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要裸泳呀!”
南知的嘴角漾出一抹顽皮的笑意,像是一只偷腥被抓住的小猫咪,娇气中带着些张扬舞爪,眼底尽是狡黠之色。
令商一时看得有些愣了。
眼前的南知明明是她的亲生女儿,但眼角眉梢却是极为陌生的光彩。
像是忽然不认识了似的。
南知见她神色怔然,嘴角的笑僵住,而后在一瞬后,又悄然化为一条平直的唇线。
“妈妈,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令商回神,一时半刻说不出什么话来,最后哑然失笑。
“没什么。”她语气感慨,“就是觉得你长大了。”
却在心底由衷觉得,和孟献一起玩,好像真让南知变得活泼了。
南知不明所以,歪了歪头,不明白令商为什么要这样说。
她本来就长大了呀。
已经十七岁,很快就要成年了。
满腹的疑问,但她没来得及问出口,孟献已经端着餐点回来了。
他端了满满一盘早餐,还让服务员也帮忙附送一盘。
很快,大大小小的碗碟就将一张中型餐桌放得满满登登,完全不剩多余空间。
南知看着他坐下,不太赞同道:“我只吃一点。”
为什么要拿这么多过来。
孟献给她面前的餐碟里夹了两只虾饺,而后大口咬了海鲜包子,囫囵咀嚼匆匆咽下,接着又以一种大包大揽的语气,不客气道:“剩下的都我吃。”
“……”
南知想起他刚才边拿边吃,又一一扫过桌上的虾饺包子、龙虾三文鱼、香肠培根、大碗蟹黄面……
这下再没有任何揶揄玩笑成分,真情实感问道:“你是猪吗?”
孟献嘴里正嚼着龙虾肉,闻言抬头看她,见她黑眼珠里全是好奇与无辜,薄唇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又低下头继续解决手上的食物。
他真的很难跟她说明白,一个健康的成年男生,一顿正常的饭量到底应该是多少。
从昨晚到现在,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该消化的早已消化完,他现在真得很饿!
而且,他也不懂,像她这种每天挑肥拣瘦,跟着营养师吃那些没营养的东西,不知道怎么长大的。
孟献吃着吃着,忽然不经意间抬眼,只抬高半寸,就将南知两条胳膊尽收眼底。
白皙纤细,跟两枝柳叶条没什么差别,也不知道怎么能长时间拿着画笔。
他在心底无声摇头,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
令商和南聿明都在这里,他还是不要多话。
南知见他不理自己,只一个劲地低头猛吃。撇了撇嘴,才开始解决自己面前两只可怜巴巴的虾饺。
有了对比,生平第一次,南知觉得自己像个乞丐。
碗里只有这么点可怜见的残羹剩饭。
南聿明看着他们两人忽然沉声笑了下。
这笑声吸引了其他三个人的注意力。
令商好奇问道:“笑什么?”
南知也跟着看过去。
南聿明下巴抬起,看着孟献前方,碗口比脸面大一倍的饭碗,幽幽道:“还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
令商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南知的眉眼也跟着悄无声息地弯成一道细月。
孟献耸了耸肩,吸溜一口裹满了蟹黄的面条,没有任何羞愧情绪,坦然自若道:“我饿。”
说完,又不忘补充一句,“自助餐可是免费的。”
按照海洋馆行程计划表,令商和南聿明要先走一步。
离开前,令商朝他们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最后说道:“阿献,这里的海边虽然有救生员,但你还是要注意安全。”
孟献以为这是令商要他照顾好南知的意思,于是认真说道:“我知道了。”
他保证:“我不会让小知一个人下水的。”
令商淡淡诧异:“不,我说的不是小知。”
这回轮到孟献摸不着头脑了,他抬眉,轻轻啊了一声。
不是南知,难不成还是他自己?
可他水性挺好的。
令商抿唇,拍拍他的肩,“我的意思是,海边虽然有救生员,但你要裸泳。”
她表情为难,“万一出了什么事,挺不好救的。”
“注意安全哦。”
……
令商和南聿明离开,孟献直勾勾看向对面的人,他扯唇,露出一个标准冷笑,“我什么说过要裸泳了?”
她自顾自地说话,还把话传给大人听,他什么说过要裸泳了。
南知理直气壮:“刚才啊。”
“你敲门的时候,那么着急,我以为你羡慕人家能裸泳呢。”
说完,她看向外面,但酒店落地玻璃窗外是一大片的棕榈叶,视线被严严实实遮挡住。
她没能在海滩上发现孟献的裸泳同伴,心下失望。
“那吃完饭,你就去裸泳吧,先满足你的愿望。”
她眨眨眼,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大有为他着想的意思。
如果她做出这番演说的时候,能够收住上扬的嘴角,那么孟献还真就信了她的鬼话。
孟献朝她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继续埋头吃饭。
南知看着他大口吃饭的样子,忽然觉得刚才吃下去的两个虾饺也消化掉了,胃里有些空。
她说:“我也要吃蟹黄面。”
刚把最后一口蟹黄面咽下去的孟献:“……”
两个大人走了,小孩又开始胡乱作妖了。
孟献暗自腹诽,但还是起身去自助台帮她取了一碗面条,顺便不忘又给自己加了一餐。
南知看着自己碗里的面条,又瞟了眼他的面,不满道:“我的蟹黄好少,你的蟹黄好多。”
孟献无语望天,耐着性子说:“蟹黄太寒了,你少吃点。”
南知问:“你不是抠门偏心眼吗?”
孟献觉得自己简直比窦娥还怨,他露出微笑,提议道:“要不你去海洋馆吧,跟商姨和明叔联络一下亲子关系,去看看大鲨鱼,小海星。”
南知摇头,一本正经道:“我想看你裸泳。”
“……”
孟献脸上微笑迅速消失,严肃道:“我不游,别想了。”
南知觉得他的话苍白又可笑。
她想不想,她想什么,他又怎么能知道,又怎么能让她别想了。
孟献拿起筷子把碗里的蟹黄面用力搅了搅,确保每根面条都裹满了蟹黄酱,然后将拌匀的面条推给她。
“我不抠门,也不偏心眼。”他把南知的小碗面拿过来,恶声恶气道:“吃。”
南知看着他拿起筷子大口吃面,速度很快,但不见任何粗鲁神色。
没来得及跟他说,那碗面里的某根面条她已经咬过了。
她低头,拿起筷子,挑起拌匀的蟹黄面,吃了起来。
然而,她饥饿的胃像是在看见孟献时,才会起反应。
等到真的进食,才发现肚子里再腾不出空余位置。
这碗“抠门又偏心眼”的蟹黄面,南知最终只吃了两三口。
剩下的还是进了孟献的肚子里。
临走前,桌上的碗碟全被清理干净。
光盘行动,不过如此。
经过自助岛台时,孟献拿了一盒牛奶,吸管插进瓶口,随手递给她,
“吃那么点,待会别饿晕了。”
南知接过牛奶,喝了一口,淡声说:“我要是饿晕,那你就完了。”
“……”
孟献啧了一声,还挺会威胁人。
然而,他偏偏就这样被死死威胁。
此时是早晨九点多钟,海边的阳光既不爆裂也不微弱。
南知穿着一条无袖的鹅黄色连衣裙,觉得温度刚刚合适,不冷也不热。
两人走出酒店,从栽种着高大棕榈树的小道上穿行而过。
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他们不约而同地走上了沙滩。
南知踏上沙滩,走了两步,隔着鞋底,还是能感受到底下沙石的粗粝。
有些不舒服。
她忍不住低头看去。
孟献往前走了一段,见旁边忽然没了动静,转过身,就看到南知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你在做什么?”孟献问道。
南知抬头,海风将她的长发吹乱,但没有盖住面部表情。
她蹙眉,“沙子里面有石头,硌脚。”
……
孟献以为是沙石钻进了鞋里,磨她的脚,可等走近一看。
她的凉鞋好端端地穿在脚上,沙石被她稳稳踩在鞋面底部。
脚背白皙,隐现青色血管,五颗短圆的脚趾缝里也没搜寻到一粒沙子的踪迹。
难道是钻进了脚底板?
孟献挠了挠头,抬头看她,疑惑:“沙子进你鞋里了?”
南知摇头,“没有啊。”
她跺了跺脚,不明白这么明显的事实,他竟然没有看见。
“沙子在鞋子下面呢!”
“……”
你能不能别说得这么无辜且理直气壮!
孟献深吸口气,很想问问这个人,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沙子没有跟你的脚背、脚心、脚趾缝有任何接触,你明明穿着鞋,还怪人家沙子硌脚。
孟献很想仰天长啸,为被她踩在脚下的沙子哀歌一曲。
被人冤枉是种什么感觉,如果沙子能说话,他必须得跟对方好好聊聊。
见他半跪在地,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
南知问:“你在想什么?”
孟献扯唇,低声说:“在想怎么给沙子伸冤。”
“……”
什么意思,南知没听懂,她正要再问,忽觉脚背上一痒。
不知何时,孟献手里攥了把沙子,毫不客气地扔向她的鞋。
凉鞋空荡,那些沙子也就毫无阻隔地砸到了她的脚面,稍微一动,又跑进了脚心。
麻麻痒痒,还有些细微的疼。
突然的一遭,南知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愣住。
等她回神,晃晃鞋子,孟献早已起身跑走,还不忘回头大声嘲笑她。
“这种才叫硌脚,知道吗?”
“不然沙子要被你冤枉死了!而且死了都没人收尸!”
“……”
孟献闹出的动静,吸引了在沙滩上晒日光浴的游客们,看到是两个少男少女玩闹,都露出会心一笑。
孟献犯了罪案逃之夭夭。
只剩下南知站在原地被不少眼睛行注目礼,顺道还要给沙子“收尸”。
南知看向凉鞋,抿了抿唇。
此刻严重洁癖盖过了沙子硌脚的不适,她真的很想把这双脚剁掉算了。
然后下半生,让孟献当牛做马,给他吃不饱穿不暖,三天只能吃一小碗面,来偿还今天所犯下的罪孽……
南知脑内不断活动,时不时冒出要把孟献大卸八块的想法,可脸色却始终冷静。
她将脚从凉鞋里小心翼翼抽出来,单腿站立,脱掉凉鞋的脚丫在空中晃了晃,沙子被抖掉散落下去,但脚上沾染的灰尘痕迹却无法清理。
犹豫了许久,南知最终把脚尖点在了沙滩上,然后弯腰捡起鞋,把里面遗留的砂砾也跟着抖落。
鞋子里也沾了一层薄灰,她表情复杂,将鞋子扔回地面,视死如归地重新穿上。
然而脚下用力,重心瞬间不稳,下一秒,南知往旁边栽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距离灰色的沙石越来越近,连惊叫声也没来得及喊出。
继把孟献大卸八块后,下一步就是把她自己从头到脚扔进酒店消毒柜。
然而,有人从身后扶住了她。
她全身消毒的计划折戟。
“你没事吧?”陌生的男声传来。
南知转过头,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是光滑清晰的人体肌肤,小麦色,胸口上沾染着未干的水珠,胸膛鼓起,底下是蓬勃跳动的心脏和汩汩流淌的血液。
一具健康的身体。
浑身散发着海水气息。
“喂。”那男生见她怔怔发呆,又喊了一声。
南知回过神,不动声色退后一步,向对方道谢,“谢谢。”
男生见她站稳,将手松开,露出一口白牙,灿烂笑道:“不客气。”
南知穿上鞋,见他还站在原地,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男生顿了下,眼前女孩长着一张漂亮的脸,皮肤白皙如瓷,黑发散落在脑后,被海风吹拂着,有种浑然不似真人的空灵。
男生问:“你需要帮忙吗?”
南知想了想,点头,“需要,但你能帮忙吗?”
她语气中有着怀疑。
闻言有戏,男生连忙开口,声音铿锵有力,大有为了她豁出一切的架势,“当然能,不论要我帮什么忙,我都愿意。”
他因为太过激动,最后的字音有些破裂。
南知看了眼男生,然后轻描淡写道:“那你去帮我杀个人吧。”
“……什么?”男生怀疑自己听错,表情呆了一瞬,而后嬉笑道:“你在开玩笑吗?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南知没有开玩笑,但听到他这样说,就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举。
杀人这种事,她怎么能妄想交给一个陌生人。
看看,他连相信都不愿意。
南知迈开步子,表情凝重,她的情绪此刻被洁癖严重困扰着。
但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却像是她腿脚受了伤,步履蹒跚,强忍疼痛。
“我背你吧。”男生朝南知说道,“你的脚需要看医生。”
南知没有回应,她暂时不想跟这个人说话。
并且真心觉得对方才应该去医院。
忘记自己上一秒说过的话,是早期痴呆症的表现。
见她沉默不语,男生忽然情绪上头,上来就要抓住她的胳膊,“我来背你—”
“喂!”他的声音被来人打断。
孟献在海滩转了一圈,回来就看到一个上身赤裸,只在下半身围着一条毛巾的男人朝南知伸手。
孟献迅速上前,隔开两人,把南知护在身后。
他眼神晦暗,盯着面前这个裸男,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男生收回手,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不明所以,再加上对方气势强劲,下意识说了实话。
“我想背她。”他指向南知,“她的腿好像受伤了,一瘸一拐的。”
听起来还真是古道热肠。
然而,孟献不客气地骂道:“你说这话之前,能不能穿件衣服,这样会更有说服力。”
“裸身助人为乐,你他妈真有想法!也不怕别人长针眼!猥琐男!”
“……”
男生看了眼自己光秃秃的全身,瞬间脸红眼热,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双手十指也跟着呈鸡爪状,摆弄了半天,不知道是该捂上面还是捂下面。
最后,他结结巴巴道:“我刚才是去裸泳了!”
话一出口,他像是忽然拥有了充足的勇气,挺起胸膛,大喝一声,休想让孟献污蔑自己。
“这是海边,我脱光衣服游泳,合情合理!”
孟献被他的声音震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骂回去,就见南知越过他,朝对面人问道:“裸泳,好玩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