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酖浑浑噩噩的走出小棚,按照记忆走出小镇,大脑不再思考任何,连哭泣都不想哭泣了。人类求生的本能压弯了他。他不敢想象自己的未来会发生什么,身边人,例如刘阿嬷,没了他会不会没人劝她回家吃饭?
他有些委屈,他才活了不足二十载
他又不敢想,不敢委屈了,他害怕这样下去自己会疯掉,他也不想哭,这么一个阳光的少年怎么会下雨呢?
他硬生生把自己所有的委屈憋了回去,没有什么反应,还是老样子,顺手去叫刘阿嬷,中途刘阿嬷死犟不想走,还吵了两句,然后做饭,吃饭,脱下衣服叠好,上床睡觉,一切一如往常。
直到半夜从小破木榻上无故惊醒,他才又反应过来,一切都变了。他想放声大哭,却又怕惊扰到邻居。他想把头捂在一片能隔音的桃花里,初春柔软的桃花瓣会抚慰一切的哀伤与悲痛。
可没有啊。
身边只有粗糙的一件外衣,但无论怎么说,有一个供他大哭一场的东西总是好的。泪水洇透了灰扑扑破旧的外衣,洇透的地方格外明显,像他一眼望得到头的生命,简简单单的悲哀。
他扑向那件外衣时,只想了三件事;不能吵到晚上睡觉的邻居;还有我要死了;
最后就是在抱怨自己的外衣,这件衣服为什么那么粗呢,把脸刮得好疼啊。
今天是阴雨天,像用力哭过前发白的脸颊,尽情前的酝酿更为心酸不振。
天气过于阴郁,看起来要下雨了。简酖匆匆出了门,要赶去收桃花,桃花如果挨了风吹雨打,落在地上零落成泥,就没了价值。只能和着春泥,成为来年泛着清新气息的桃花土。
可能是简酖十分匆忙,又或是天气过于阴郁,也可能是今天心中实在难过。不论是什么原因,他都没有留意村口,急急向山上赶去。
在简酖一个时辰的不懈努力下,赶在刚刚淅淅小雨时收了一竹筐桃花,省一些够他和刘阿嬷吃几天了。
还好,毕竟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还能再喘两年气,再努努力还能吃上后年的桃花饼子,喝上桃花茶。还能叫刘阿嬷回家,还能和街坊邻居问声早安,劳动时照上阳光。
他所求的明明不多,像自己的名字就好,简简单单。
可为什么还完不成呢?他痛苦的想。
下山时他习惯性的叫了一声;“阿嬷。”
天地间只有他空洞的回响和雨珠轻落的声音。
他猛然,回头一看,那个慈祥的老人呢,哪里有啊?往常,她明明无论晴霜雨雪,都会来等儿子的。简酖劝说了很多次,她仍旧‘不知悔改’,前脚答应后脚悔。
她终于听了简酖的话,乖乖回家不让人操心了?简酖理所当然地有些庆幸,他不用每天哄孩子似的劝她回家了。
但脑海之中仍有一道声音疯狂地大喊;怎么可能?简酖!怎么可能?
他飞驰到刘阿嬷家,空荡荡的,又奔到自己家,还是空荡荡的。
简酖无助又茫然的走着,没了去向。
他好像问了很多人刘阿嬷在哪,又好像只是一言不发的走着。
他迷迷糊糊又拐回了村口,他恍然大悟,想起了老人重复了很久的一个地点,他向小河跑去。
走到了小河,河边没有人,只有一件破旧的衣衫。他早有预料,只是不愿信而已。
河面,琉璃珠坠在碧绸子上,从泛起涟漪到珠碎绸漫。
发丝上坠着雨珠,面对小河,他想了很多,想到了他最后和刘阿嬷说的话;
“你能不能少让我操点心啊!”
老人倔强地说;“我要等儿子。”
他那时愤怒和悲哀冲昏了头,怒骂;“那你去找啊!刘哥早死了,你也下黄泉去?我不拦你,去啊!”
那时刘阿嬷垂下了头,一言不发,回了家。
简酖对着湖面,旧衣哀悼,泪水混着雨水,又咸又腥,顺眼角而下。
他可以放肆的哭了,没有任何顾虑。
雨越下越大。
那座长满桃花的山上竖起了三块墓碑,那是有大雨见证的成果,一块刘阿嬷的,一块刘哥的,
还有简酖的一块。
刘阿嬷的坟里埋了一件衣裳,墓碑前供了几个饼子。
刘哥的是空坟,竖着刻了他名字的石碑,也供了饼子。
悲,碑。
相较于来说,简酖的碑上内容就多了,有名字,有生辰年月,死去的时间还没填,他想承载着爹娘和刘阿嬷的希望再活上几天,至少一年半载吧。他这么想着,虽然现在的他活着和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简酖回家收拾了行囊,把昨天采的桃花做成饼,又鬼使神差地拐回桃花山上,对刘阿嬷的碑深深鞠了一躬,看着刘阿嬷歪歪扭扭的名字,他居然有些会心的微笑起来,对这个爹娘死后照顾他的疯婆子刘阿嬷充满了善意,他昨天做不到的善意,如今也只对着坟墓,惋惜,追悔。
逝者已去,活着的我们也只能惋惜,追悔。
简酖想着,其实这也算是一种对刘阿嬷的解脱了,只是不知道她在地下见到刘哥后会不会怨他。
应该不会吧。
他扭头离开,折腾了许久,夜色已经偏浓了,只留给刘阿嬷一个笑着的简酖。
过了一会儿,他又折返回来,取走了供在坟前的饼,塞到行囊里,嘴里还叼了一个。
迎着清清凉凉的月色,简酖没入了暗夜。
“江仙师,江仙师,你就带上我吧,求你了江仙师~”
“不行。”
“你,你要是不答应我,我就一直抱着你不松手!”
“君子需尊礼数。”
“哼,那我不管,我也没上两天学堂,只能勉强识字书字。而且我也不是君子。”
简酖离开村子,心中早有了去向。他赶到小镇,寻了一处宅院,就在门口打个地铺,从容趴下,和衣而眠。也是很有才,就不怕吓到了出门的主人。
这是一位道教鹿鸣山青峰峰主路过小镇歇脚的住处,峰主姓江,单名一个声字,字烬月。江声,江烬月,路过这座小镇歇脚。想去寻仙除魔,还百姓一份安宁。这是他打听到的,无论是真是假,他都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去找这位峰主了。
“仙人?说不定有法子让我多活几年呢。”他如是想着。他准备第二天堵江声,求他带自己一块儿去。
他像小孩子抱着失而复得的糖果一样,又有了新的光芒和希望,甜甜的入了梦。
简酖是被生生盯醒的,他本来睡得正香,梦见刘阿嬷像没痴傻之前一样,为他做了一桌子好吃的,吃得不亦乐乎时,却总感觉有人在看自己,有点不太对劲,突然惊醒了。
睁眼的那一刻,和冷冷看着自己的江声突然对视,撞上江声幽蓝的眼眸,刚睡醒的人脑子不太好用,一时愣住,然后猛地大喊一声后......昏了过去。
江声无语凝噎,他觉着自己也不吓人啊。没办法,这么大的一个活人,自己也不能干杵着等吧,他默念一声;“失礼了。”手穿过简酖的腿弯和轻薄的后背,把人抱进了宅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