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桌上的手机还在不断闪烁,好友一直在问:成功了吗成功了吗?
表白成功了吗?
当然没有......她还龟缩在座位上。
今晚是圣诞夜,自习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只剩最后一排的女生还在为期末奋笔疾书。
祁樱不想再等了,他已经观察了斜前座的男生一个星期。
鼓起勇气走到过道上,祁樱看着他那干净专注的侧脸说:“同学,我喜欢你。”
虽然没有很久,但也有一个星期。对她这种喜新厌旧的火燎腚来说,他简直是个例外。
一周前,他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羽绒服走进来,自习室浑浊热烘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祈樱就是那时候一眼看上了他。
男生停下笔转头过来,眼里闪着惊讶和诧异,顿了五秒才开口:“你,你好。”
他的嗓音清冽干净,祁樱搓搓手:“你好你好,我是金融系大二的祁樱,你是?”
男生似乎有些腼腆,嗫嚅了一下:“其实......”
“其实......”
其实什么?
祁樱一头发热的栽到课桌上,好吧......以上都是她的幻想。实际上的她还瘫在座位上。
好友又在跟她激情宣告外面下雪的事。
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祁樱这次真的跨出座位,鼓起勇气道:
“同学,外面下雪了。”
“......”
“……”
空气里只有笔下的沙沙声,没人理她,燕纯更是连头都没回。
祁樱的心情像不断充气的气球,她拇指死命掐住食指。
怎么会这样?
刚才顾忌最后一排的同学,估计是她声音太小了?
“同学。”祁樱又提着嗓子叫了一声。
燕纯终于停下笔,微微侧头,眼睛看着下方,没给她正眼。
一紧张,想说个圣诞快乐的祁樱开口就变成了:“下雪了,哈哈,外面下雪了。”
干,真干......
说完她就想给自己的死嘴一巴掌。
真下雪了吗?你看见了吗?你一直在教室里从傍晚坐到现在你怎么知道下雪了?
你说下雪了是要别人陪你去看还是怎么滴?
空气中静了五秒,来了来了,死亡五秒。
但燕纯的长睫毛忽闪忽闪,他好像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燕纯又转过头去,继续看那本概率论。
天塌了......
没想到连拒绝都没有,直接无视了......
祁樱愣在原地,尴尬到快要昏倒。胀气的气球彻底被戳破,她吞吞口水,同手同脚地走出了教室。
推开门的那一刻,刺骨冷空气瞬间令人清醒。脖子发冷,祁樱散开如瀑长发,抬头望去。
廊灯下,橙黄光晕在墨色夜幕中撑开一片朦胧暖域,千万片雪花正穿过这团发光琥珀,零零碎碎停在她眼下,马上又消融殆尽,只留下一两滴水痕。
淮城这座江南城市竟然真的下起了雪,稀奇。
“我现在是不是特别像偶像剧里,忧桑落寞的女主?”听到李今晏书包上的铃铛声,祁樱没回头。
“忧桑个鸟啊!赶紧去表白。淮城三年来第一次初雪哎!在韩剧里,要是表白成功就能在一起一辈子的。”李今晏还喘着气,话锋一转:“你他妈到底为啥要到606来自习?每天找你都要爬6楼,一年下来我能爬个珠穆朗玛峰了!”
肯定不是因为自习室的男神,祁樱都坐一年了,男神才一周。
祁樱心里那算不上阴郁的阴郁散了点儿,她嬉皮笑脸道:“帮你减肥啊。”
那天她托班长带书给财管系的李今晏,直接说的是:你就打眼这么一扫,教室里最胖的那个就是。
没想到!班长还真就在三十多个人里找对了。
李今晏含恨发誓,她一定要瘦成一道闪电!
一顿白眼下,祁樱又被催促着去表白,她耳朵一耷:“大概是失败了......”
男神看起来沉默寡言,还以为是害羞腼腆,没想到是高冷无情。
“啊?怎么会?”李今晏瞪大了眼:“你不是林荫街街霸吗?这都搞不定?”
这外号是她给取的,林荫街是淮大南门口的街道名,有次两人在校外浪到凌晨四点才嘻嘻哈哈逛回来,准备翻进学校时遇到两个酒鬼在欺负流浪汉,祁樱是可以以一己之力与他们搏斗的虎女。
在她眼里,祁樱的清纯长相和拔尖成绩都不算什么,最令她喜欢和佩服的,是她身上独有的侠气。
大侠现在看起来全无气焰,居然还伤春悲秋起来了。都说嘛,男人只会影响你拔剑的速度。
李今晏岔开话题,把一袋苹果递给她:“昨晚你去上课,辩论队给你留的。”
祁樱小嘴一撇,眼泪花假装就要掉下:“我宣布,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李今晏两指戳她脑门上:“赶紧收拾书包,出去过圣诞!”
·
“刺啦——”
教室前门被人一下推开,那个女生回来了。
燕纯悄声盖住涂改了八百遍的便利贴。
他的座位就在讲桌旁,但与一般桌子不同,他的垂直于讲台,隔着五排正对前门。
带着屋外的一阵寒气,余光中的她从讲台上安静走过,回了座位,没再找他说话。
身后传来书包的拉链声,燕纯攥了攥手,快速撕开新的便利贴,一笔一画重新措辞。
祁樱刚把《货币银行学》和《马克思主义原理》丢进书包,李今晏的电话就打来了,落针可闻的教室响起振动声。
啧,催你妹......
祁樱直接按灭。
“嗡—嗡—嗡—”没过两秒,李今晏居然又打过来了。
祁樱无语,三下五除二拉上书包,捏着手机飞出教室,没看见站起身的燕纯。
走廊上不见李今晏,祁樱接起电话:“人呢?”
“请求援助呜呜呜,我崴脚了。”
......
祁樱奔到五楼楼道口,看到一脸痛苦瘫在楼梯上的李今晏,忽然也不忙着扶她,大剌剌跟她坐在一起,嘴角微勾:
“嘶~脚程挺快啊,啊?”说罢,还用手轻戳了下她的脚踝。
五楼楼灯常年不亮,祁樱几乎是瞬间就猜到,她要吓人的恶作剧。
李今晏满头大汗,叫得堪比杀猪:“还不扶我起来?!”
还是没忍住,祁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叫什么?搬起石头崴自己的脚。”
祁樱起身,两手用力托起她的右臂,但任凭她使出吃奶的劲都拉不起李今晏,祁樱咬牙:“你真该减肥了呀胖圆圆!”
试了几次,李今晏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哭丧:“怎么办怎么办?现在教学楼都没什么人了,要不......叫你男神来背我去校医院?”
“已经不是男神了!”祁樱连忙摆手,她心里那点小旖旎已经被他捏碎,自习室她都想换了,不想再有什么瓜葛。况且那男生虽有一米八几,但看起来清瘦,要背才160cm就将近140斤的李今晏还是有点困难。
但祁樱还没来得及给校医院打电话,就看到李今晏的嘴角从下拉变成了上扬。
李今晏大喊:“男神!男神!啊呸,同学!能来帮帮我吗?我可能骨折了站不起来。”
男神两字耳朵都快听起茧了,李今晏就这么顺嘴喊错。
祁樱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她机械转身,燕纯单肩背着书包,正立在楼梯上看她们。
楼道昏暗,她看不清他。
“啊哈哈,没事没事,我能扶她的。”祁樱朝他干笑,黑暗里,,已伸手进李今晏的大衣里,掐住她腰上的痒肉。
李今晏无视威胁:“同学,我朋友长得瘦,扶不动我。你帮帮我吧,我们现在多可怜啊,圣诞节也过不了了。”
祁樱磨牙:“那你就单腿蹦到校医院去,过不了圣诞节就过万圣节!”
燕纯没回答,抬脚往下走,祁樱又没出息的紧张起来。
他会帮我们吗?还是像刚才一样无视掉?
如果同学有难都无视掉!那她真是有眼无珠!
一步一步,随着燕纯的走过,祁樱的心一点一点凉掉。
真是个冷血动物,真是瞎眼了......
祁樱胸口开始不断起伏,积攒的怒火就要喷发,她一拳捶在地上。
祁樱起身,刚准备找他理论,燕纯却先开口:
“上来。”
???
气息干净,声音清润,祁樱瞬间被浇灭。
原来燕纯是绕过她们下到了最后一层。他已经把书包反背,做好了半蹲姿势。
去校医院的路上,李今晏趁着燕纯看不到,在他背上偷偷跟祁樱演默剧。
李今晏指指燕纯,一脸神气的比起大拇指,再指指祁樱,举起另一根拇指,两根拇指缓缓贴到一起,亲了个嘴儿。
祁樱笑得猥琐,又见李今晏人格分裂似的严肃拍拍胸脯,郑重朝她点头。她是在说:这门婚事我同意了,以后,我就是你俩的爱情保镖。
之前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无影无踪,祁樱心神荡漾,跟在一旁偷偷瞄他。
很神奇,他明明看起来很瘦,背李今晏却毫不费力,甚至现在走了快十五分钟,也不见他喘气。
昏黄路灯在雪幕里洇开一团毛绒绒的光晕,燕纯鼻梁投下的阴影斜切入侧颊,长睫毛结着细碎的冰晶,随呼吸轻轻颤动,有些不稳的,一眨眼就没入了眼里。
他的眼眸现在会不会盈着水雾,亮晶晶的?
走进校医院前,祁樱悄悄背过身,拍下了他......当然还有李圆圆的影子。
淮大附属医院全国顶尖,在学校里也安排有各个科室和值班医生。三人直接去了急诊。
还好,X光显示并无骨折,只是扭到。但李今晏的脚背很快泛紫,连着从小拇指到脚后跟,医生建议不要走动,先在校医院住一天观察观察。
祁樱点头如捣蒜,经济学院的宿舍在四楼,她可背不上去。
安顿好一切再出校医院,就只剩祁樱和燕纯两人了。
她现在才发现他其实出了一头汗,呼出的气不断在冷空气中消散。
两人并排走过文学院,祁樱先他开口:“你好,我叫祁樱。祈祷的祈,樱花的樱。刚才谢谢你啦!”
“不客气。”她们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祁樱有些兴奋,她戴上毛线帽又问:“你住哪里呀?我住晚樱楼。”
燕纯答:“松涛苑。”
“呀!面对面!那可太近了。”
可以一起走回去喽!
祁樱飞速在大脑中盘算。松涛苑的话就跟自己一个年级了,那儿住了建筑、环境、电气、还有......计算机学院!又想起他桌上的《数据结构》和《程序设计进阶》。祁樱几乎是一下就猜到了他的专业。
祁樱跑到他跟前倒着走:“你是学......计算机的?”
燕纯似乎有些怔愣,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期冀:“是,你...知道?”
猜对了,祁樱嘿嘿一笑:“你不是也在606?我有次路过,看到你桌上的书了。”
教务处没给606排课,有学生慢慢的把书连夜放那儿,谁都不想每天背着砖头一样重的教材去图书馆占座。渐渐的,人员就固定下来。
她撒谎不眨眼,怕他不适,又补道:“606的人我几乎都眼熟,多多少少能说出专业来。”
......原来是这样。
燕纯又想起教室里无措的她,他捏住羽绒服里的便利贴,慢吞吞开口:“刚才教室......”
“害!刚才教室......我社牛嘛,就是纯纯无聊想找你说话,你没回也没关系。”祁樱嘻嘻一笑:“你一看就是i人,哈哈,我懂。”
面上笑嘻嘻,心里苦哈哈。
尴尬死了......怎么会提到刚才?祁樱转过身来又溜到他身侧,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眉头一皱,嘴唇狂颤。
燕纯又把便利贴推进去:
“嗯,i人。”
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已经快熄灯了,门口还有两对情侣啃在一起死命纠缠。
一排排自行车电动车上都覆了一层雪,祁樱小脸冻得通红,眼里却还闪着光,她飞奔过去,在某个电动车上划拉着什么。
没几分钟,她抬起头来向他招手:“快来快来。”
燕纯走过去,后座的雪层上歪歪扭扭写了两排小字:
、祁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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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淮城三年不遇的初雪呢!快写,那个顿号前面,我给你留了位置。”祁樱指向那片空白:“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燕纯伸出手来,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口袋里带出,没人发现。
他骨节修长,一笔一画,认认真真。
“燕......纯。你名字也太太太好听了吧!燕麦的燕,纯净的纯。”
跟我的真配。
少女的嗓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拖长的尾调。燕纯脸发热,有些不自在。
祁樱看他面无表情,也不再多说什么,刚准备跟他道别,视线里忽然出现一张亮黄色便利贴,在乌黑水泥地上尤其扎眼。
刚准备弯腰,有一只更快的手先她拾起。
燕纯:“不知道谁乱丢垃圾,我去扔。”
祁樱懵懵点头:“哦,好。”
反正垃圾桶在松涛苑那边。
祁樱跟他道别,哼着小曲上了楼,燕纯还真是贴心。
但是,如果晚樱楼的楼道是透明的,祁樱就还能发现,燕纯在她走后又悄悄退回来,把那个顿号添了两笔。
不到明早,新雪就会消融,所以只有今晚的夜空知道。
‘燕纯、祁樱’,变成了‘燕纯?祁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