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西斯小课堂结束后还有人邀请他去点评自己的展品，他轻轻摇头以沉默拒绝。待人散去后，他朝魔毯上的三人伸手，示意她们赶紧降落。
米夏恍惚以为自己是上课走神的学生，正好被老师抓住在课上乱飘，跳下来时便有些急了。魔毯离地还有一米，她踉跄着一头撞在卢西斯胸口。
卢西斯捂住心口：“……你还好吗？”
米夏捂着头：“很好，老师对不起……”
已拥有的物件可随心意出现或隐藏，菲尔多恩收起魔毯，靠近那幅油画仔细观赏，对卢西斯所说的“画中的情绪”依旧不解其意。
但他更好奇另一件事：“你为什么要帮这幅画说好话？”
“并非好话，而是分享个人见解。”卢西斯垂手，仰望这幅作品，“若因恶语让明珠蒙尘就太可惜了。”
看三人一脸懵懂的样子，卢西斯突然想起来，这三位还是轮转海的新人。
好像能说出来。他摸了摸喉结，牵起米夏的手放在画下方的展台上。
米夏接触到展台的一瞬，她眼中出现了许多文字：
【2分-这种画怎会出现在这里？那些打出高分的人都是瞎子吗？】
【5分-敷衍了事的作品】
【3分-难看】
卢西斯示意菲尔多恩和胡秋实也触摸展台，一边解释道：“秋之门的评价系统，满分为十分，只有高分作品可进入中央展厅。”
“中央展厅会受到更高的关注……并招来嫉妒。你们往前看，从某条评价开始，这幅画的评分就一直在下降。”
米夏已经刷到那条评价了，看上去很专业，但她看不懂，只能数字数。
五百多字，算是很用心的评价了，她这种外行真的会被唬到。
但卢西斯的授课也挺唬人的，现在评价开始回温了，因此这幅画还在这里。
米夏问：“在秋之门展出高分作品，就能通关吗？”
卢西斯垂眸不语。
那就是还有别的机制。米夏唾弃了一下自己的功利心，虚心请教：“那我说服别人打高分不就可以……？”
简称请水军。
卢西斯摇头：“有人这么做过。但别低估人的逆反心，这样会招来更多低分。”
“让真正有价值的作品进入殿堂，这是秋之门该有的秩序，但是……”
他隐去后续的话语，问米夏几人：“你们选择展示什么？”
米夏讪笑：“没想好。”
“炸鸡块。”
“？”米夏疑惑地扭头。
菲尔多恩解释：“这里很方便，可以变出我想吃的东西，我在夏之门还做了耗牛肉干和炸黄鱼，但炸鸡块似乎更符合大众口味。”
他一脸“我是认真思考过”的样子。
米夏只好硬着头皮夸：“也有人贴了根香蕉作为展品，这很现代了。”
“评价来自于观者从中看到了什么又根据自身的经验做了怎样的思考，不必瞻前顾后。”卢西斯带着笑意叹息，“只要对展品有自己的解释，大可放上去，他者的评价，只属于他者。”
米夏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微薄的财产。
胡秋实早已从聊天中抽出神魂。几人注意到他的走神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扎古屹立于展台之上。
米夏挤过人群去看评价：
【10分-从未见过的艺术，无法想象创作者的意图】
【9分-绿色皮肤让我想到了自然与已不见踪影的木精灵，但它看上去如此坚固，令人安心】
【8分-不能让它动起来吗？】
胡秋实也看完了评价，他一脸生无可恋，而展品旁边洋洋得意的矮人更是让他觉得碍眼。
虽然是这位的认同让他昨天登上了第一名，。
卢西斯眼中也出现了疑惑：“这看上去……像是武器。”
胡秋实克制住拍大腿的冲动：“是的，它可以动。”
他走向矮人：“你还记得我吗？可以让我登上这台扎古吗？”
矮人认出了这位创作者，扯着胡子笑容豪迈：“请，谢谢你把这么好的作品卖给我。”
胡秋实登上驾驶室，拉动摇杆，扎古在他的操作下举起发射炮。
众人的惊呼中他向天顶开了一炮，玻璃一瞬变得柔软，包裹住炮弹，无声地将它分解。
胡秋实也不可能造出仅在动画里出现的系统，这只是他根据自己的知识拟态出的扎古，但已足够震撼没见过高科技的异界人。
“知识是第一生产力……”米夏小声嘀咕。
人群已在为他鼓掌了，矮人正想在铭牌上加上胡秋实的名字，他拒绝了。
“一切荣耀属于0*79的全体staff。”他严肃地说，然后飞也似地逃掉。
*
跟着卢西斯又欣赏了几处展品后，米夏觉得不行，她是来工作的，装装样子也得努力。
扎古的评分还在上升，米夏又刷了遍新的评价，心想要是最后是胡秋实进了第五层，那这勇者还是让他当算了。
她甩甩头抛开这种从小尝到大的酸意。虽然读书时老师总夸她脑子转的快心思却用不到学习上，但她自己知道，她努力过，只是身边总有更努力且天赋更好的人。
在失落中她学会了屏蔽外界，至少父母只希望她能快乐地生活，那她就只做米夏。
但遇上特拉尔这群天赋异禀的人就算了，成为勇者后她不得不和一堆原本她接触不到的人打交道，比较得到的落差感更重了。
而轮转海还在逼她直面自己毫无建树的人生，这真是太过分了。
米夏找到一处无人问津的空展台，这里靠近透明宫殿的外围，游人已几乎绝迹。她左右看看，双手一撑，整个人坐到了展台上。
《米夏》- 米夏
歇了一会儿，有个身影像是醉人群一样游荡到了这一层。米夏深吸一口气，提高嗓门准备开始王婆卖瓜：“那边那位朋友——”
猎人打扮的猫人看到一个人族小姑娘坐在展台上，不免生出好奇，走到近前：“你是你自己的展品？”
“对，但你面前的人可不是普通人。”米夏抹去标题，换上称号，“我是最近被召唤出来的勇者，正在前往迷宫第五层，给个好评，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帮助。”
《勇者》-米夏
猫人乐了：“你说我就信？”
“不信的话我给你讲讲我的冒险吧。”米夏道，“你就当听个故事，不满意随时可以走开。”
等她讲到与红龙的赌约，掏出那把骨笛演奏传承之歌时，猫人打断她：“我相信你了。没想到龙也会死去……但是，小姑娘，你是被哪一方召唤出来的勇者？”
就算是死人也会在意生前的阵营啊。米夏暗自感叹，开始油嘴滑舌：“你应该在意的，是我会选择哪一方。”
猫人示意她继续说。
“我希望我的选择能带来最大多数人的幸福，能让最多人获救。”
猫人眯起眼：“你说，你是来自一个叫‘地球’的地方？你的故事很常见，我也有过相似的经历。但你的故乡我却闻所未闻，那是你身上最有趣的部分。”
米夏微笑。
生在地球的她会羡慕特拉尔人的神力，而异界人却羡慕她们的和平与安宁。
她虽然时常羡慕他人，但她也知道，她身上也有让人向往的地方。
猫人留下了一个十分评价：“若你是骗子，这是个美好的故事。若你是勇者，那就继续走下去吧。”
随分数上升米夏不断被换到靠近中心的展台，于某个中间层，她作为展品与卢西斯重逢了。
明明才过了几小时，看到熟人的那一刻，米夏几乎哭出来：“卢西斯，这个坐上来就没法下去吗？”
虽然灵魂状态不会累，但她已经腻了，却还得不断重复同一个故事满足源源不断的好奇心。
“……”卢西斯不知说什么好，“展品必须放一天……离结束只有两小时了，你再坚持一会儿。”
等米夏和下一个人聊完，他紧急插队占领了她面前的位置：“你怎么会想着坐上去……？”
“……灵机一动。”米夏换了个姿势，从抱膝改为盘腿，“我以后不动了。”
卢西斯检查评价，微微皱眉。
【1分-故事过于浮夸，应该是骗子】
【9分-笑容很可爱】
【4分-未来的勇者居然是这种软脚虾，毫无威严】
看米夏还是笑得没心没肺，他隐去评价：“我在这里陪你聊到结束吧。”
所有的恶评都会伤人，他不想让米夏受到更多中伤。
“不行，你没买握手券。”米夏拒绝，示意他去队尾，“……谢谢，但不要紧。唉，也是我作大死，哪家艺术馆都不会让观众乱爬展示柜……”
卢西斯踯躅了一会儿，在米夏的催促下，真的排到了队尾。
……什么人啊。
米夏有点无语，卢西斯的时间应该用在更有意义的事上才对，比如给人科普挽尊。
但所谓意义也是自己定义的，他或许觉得这事便具有最高价值吧。
米夏掐了下手背，她好像已经被轮转海影响了，凡事都在打价格标签，为每一种行为评分。
下一位是个黏糊糊的史莱姆，她打起精神，装得高深莫测：“这位朋友，你面前的是最新款地球勇者……”
*
今日秋之门纪录塔第一位：
石鲁塞尔·佩特&胡秋实
第五十三位：
米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