，明明一双好手还仅用指尖结印，嘲讽拉满，侮辱拉满。

    就在白狼前爪要拍上柯茯脑瓜子并捏碎的那一刻，也是原牧再次戒备的那一刻，一只巨大的六尾白狐出现在柯茯身前，毫不犹豫握住白狼前爪，轻而易举拍开。

    白狐并未止步，乘胜追击以同样的姿势，一爪拍向了白狼。

    由于力度不算太大，白狼还在不断挣扎，白狐幽暗的眸子转了转，一爪将白狼拍倒在地。

    白狼终于没法动了，白狐得意十足向柯茯摆动它那六条尾巴。

    被按在地上的白狼还在状况外，准确说，是白狼的驭师星业仍在状况外。

    师姐？

    这不可能。

    星业很快打消了这个荒谬的想法，眼前这个炼气期修士怎么可能会是自己师姐——光风霁月星疏雪呢，更何况，两人分明长得不一样。

    人不一样，兽却长一样。

    星业凌乱了。

    眼前这六尾白狐，分别就是师姐的出师灵兽。

    只存在一个更为荒谬的可能，那就是，就在方才，这个瞧着与修途绝无太多关系的剑修，以一种不可计算的速度，复刻他的驭兽印，还成功了。

    这才能解释门外汉剑修蹩脚的结印方式，和那像偷来的六尾白狐。

    学人精是吗？星业在心中暗想道，他嘴角忽然一勾，双手继续结印。

    柯茯果然跟着学了起来，这回更为直白，星业怎么做她直接就跟着了。

    还是那句老话，心中有学习的修士，处处都是课堂！

    星业印诀掐完，白狼身型开始暴涨，粗旷的毛发都难以遮住逐渐凸起的大块肌肉。

    而白狐因为没有得到柯茯新指令，隐隐从被临时驱使的状态中挣脱。

    这样的白狐自然比不过有驭师在身后加持的白狼，还在迷糊间，白狼已经再次拱起腰背。

    好在柯茯指尖翻飞，此刻也结印完成。

    白狐出自驭宗首席弟子星疏雪之手，不管是先天资质还是后天灵植喂养，都不是白狼这等普通强悍灵兽可比。

    白狐身上的变化不仅是肌肉增长，而是整个身形的巨大变化，与柯茯与之初见时一样，它身形在瞬间拉长到三丈有余，和前几次不同的是，此次白狐的黑瞳隐隐泛火红色，便是再不懂驭兽的修士也能看出，这只白狐处于亢奋状态。

    两兽对峙，胜负立分。

    可在下一刻，白狼却是调转过头，向星业扑来。

    而星业，悠哉游哉撑起防御法器，还不忘眯眼准备去看柯茯的惨状。

    是的，这就是他的计划，一个只会照抄的门外汉剑修，既然这么爱抄尽管全部抄走，谁能想到他对灵兽下的驭令是攻击自己呢？

    白狐如星业所料那般，以三丈高的狐身扑向平均身高不足一丈的人类柯茯。

    星业一面抵挡白狼，一面迫不及待想看柯茯被撕成碎片。

    白狐扑了个空，重重摔在了地上。

    这一摔摔得星业心中一瞬不适，他再仔细向前望去，他想，白狐怎么可能会扑空，柯茯定然已经被压在白狐前爪之下，自己才会看不清。

    星业：总不能这人不仅学术法快，移速也快吧，那她岂不是除了修为低，其他百无缺陷。

    哈哈，这怎么可能。

    星业脖颈一凉。

    柯茯长剑斜置星业颈间，舒展笑容，“不好意思亲，我还是名剑修。”

    “来为倾柘城上百口生灵送你上路的剑修。”柯茯补充道，说着，就要拉动剑柄。

    星业抖如筛糠，再也不见方才高傲模样，“我错了，我错了，大侠饶命。”

    柯茯手中动作顿了顿，但不是为了放过星业，而是和原牧确认。

    “原牧，我真下手了？”柯茯轻声道，“我的意思是，你们修仙界没有执法机构，路见不平谁都可以拔剑执法的对吧？”

    原牧：……

    原牧嫌弃地挥挥手，让柯茯自己看着办。

    柯茯将视线重新移回手中的三月廿二原师兄讲印剑上，余光瞥到脖子的主人星业，却见他脸上露出极大的恐惧。

    星业：“原……原长老。……因特耐特宗！”

    星业脖子间横着剑，不敢用大动作去说话，吐字又慢又模糊。

    柯茯根本没听清，也没准备听清。

    她抬手就要了结星业。

    遥遥处却传来一声：“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