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逍算得上是一个好老师,江小彪看了几天他的笔记也照葫芦画瓢知道如何对老师的讲解抓重点记,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物理课下课铃一响,江小彪应声倒在桌面上。
“啊……”她发出来自量子力学的痛苦呻吟。
孟逍拿着刚才江小彪做的一道题,看了看,果然,一塌糊涂,他拿着红笔在上面涂涂改改,然后放到她眼前。
“这种类型题,昨天你也做错了。”
江小彪瘪着嘴,绝望地看着被画红的错题。
“物理大人,放过小人吧……”
“物理大人放过你,孟大人也不会放过你的。”
江小彪仿佛看到孟逍额头上若隐若现的月牙,滨江有个孟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
她坚强地坐起来,咬着笔,把这道题重新看了一遍,原本凝固的浆糊,被搅得越来越乱……
孟逍为了给她讲题,连着两节课都没跟于越出去,放学的时候于越实在忍不住了,回头趴在江小彪桌子上吐槽他们两个。
“休息休息吧,你们俩天天这么学,有没有考虑过其他人的感受,咱们班大学霸被你们俩逼得都少白头了,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吧。”
江小彪听了他的话反而更起劲儿了,她自信地挺了挺胸:“你这个不进步分子,不要来影响我,Ok?”
于越连忙摇头:“苍天明鉴啊,你就行行好吧,我哪敢管你啊?就我求求你能不能把你同桌先租借给我一天,明天篮球赛我要是输了,信不信我自刎乌江?”
江小彪还没听说这档子事,于是一边收拾书包一边问孟逍:“你也去吗?”
“去啊,我要是不去,他的魂得一直缠着我。”
于越“嘿嘿”笑了两声:“算你小子有良心。”,随后给孟逍使了个眼色,一脸“看我的吧”。
他轻轻怼了怼江小彪的胳膊:“你要不要也去啊,就当给你同桌加加油。”
江小彪还在犹豫,她每天中午都要回家去溜她家那个懒狗。
“我啊……”,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孟逍的声音从旁边幽幽地传过来……
“咱们对面那个叫郑峰是吧?”
于越“啊”了一声,不知道孟逍怎么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十一班的吗?那个郑峰吗?”,江小彪听了这个名字,立马来了精神。
“是。”,孟逍手撑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好!我也去!你们一共几个人?我给你们买水!”
江小彪一拍桌子,气吞山河地站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于越,于越咧着嘴心里发毛,江小彪两只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
“郑峰那个王八蛋就交给你们了!”
“好……好好,你先别激动,我有点害怕。”。
孟逍拽着江小彪的帽子,让她后退离于越远了点,把书包塞给她,说道:“挡光了。”
江小彪无语,这人毛病越来越多了,没写作业要什么光啊!
他们三人一起走出了教学楼,张国栋在台阶下面等她,江小彪见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他明天一起去看郑峰出丑。
兴高采烈地搂着张国栋的脖子,那模样仿佛明天他们要去见证奥运会颁奖仪式似的。
孟逍一直看着她俩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转角,于越用手肘怼了怼他,“别看了,人俩一看就两小无猜,比翼双……雕……”
孟逍两只手抄在口袋里没接茬,于越撇着嘴想,就知道这小子出去几年是把自己当“许文强”了,再想想那个“冯程程”,他不禁打了个冷颤,原版不知道怎么样,只是他们这个“江程程”貌似单枪匹马就能拿下上海滩……
江小彪回家的路上叽叽喳喳地说,明天篮球赛要怎么看郑峰笑话。
张国栋很扫兴地问她,怎么确定一定会赢,万一输了呢?
江小彪冷笑一声:“郑峰跟头野猪似的,赢不了!”
要说郑峰呢,其实也不太像野猪,只是黑了点,壮了点。
小学时候跟江小彪和张国栋一个小学,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只是过来揪江小彪的辫子,再后来他不知怎么,专门欺负跟江小彪一起玩的张国栋,甚至隔着班级把张国栋孤立起来。
江小彪拽着哭哭啼啼的张国栋去找老师,老师也只当小孩子开玩笑,不痛不痒地说两句就不管了,后来找老师的次数多了,江小彪反而会被训斥不安分,张国栋被按了个“为了吸引注意”的罪名。
知道行不通,江小彪也不去找老师了,单刀赴会去找郑峰,可惜,她打不过他。
后来她为了长得比郑峰高,牛奶喝得都想吐了也没成功过一次,从小学四年级一直到毕业,她和郑峰打了不知多少架,除了几次她偷袭成功,几乎都是以失败告终……
直到初中他们不在一个学校才安生了三年,没想到江小彪自己不争气,中考最后一天贪嘴吃了西瓜又吃辣条,导致考试的时候从上午拉到下午,如果不是张国栋架着她,非要虚脱的她参加考试,她真想放弃就算了……
可想而知,结果还是一样不尽人意,她从中等水平拉到和郑峰一个学校去了。
那个时候高中还有建校费这一说,江姥姥要帮她转学,她死活不愿意去走后门,她想着,都过去这么久了,她不主动去惹他,难不成他还会来招惹她?
天不遂人愿,这次郑峰不光惹她,光他那张脸出现在她面前,都够恶心得她吐出她的中午饭,老师管不了郑峰,他就天天到门口堵着她。
最后的最后,就是她实在忍不下去,在郑峰的丑脸靠近她的时候,怒喝一声把班级门后的垃圾桶扣在郑峰的头上,拿着拖布干和他打了起来,郑峰力气比她大,她虽然先发制人,但也被打得够呛。
从此她发誓,全天下的人她只恨郑峰一个。
快到小区的时候,张国栋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江小彪吓了一跳看他差点摔个跟头,很不道德地笑道:“你干嘛?练杂技啊。”
张国栋低着头,半晌也不说话,江小彪猜到他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于是问他。
“赶紧说!”
“我今天就搬走了。”
江小彪一时不知做什么反应:“搬……搬家?我姥姥涨房租了?”
张国栋想到江姥姥的样子,眼泪又忍不住掉出来。
“不不不,你们对我很好,是我们……我们要搬走了……”
江小彪看他的样子,心里大概清楚,应该跟钱没有关系,大概率应该跟自己有关系,可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以前不是挺好的……
“又不是再见不到了……”
江小彪越说声音越小,走上去抱住了张国栋瘦弱的身体:“我还是你老大,咱俩远不了。”
张国栋一边抽噎一边点头,这么多年来,他都生活在无形的压力中,不敢学习下降,不敢大声说话,他的意见永远不被尊重,江小彪是他的出口,是他最珍视的朋友。
“平安,一定照顾好自己。”
“好。”
他确信因为是江小彪,所以她绝不会和自己疏远。
他们两个没有一起回家,李凤玲站在小区门口等着,她已经给高静兰打过电话了,对方沉吟一会,接受了她的借口。
晚上,江小彪颓丧地坐在沙发上,大彪蹲在她脚边,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所以没有睡觉,只是安静的陪着她。
手机响了起来,江小彪拿起一看,瞬间高兴起来,是好久不见的高静兰。
“喂?平安。”
“姥姥,你……”,江小彪对着唯一亲人,表现得亲近又疏离。
“姥姥太忙了……”
高静兰在距离滨江非常远的南方,坐在一个破旧的宾馆里给她打电话。
江小彪怀里抱着狗,愣愣地看着小台灯,怎么有点想哭呢?她是真的觉得有点孤独,大彪舔了舔她的下巴,好像在安抚她。
高静兰问她:“怎么啦?是不是国栋要搬家的事,你舍不得他了?”
“不是……”她沉默几秒,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张国栋也不怎么经常和她玩嘛,大家学习都很忙,他妈妈有钱了带他住好房子,她应该替他高兴,难过个什么劲儿。
于是立刻转移话题;“诶?姥姥下周月考了,你孙女这回可要阴沟翻船了!”
高静兰听到她的话忍不住轻笑,反问:“呦呵?你也担心学习的事了?”
江小彪“哼”了一声,也笑起来,不担心不行,学习不好是要遭鄙视的。
“哎……这里面的事门道多着呢!”
高静兰听她故作高深又笑起来,转念又沉重起来:“平安,咱们家情况特殊,你的事姥姥管不了……太多,自己看着办吧,都没事。”
高静兰以前是英语老师,声音像温柔的小溪缓缓从江小彪沾染灰尘的心上流过。
“没事,我知道,我就随便说说,真难……”
说到最后还叹了口气,她也不是不想学习,只是好像天生不是那块料。
“也不是只有学习才是正途,尽人事听天命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心虚,可不管是权衡利弊还是她自己的想法,最后的决定都是没办法照看江小彪,孩子有什么错,都是大人的冤孽。
好久不见她,她也想象不出外孙女的样子,她却觉得这样也好……
江小彪不愿意再多说勾起愁肠,又笑嘻嘻的说自己运动会的事,摔倒就没说了,她习惯性地报喜不报忧。
江小彪小时候就不是老实的主,招猫逗狗什么都干,高静兰还会管教几下,但江云谏却很少教她做个守规矩的人,导致经常被请家长。
比如,书桌里养毛毛虫啦,趁老师不注意去玩滑梯啦,不好好做操啦……但除了这些无伤大雅的事也没有什么了。
所以每次从学校回来,江云谏都只有一句话。
“都是小事,咱们平安喜欢做什么都行。”
即使他已经去世很多年,江小彪还能想起他的语气,想起那个湿漉漉的雨季,她再也听不到姥爷对她说“平安是个好女孩”。
眼睛淅淅沥沥的下起雨,一个孩子从那天开始感冒,好像一辈子都不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