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衿雨……我来看你了，最近还好吗，这边一切都很好。今年天气很不错，收成也很好，每个人都能吃饱，再也不用担心饿着了。妈的病也好些了，不过总是忘记你已经死了，还等着你回来呢。"红发的青年停顿了一会，风卷起残叶，掠过山冈上的一块块无字碑，枯黄的野草伏倒在他黑色的衣服上。青年仰起头，无言地望向天空，云模模糊糊的，浅蓝中藏着些灰色。

    "我已经25了，你还是19呢，6年，每天早上起来，我都要回忆一遍你是怎么死的，我每天都恨不得赶紧下去见你……但我不能抛下妈和舅啊。"

    一阵寒风猛得吹过，带着干燥冰凉的金属气息，和淡淡的泥土味，青年打了个寒颤："天冷下来了，喝点酒吗。对了，你不喜欢喝酒，那我自己享用喽。"

    他拔开酒瓶的盖子，连灌了几大口，辛辣的液体涌入口中，冲得青年呛咳起来，这一咳似是牵连了肺部的伤处，一串干冷的空气挤了进去，顿时一种灼热的，撕裂般的疼痛席卷了脆弱的内脏。青年咳嗽得更厉害了，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他伏在墓碑上，像拉紧了的弓弦，最后竟是喉头一热，呕出些血丝来，他眼前黑了一瞬，耳鸣愈发重了。

    过了良久，青年才缓过来，他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惨白，冷汗顺着优美的脖预滑落，他找去眼尾的生理盐水，经泪水浸润的眸子像黑夜中的烛火一样，明亮又易灭。青年怔怔地望着野草上绽开的点点殷红。半晌，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墓碑，仿佛在抚摸爱人的脸颊，虔诚地，在上面落了一吻。

    "衿雨……"他呢喃道，"我好想你……"他垂眸，开怀大笑起来，就像一个疯子，到最后，不知是笑还是笑了，他睁大眼睛，清澈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浑身都发着颤，仿佛折了翼的蝴蝶，那样的藐小，无力。任凭孩子捉弄，却只能微微抖动触角，来反抗命运的不公，那一线生命便是它最后的骨气与倔强。笑累了，他胡乱抹了抹唇角的鲜血，依靠着墓碑，望着天，还是什么都没有，空旷的浅蓝色，很小又好像无边无际。

    青年感到无比的疲累和困乏，他知道那是他一直期待的，死的恩赐，就这样吗，也只能这样了吧，那就这样了。他忽然觉得，那令人恐惧的，神秘的，又或者叫人寂冀的，狂热的"死"。不过是跟"睡"一样，普通的东西罢了。当你感受到她的呼唤时，你就知道。她温温柔柔地挪步而来，剥离了你身上的温度，和所有能跳动的东西，对人是这样，对虫子也是这样，直至你成为永眠的空亮。青年阖上了眼睛，微笑着。就像，很多年前，那个红发的少年玩累了，闹累了，叼着根狗尾巴惬意地扑倒在草地上一样，仿佛他还能转过头去，向浅蓝色头发的少年讲个笑话。

    "我终于……能见你了。"

    死亡汹涌而来，幸福地令人窒息。

    "今天是晴天呢。"中年人眯起眼，阳光在空气中蔓延，发酵，像洒了的蜂蜜，白色镶边的裙摆飞旋着，刺目得人眩晕。浅蓝色的天幕上，几片白云悠悠然地游离着，并不急着寻一归处。忽的，两只鸟冲入视野，中年人有些错鄂地瞪大了眼，仿佛在分辨那是什么鸟，紧眼着的，是"哗啦啦"的一大群鸟，洁白的翅翼间漏下星芒般的碎光，中年人终于看清了，那是一群白鸽。

    "奇怪，谁家的鸽子啊。"

    他目送着白鸽消失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