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

    不知缘何,眼前人仅是翘着嘴角,却让她如沐春风,其中的昳丽缱绻如何也画不成。

    卿如意心跳漏了半拍,她指尖瑟缩,裹住了平安符,手心汗湿一片,竟是心中怯怯,不知如何递出去。

    辞缘却是主动在她面前摊开手掌,话里带笑:“师傅说给我,怎么又收回去了?”

    卿如意脸腾地一下红了,全然不敢对上他的眼,丢烫手山芋般,将平安符塞进他掌心:“给你给你,切记收好,平安符可是用来保你一生平安——我这玉兰花得插起来,你有没有花瓶,快些找找给我罢。”

    柔腻感羽毛般轻拂而去,辞缘拢了拢掌心,自觉好笑。她可知道,每次她一紧张,便会想方设法转移话题。

    “有的,师傅且等等。”

    卿如意捏着花枝,局促站在方桌旁,低头一下下数着玉兰到底有多少花瓣。

    好像如此方能抛却方才尴尬。

    她为什么要这般畏畏缩缩?卿如意深呼吸一口气,花香清幽缠绵鼻间。一定是因为自己用这玉兰花夸赞少年,太过风流无边,有悖她素日作风。

    下次不可这般无礼。

    不过几息,卿如意已经从头到尾将自己反思了个遍。

    “只有这一盏梅瓶,素净了点,但配玉兰花也是正好。我来插罢,师傅只需配合我。”

    辞缘将宽口梅瓶搁置于桌面,分外自然冲她伸手:“玉兰花。”

    卿如意立刻将所有花呈上:“给。”

    她盯着花叶,只听少年哼笑一声,卿如意这才抬眼对上他戏谑凤眸,视线游移间才意识到自己又出糗了。

    人都说了配合,要一根根插,她给这么多作甚。

    卿如意脸上如火在烧,她闷头撤回一大捧白玉兰,只随意拣出一朵,塞到他面前。

    少年挑眉,凝视她素白指尖,眸色晦暗不明,心中涌现一丝异样,欲念在疯狂滋长。

    越是纯粹就愈发不可亵玩,却也正因如此,拆骨入腹的欲望也更为强烈。

    “你怎么还不接过去?”卿如意快被这焦灼空气折磨坏了,她鼓起勇气问道,岂料他温热指腹刮擦而过,二人手指触碰,他却好似留连其中温度,缠绵悱恻,细腻盘桓。

    卿如意手心汗得厉害,她试图撤回手,却被他牢牢桎梏,手上痒丝丝的,她脸上潮红不禁急眼了,声音发颤:“辞缘,你做什么呢。”

    这声让他指尖一顿,随即她手中一空,玉兰花离去,然清香却黏灼起来。

    卿如意咬唇缩回手,暗自摩挲指关节,不知所措,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辞缘眸色深沉,似有看不见的暗流涌动。喉结滚动正欲启唇,外头便响起了呼唤——

    “卿妹妹!”

    又是那吵闹的花孔雀,陡然打破了这段旖旎。

    卿如意暗道坏事了,她立刻离开方桌,大步并小步,试图把门关上,然为时已晚。

    游逢安堵在门前,浑身热气腾腾:“你跑那般快做什么,幸亏我以前来过几次逢霖墅,不然都要迷路了!”

    卿如意黑着一张脸,下意识将人往外推:“你跟过来作甚?你陪我阿爹说说话,不要总跟着我!”

    这话游逢安可就不爱听了,他大声嚷嚷:“我来这儿,不就是为了你吗?现在却赶我走。”

    辞缘握着花瓶的手就是一顿,他缓缓用视线描摹不速之客的面容,周身气场冷凝。

    游逢安身上汗毛倒立,终于看见屋内打量自己的少年,二人视线交锋,火星四溅。

    卿如意终于将小山一样的世子推动了,然下一秒他更为吵闹起来:“这就是你新买的伶人?好啊,你甩下我就是为了找他吗?可我分明是府上客人。原来就是给他买平安符,我都……”

    “游,逢,安!”卿如意揪住他衣领,阻止这一串连环炮,火烧半边天,“你还要折腾多久?能不能成熟稳重点!”

    一浪还比一浪高,她这吼的一嗓子,彻底让游逢安怂了下去。

    卿如意放开游逢安,扭头看向辞缘缓下语气,脸上尚有淡淡桃粉色,同方才判若两人:“平安符不要弄丢了,最好随身佩戴,花儿定期浇水,当是能开个几天。”

    随即扯着游逢安出了门。

    室内陡然安静下来,花香尚在,辞缘却无心于洁白玉兰。他放眼望去,一地残花,好似方才不过是南柯一梦。

    手里存着她的余温——荒唐!他怎么会,怎么可能因她失控?

    当啷一声,梅瓶重重磕于桌面,玉兰花窸窣颤动,少年冷笑,眸中冰火交杂。

    好一个卿妹妹。

    *

    游逢安依然狗皮膏药般黏在卿如意身后——

    “如意,你学坏了,跟一伶人共处一室,我必须告诉卿相。”

    一路上他还在吵吵闹闹,卿如意忍无可忍,四下观望确认没人,直接飞起一拳,重重砸在了他脊梁骨上,痛得游逢安嗷嗷叫唤。

    卿如意活像只吊睛大虫,恶狠狠道:“你要真敢这般做,就算姑母来了,我也要揍你。”

    演都不演了。

    淑女,不存在的。

    她气冲冲丢下傻眼的游逢安,只道句快活,谁叫他处处给自己使绊子。

    使绊子?等会,为什么她会觉得,方才游逢安的到来坏了她事儿?

    卿如意不觉放缓脚步,细细思忖。

    不过是给辞缘平安符,还有插花,怎么就像被人打搅雅兴了般,如此不快。

    包括方才少年唐突的触碰,都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卿如意揉着眉心,如何也想不明白。

    不想了,管他呢,只要平安符送到了就好。平安长大吧,她的小树苗。

    游逢安倒也停止聒噪,二人一路冷战,直到回了厅堂。

    “如意来了啊。”长公主存着和蔼笑意,示意俩孩子坐一块。

    卿如意率先坐下,游逢安忍气吞声坐于旁边。

    “我听说,如意最近在亲自带家班,此话当真?”长公主冲卿如意丢了个话头,不知所言何意。

    卿如意看了眼卿德甫神色,实话实说:“正是,亲力亲为的话,家班水准才更符合心中期许。”

    长公主悠然啜饮一口茶,徐徐道:“说来也巧,圣上近来也对戏曲起了点兴趣,引得宫中也对戏曲一行颇有留意。”

    卿如意默然,无事不登三宝殿这道理她还是懂的。

    “我看你们俩孩子自幼一块长大,两小无猜,你又懂些戏曲门路,不如也提点子舒一二,知道些皮毛便可。如此两家也方便。”

    卿如意顺着长公主视线,终于明白了子舒就是游逢安的字,她刚想推脱,卿德甫一声咳嗽,迫使她不情不愿应下。

    皇族亲眷就是喜欢看圣上眼色行事。

    “长公主放心,我们如意在培养家班一事上,颇为上心,更何况是对子舒。”卿德甫还不忘应和。

    卿如意撇嘴,到底是没反驳,几番客套恭维后,午膳便上齐了,当下无话。

    长公主因着宫里有事先行离去,留下逢游安这个大拖油瓶在卿府,卿如意借口午休,实则丢下他去了逢霖墅。

    这回游逢安可学聪明了,留了个心眼,等她走远便悄悄跟上。

    *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①

    辞缘独自一人坐于亭台石桌旁,风吹起他宽阔袖袍,声音散在风里好生孤寂。

    卿如意驻足躲于假山后,不免想听他且吟且唱后半句。

    轻鸿也在一旁对着工尺谱练习昨日所学,然二人同台,必然是剑拔弩张,俯仰间演变成一决高下。

    “师弟,你唱错了,这段的节拍是一板三眼。”

    辞缘也不恼,反而颔首温顺道:“还请师兄多指点一二。”

    轻鸿即刻示范打样,辞缘依葫芦画瓢,却依然收音过急。

    “师弟怎得连这种基本功都不扎实,还想赢我,痴人说梦呢。”轻鸿轻蔑睨了他眼,然辞缘今日却了无先前锋芒毕露之势,只是垂着眼角,声音落寞——

    “反倒是我的不是了,耽误师兄太久时间。”

    轻鸿刚抬起下巴,少女脆生生嗓音便响彻湖面,阻止了他刚准备好的讥言讽语。

    “轻鸿,你怎么对辞缘呢!”

    卿如意大踏步上前,来势汹汹,颇有一番撑场之态。

    轻鸿愣住了,他懊恼看向辞缘,恨得牙痒痒,他就说这人怎么会任人搓圆捏扁,原来早就是算计好了。

    凤眸弯出好看弧度,无声张扬着少年的胜利。

    辞缘乖巧起身,唤了声“师傅”。

    “这句不会是吧,我教你。”卿如意一把将少年护在身后,怒气冲冲看向轻鸿。

    “轻鸿,你方才也有待改进的地方,明明是橄榄腔,讲究慢入慢出,中间声音必须撑满,你的度把握错了。”

    卿如意亲自打节拍,手指捻作花儿状,唱词圆滑柔和,轻鸿拉不住面子,晓得自己确实出错,却是听不进卿如意教诲。

    “辞缘,轻鸿,你们两个再唱一遍试试。”

    轻鸿这才慌了神,又念着辞缘一新来的,定是会出纰漏,他姑且能稳住。

    辞缘先行应声开唱,延音准确无误,甚至每个字都张弛有度。

    卿如意也做好了准备,不料再度被少年天赋所惊艳。

    她恨不得将所有溢美之词献出来,碍于第三者在场,不得不继续板着脸考核:“轻鸿,你也来。”

    轻鸿面色如土,竟是唱得不如先前几遍。

    “算了,再过一刻钟,就要到授课时间了。”卿如意心中叹息,还得是辞缘更胜一筹,“这部分留作今天巩固的内容罢,待会仔细听。”

    轻鸿不甘,他嗫嚅着唇,怎么可能,除非是先行练过很多次,在他面前刻意藏拙,不然辞缘怎可能仅一遍就如此丝滑顺畅。

    辞缘亮着一双眸子,不给轻鸿搭话的机会:“师傅可否为我备点新内容,昨日所学我都会了,望师傅考核。”

    卿如意摇头:“橄榄腔你都如此熟练,想来其他也不在话下,不若熟读些昆曲折子戏,增进见识。”

    “增进见识?我也要学。”游逢安立刻从假山后探头,还好他赶上了。

    “卿妹妹,这回你可别想找理由推拒,你都答应长公主了。”他理直气壮,听得卿如意太阳穴狂跳。

    阴魂不散。

    辞缘面上笑意淡了几分,眈眈看着游逢安,只觉得他连呼吸都甚是吵闹,心中杀意越发深重。

    这人真是没点自己的事干。卿如意又不好当面让他下不来台,只好拿出昆曲折子戏,丢与游逢安。

    “那你自去看罢,反正具体功法你也不能马上悟透。”

    耳畔响起细微铜铃声,辞缘缓步上前,同她肩并肩,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在场之人都能听见——

    “那我呢?没了折子戏,师傅可要如何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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