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失忆了」

    「两道声音将你唤醒，其中一人说：“新人？和我走吧，我带你出去。”」

    「另一人说：“别相信他，只有我才能保护你。”」

    「你会选择——」

    *

    大刀阔斧调整“约克”和“卢西斯”的模型，约克感慨：“魔改剧情啊。老板，你捏的卢西斯……好像比‘我’好看。”

    “那是因为原型就更优秀。”米夏努力重构龙巢一层的地图，一边回嘴。她捏出来的人脸抽象得与本人差了十万八千里，也不知道约克怎么觉出“帅”的。

    她创造的地形和人脸一样，也有些扭曲，反而加重了诡异阴森的气氛，约克便不再修改，专注雕琢演员的脸模。

    “……盗贼精细度太高了，你这个自恋狂。”

    “这样才更容易误导观众……”

    选【盗贼】会直接死，选【神官】则能进行后续剧情，观众大部分选了神官，但也有少部分人找到了第三个选项：谁都不选，无视NPC继续前行。

    剧情将在此分支。

    *

    「迷宫通向一个陌生的国度，这里没有饥荒，没有战乱，人们对一无所有的你伸出援手，你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但神官【再次】找到了你，他告诉你，你是新的勇者，并希望你进入迷宫完成勇者的使命。但你没有故土，也没有亲人，“使命”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即使如此，你会选择——」

    【接下使命】/【拒绝使命】

    *

    “很多人选了拒绝。”米夏有些意外，“为什么？”

    “你才比较奇怪。”约克叹气，“假定没有风暴之壁，你的亲人也在身边，你还会选择冒险吗？”

    米夏思考了一下：“会啊。”

    “……？”

    “功成名就还能赚钱的机会，为什么要放过？”

    约克合上嘴。

    拒绝会得到幸福安稳的一生，这是他最想要的道路。但这样故事又结束了，为了那些选择继续探索的人，舞台再次变化。

    *

    「你得到了必中的长弓」

    「你遭遇了红龙」

    「你选择——」

    *

    “选杀死红龙的人比我想的少。”

    “因为看了第三幕吧。”约克心不在焉，“那个提醒太明显了，只有迷宫有足够的力量，这驾方舟才能抵达地球，他们为了留在这个安稳的世界——”

    他顿住。

    米夏也咬住拇指指甲盖：“用神之灰修复的人，死后会属于迷宫的话——”

    “卢西斯靠这一套给迷宫积攒力量？”

    放贷，然后收回，暗中发育。

    约克拍了下脑门：“……原来我和他目的一致？”

    “这都是猜测。”米夏打断他，“故事得继续了。”

    约克刚才给她讲了第九代勇者的故事，她不是来自其他世界的人，而是特拉尔土著，被劣化版的召唤阵所选出的勇者。但只要有“勇者”这个身份，她应该也能进行祭祀。

    虽然这成了一场被打断的实验。

    以这位勇者为部分原型，米夏攥写的剧本中杀死红龙勇者会瞬间满级，之后可以回到异世界找回记忆完成祭祀。土地再度变得丰沃，主角也能与家人团聚，成为众人追捧的英雄。

    “一个相当温柔的结局。”约克点评，“你自己的剧本里Bad end也太少了吧？”

    明明前三幕不按历史走全是BE。

    “都最后一幕了BE会被打差评的。”

    约克不得不认了这个理。

    *

    「你被密林追杀，你选择——」

    「精灵王囚禁了你，你选择——」

    那些未发生的选项都通向了不同的好结局，随正史往下走的观众越来越少，米夏脑中关于冒险的存货也即将告罄。再往后就是她也没经历的事了，看来这里只能搞个机械降神结束故事。

    「你走到了迷宫的尽头。」

    「这里是一片虚无，连退路也消失了。」

    「死寂与无聊中，在你发疯前，神官又出现了。他对你说：“你谁也没杀死，没能担负起这神赐予的使命。这是惩罚，反省，然后再度踏上轮回吧。”」

    *你再度失忆*

    *你再度醒来*

    *

    “……”约克一脚把“卢西斯”踹成一滩散灰，“什么烂故事！既没有教育意义也不爽！”

    “轮回系是有些老套了。”米夏刷了刷评论，“等等，好评还蛮多的。”

    【10分-出乎意料的结局，我又看了三遍，希望能在日落前看完所有结局】

    【10分-想和精灵王结婚】

    【10分-我似乎理解了，最好的结局是谁也不杀，也不进入最后一层，就这样返回“地球”，可以与所有角色过上（省略3000字）结语：重要的不是抵达目的地，而是路途的风景。我在死后，才察觉自己失去了（省略3000字）】

    两人对视一眼，想要改结局的手瞬间放下。

    约克再度撸起袖子：“加几个结局吧。”

    能恶搞拉库斯奥拉那X冷淡的老头，他乐意至极。

    米夏摸着下巴给最开始的选项做了添足。

    如果谁也不选，进入最后一层后主角不会再见到神官，但在虚无中Ta可以创造出新的世界。

    一个由想象力构成的国度——正如轮转海的这片死者之国。

    向死而生，主角成为了新世界的神明。

    约克看完这部分“DLC”的内容，挑起眉毛：“这是你的愿望吗？”

    “我比起当神更想继续做公务员。”米夏道，“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魔法少女小*》，这只是给那些虔诚的异界人一点小小的震撼。”

    凡人也能成神，重要的是想象力。

    *

    今日秋之门纪录塔第一位：

    米夏&约克

    *

    在等纪录塔出成绩时，两人从帷幕探出头，一边堆沙堡一边聊天。

    “初见你时我其实不觉得你真的是勇者，咋咋呼呼又缺乏毅力与自尊，我跟过的勇者没一个是这款的。但还是觉得杀了为妙。”

    “？你搞什么，”米夏朝约克扬了把黄金砂，“大结局后的致谢环节？”

    “是在反省。我太高估自己的眼光了，这些看法已经完全推翻了。”约克回击，“之后我跟踪了你很久，越发觉得你这人表面光明磊落热心肠，实际一肚子坏水就想发财——”

    米夏一脚踩塌他堆了一半的沙堡：“只是想说我坏话的话可以闭嘴了，你这次的绩效没了。”

    “欲扬先抑啊老板！”约克贼眉鼠眼地搓手，“我是想说，你和外表不同，你的根底里，是冷的。”

    理智的寒冷。

    与他是一类人。

    米夏沉思：“……你是不是在贬损我的外表？”

    就是这样，用贫嘴遮住真心，不管是和修伊那傻小子还是和卢西斯那千年乌鸦相处，表面表现得亲近依赖，实际却谁也不信。

    “怎么会，米夏，你很可爱。”

    “……”米夏搓了搓胳膊，“你好恶心。”

    但还是与他不同，他们都用理性来处理问题，米夏的出发点，却依旧是对人的信赖与善意——这种完全靠不住的东西。

    感性与理性在她身上奇异地调和。

    约克一开始觉得是和平的环境赋予了她这一特质，但接触的地球人越多，他越发现米夏的不同。

    她对谁都一视同仁，并不把自己囿于某种身份立场。

    她是圆满而自洽的，不受他人影响，有自己的一套处事方法与逻辑思维，并始终坚定自己的选择。

    即使会害怕，也会后悔，她是普通的，普通得情感和任何人一样充沛，能够代入任何位置去感受。

    但仍旧是特殊的、这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的——

    勇者。

    “你现在还能和我这么友好地一起堆沙堡，不怕我吗？”

    米夏看看两人脚下沦为庞贝的沙堡：“……你管这叫友好？”

    约克靠近她，带着试探，手掌擦过她柔美的脸庞线条，两指捏住她的耳朵。

    “我很好奇，究竟发生什么才能使你愤怒，使你失控。”

    “……”米夏倒退着想避开他，“我失控的时刻可多了，比如没钱交房租——”

    她警醒过来，这里是死者之国，虽然不会死但仍能品味到痛觉，约克这千年王八肯定有无数法子折磨她。

    要报复约克她也只能等醒来后杀了他。

    ……这人是不是以为她没法下定决心痛下杀手啊？

    虽然感觉约克身上还有很多情报没榨出来，但回去她就把钥匙转交给卢西斯！

    预感到大事不妙的米夏准备逃出去搬救兵时，约克已经压制住了她。

    “关于卢西斯和神之灰，倒是有个方法很快就能验证……”

    米夏被他捂住嘴，如案板上的大鲤鱼般挣扎，却被约克轻松地一一化解。

    约克吹了吹她的耳后，低笑：“……听我说话啊。嗯，不过，米夏，我发现了你的一个秘密。”

    米夏试图用眼神杀死他。

    “你其实不擅长和异性亲密接触吧？”约克咬了她一口，“真可怜，僵得像块木头。”

    这个近似捆绑的拥抱松开了。在米夏使出扫堂腿前，日已西沉。

    秋之门就此落幕。

    *

    “我后半程时间都花在你们的帷幕上了，那些结局……米夏？”修伊把热汤递给把玩钥匙的米夏，疑惑道，“你在听吗？”

    “被当面告知感想还挺羞耻的……”米夏揉揉脸，“你打了几分？”

    “十分。”修伊道，把下一碗递给菲尔多恩，“你也给了十分吧？”

    “米夏想去五层，不是吗？”菲尔多恩将面包浸入鹰嘴豆汤，“恭喜你拿到了第一名。”

    “虽然是和约克……”

    等菲尔多恩去水里找卢西斯玩耍，修伊轻声问道：“你和约克怎么了？”

    米夏难得看上去想杀人，约克也识趣地躲到了她视线以外。

    “……后悔雇他了，就应该让他在静水城发烂发臭。”

    “？？？虽然我赞成，但是……”

    米夏收起钥匙，想得再多，决定权还是得握在自己手上。

    吃完饭，她把碗浸入黑蓝色的冰冷海水中清洗干净。

    冬之门即将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