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知言大将军家有三子,老大聪明灵慧,年仅20便当上一方少帅,颇有当年言将军的风范;而老二却是天差地别,最厌恶的就是使刀弄枪,却偏偏生在将军家,言大将军每每想起只能无奈摇头;老三更是不如,老二虽说从武不能,文方面倒是颇有造诣,用言大将军的话来说老三,就是这小泼猴子样样没本事只知偷奸耍滑。
“如今送你去读书,你可要好好读。”大太太温柔地替言礼理顺衣领,看着面前男孩稚嫩的面容,虽然长得清秀干净但眼底总有股子戾气,不服地盯着坐在红木椅上的白胡子老头。
老头一脸正气,瞟过这小儿子,猛的一拍桌:“他娘的,你再瞪老子试试!”
言礼浑身一哆嗦,缩到了大太太怀里。
“出国你给老子安分点上课,别丢了我这老脸。”言忠德穿上军装,丢给言礼一句话就离开了。
这边言礼朝着那个背影猛挥好几拳,忿忿不平跟着大太太上了黄包车……
日子过得快,上海入了深秋,各个少爷小姐们披上了袄子,倒显得更加贵气。今天百乐门这边有舞会,被邀请的无非是些达官贵人,普通人只能在门口巴巴望着绚丽夺目的灯光,听着鸾吟凤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舞会中有一位男子,身材本就高挑,西服更衬出身体优美的线条,再往上看,一副冷峻的面孔,不算太白的皮肤,五官生的倒是有那副翩翩公子样,眸子深邃幽黑,像要把世间吞没。
穿粉红洋装的是陈家留洋归来的大小姐,她早就盯上了这位英俊挺拔的男人。音乐间隙,忙拉来小姐妹询问。
小姐妹顺着陈大小姐目光看去,连连摇头:“这位我们可攀不起。”
不是说身份不配,陈家在这上海也算排的上号,只是傅之怀实在周身寒气逼人,杀人毫不手软,众人都说他似乎出生便是为了成为一把上等的兵器,虽爬上他床的女人也有,但终究没见他对谁动过真感情。
“傅二少还是远离的好。”小姐妹低声相劝。
陈沐茹不愧是留洋归来,听见如此想的却是这样的人更需要爱情的关怀。端起红酒杯,优雅地向其走去。
“傅二少可否赏脸共舞一曲。”傅之怀抬眸,冷意刺得陈沐茹一激灵。
傅之怀微笑摆手,手里的酒杯摇晃了一下:“傅某不太会这种礼仪社交。”
“沐茹教您。”
舞池中央,一对长相极其好看的男女翩翩起舞。
“我还是第一次见不惧我的女子。”傅之怀依旧是那副微笑模样,揽着陈沐茹的腰,有规律地踢着舞步。
“我倒是不觉得二少像他人说的一样可怕。”陈沐茹像只招展的花蝴蝶,舞裙随着身姿轻轻摆动,“二少的舞也不像二少说的一样不善。”
陈沐茹起初心里还有些畏惧,在搭上傅之怀肩的那一刻便都消散了,果然不能以貌取人,她这样想到。
这边言家也是灯火通明,仆人们忙东忙西乘上各类佳肴。
大太太捏着手帕轻轻擦拭眼角的泪水,面前是一个穿着褐色风衣的男人。
“我看你在外面都不想家,三年都不曾回来一次。”大太太的声音娇娇的,带些埋怨的味道,“快过来让我仔细看看你。”
府上有新来的下人见如此阵仗,悄悄向身旁人打听。
“那是三少爷,三年前被老爷送国外读书去了,如今才回来一次。”这位老嬷嬷在言府待的时间很久了,大少爷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
那新来的小丫头听闻,又悄悄向三少爷望去,这位少爷虽说长相温和,眉宇之间总透着一股高傲的味道,乌黑的头发整齐梳在脑后,因打了发蜡显得格外油亮。
言礼坐在大太太身旁,大太太一边嘘寒问暖一边忙着给言礼的碗里添菜,嘴里不停念叨:“我们家礼儿真是瘦了。”
“母亲倒是自己要多吃些,别光顾着给我夹菜,如今瘦一点才更受姑娘们喜欢。”言礼夹起一块樱桃肉放入大太太碗中,“我记得母亲最爱吃这樱桃肉,怎么全夹我碗里了。”
“我们家礼儿不论胖瘦走出去就是一表人才,姑娘们都追着喜欢。”大太太笑呵呵的吃下一块肉,这三年她每每想念言礼时就吃不下饭,如今终于等到人回家,她今天也是食欲大开,竟吃下满满一碗米饭。
今夜格外的冷,吃过饭和大太太又闲聊了几句,言礼便披上风衣出了门。三年未归,他要去和老友叙叙旧。
吉普车行过一栋栋楼房,和三年前相比并无什么太大变化,言礼拉下车帘,闭眼沉思。
他从前有位极其要好的朋友,两人皆是纨绔子弟,日日吃喝玩乐,嫖赌成性,不食人间烟火气。言大将军一见二人在一起就头疼不已,无奈直接将言礼送出国门,读那外国书去,颇有眼不见心不烦之感。不过这小子一去真就三年没回来,这倒是在言大将军意料之外。
车停在一处大院外,院门有两座石狮子分别立在两侧望向东方,这是如今裴家的领地。
早听说言礼要来拜访,下人一早便候在门外。
“言少爷,这边请。”
裴成峰坐在候客厅的沙发上,怀里窝着一个浓妆美人儿,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样,看清来人立马笑呵呵的站起来:“言三少总算愿意来看看老弟了。”
“许久未见,裴少依旧风流倜傥。”
言礼随即往沙发一靠,抽出根烟自顾抽起来:“老子出去受苦,你小子在这里享清福。”
“这不给你准备礼物了吗。”裴成峰招呼一声,美人儿挪着婀娜的步子走向言礼,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牡丹香水味,“今晚三少也可以好好享福了。”
烟雾顺着鼻腔呼出,烟草味与香水味交织,言礼摆摆手:“戒了。”
裴成峰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盯着言礼,良久叹了口气:“看来三少出国一趟,真是受了不少苦。”
赶走了美人儿,两人开了一瓶好酒,从天南聊到地北,儿时聊到如今,其中不乏有哪家青楼的女子更惹人怜爱或是哪家戏院的戏子生的多么美丽,只是这类话题都是裴成峰一个人侃侃而谈,言礼则喝着酒吐着烟圈安静的听着。
裴成峰深深感到,言礼变了。
两人聊完已是后半夜,外面冷风呼呼的刮,言礼索性这一夜宿在了裴家。
言礼回国已有一月,这期间言喻也回了一次上海和三年未见的兄弟碰面。言喻本对他的三弟不抱任何希望,他向来唾弃只知风花雪月的膏粱子弟,如今一见却有改观,他心中感慨他的三弟并不是无可救药,开始宣扬起什么以文化人什么笔杆子救国,听的言礼脑袋嗡嗡响,差点一头睡过去。
言礼暗自打算,以后得尽量避着二哥走。
裴处长今日在某大学礼堂演讲,慷慨陈词,讲自己的昔日努力与未来的远大志向,声情并茂,讲到高潮处更是激动得涨红了脸,嘴角的两抹小胡子一颤一颤的。
学生们各个激情澎湃,纷纷下定决心要以裴处长为榜样,不做平庸之辈。裴处长心里可乐开了花,他很享受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
“至此,裴某的演讲完毕。”台下迸发出激烈的掌声,如雷贯耳。
裴处长满意地点点头,想着接下来该听学生们对自己的赞赏,脑门一疼,直直倒了下去。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整个礼堂学生们开始慌乱奔跑起来,尽管裴处长所带的警卫拦截下了大部分学生,仍有少部分趁乱逃走了。
言礼是第二天在报纸上看见裴处长的死讯的。他翘着腿,嘴里叼着上次从裴家拿的三炮台,想着昨日的演讲忍不住发笑,谁不知道裴处长托关系上位,走的还是不能言说的后门,只能骗骗那些单纯的学生罢了。
言礼猛吸一口,一股刺激感直冲脑门,骂道:“娘的!这玩意还挺得劲。”
“二少爷,老爷那边来了信。”这时候傅之怀正和面前的陈氏之女畅聊国外趣事,见王廉进来,陈沐茹识趣地告了辞。
“老爷说,毒蛇出洞了。”
傅之怀挑挑眉,指腹摩挲着信纸,望向窗外,是乌云密布。
一周后的报纸头条是傅家二少上任处长,附加男人威严的照片,傅之怀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站在总务处大门前,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笑容。
言礼把报纸一摔:“狗日的人模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