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的辅助管理系统，并不具有人格，你想问“我是什么”吗？】

    “你用了‘我’这个代词。”米夏用舌尖把润喉糖从左腮帮子抵到右侧，“而且你说话方式挺有人性的。那我换个问题，你的目的是什么？”

    【指引你完成■■■的■■，如果你这么问的话。但我并不具有主体性，所以严格来说，这是设计者赋予‘我’的使命】

    米夏想，但祂的确越来越有个性了：“具体要我做什么？”

    【用你的眼见证，用你的双足丈量，如此……】

    系统停了下来

    【命运才会闭合】

    叽里咕噜的说些什么呢。“不是我的错觉吧，你本事好像越来越大了。”

    最开始只能看地图和打开背包，后来能定位队友位置，再是绘制传送阵以及对死者之国的规则解析，这个系统在借助她的经历学习。

    “而且初见时你对我用了‘欢迎回到’，我们之前见过吗？还是说，你有其他主人但把我和Ta搞混了？”

    系统陷入死寂。

    米夏呼唤了祂几声，未果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我不按你说的做，就这么回地球混吃等死，你会对我做什么吗？”

    【我的一切行动都需要你的同意，唯一能传递给你的是声音】系统的音量骤然放大，【我会遵从你的意志，但是■■■■■■■■■■■】

    “‘但是’的内容你倒是说清楚啊！”米夏狂抓头发。

    【……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祂的语调还是机械的，但放慢的节拍透出卑微。米夏咬碎化成榛子大小的糖球，薄荷味下全是甜腻。

    “我会干下去的，好了，找你没事了。”

    系统再次沉寂。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米夏摘下墨镜继续做日光浴，直视太阳慢慢思索。她对异世界一知半解，但目前了解的事物里能做到“把话语传递给特定对象”、“监视迷宫的一切”……这些权能，和所谓“光明神”很像。

    光明神司掌创造与毁灭，能够把神谕告知神官引导世人。系统如果继续学习下去，能不能做到这些？借助她的身体在地球造出一尊真正的神……所有根源难道都是卢西斯这个异世界神棍的疯狂传教行为？

    这也能解释他对她奇怪的尊敬和好感。

    做出假定后，好像有无数线索在暗示她停下来，回归过去平凡的生活。米夏用力闭上眼，视网膜上仍有无数个彩色光圈浮动闪烁，如同太阳的烙印。

    “米夏，要走了吗？”

    一颗金色的头挡住了日光。

    “到点了？”米夏坐起来，推开修伊，“往中间开就行了吧？”

    她根据地图估算过此处到圣门的时长，日落前肯定能抵达，现在就是最后的休整时间。

    修伊点头又摇头：“还能再休息个把小时。我主要是来看看你，你还好吗？”

    胡秋实复活后米夏的情绪一直不太对劲，春之门似乎治愈了她，但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修伊再迟钝也察觉到她仍有心事，还是不能对他们说的那种。

    好歹胡秋实对此也一无所知——至少这不是身份差异带来的不信任，修伊诡异地觉得自己心中稍安，另一方面则因没有头绪更担心了。

    “如果你不想去的话……”修伊顿了顿，“最南边，有回到密林的传送阵。”

    “怎么了怎么了，居然劝我打退堂鼓？”米夏扯住他的脸皮，“两冠王也没信心进圣门怕被我抛下？”

    “……”提起没能三连冠的冬之门修伊就有些气闷，“你说中了，真没有。”

    他之前在冬之门拿过三连冠，那次并没有获得进第五层的资格。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这次离圣门更近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近，仿佛能感受到神明终于投下的视线。

    但他发现自己好像又搞错了什么。

    “冬之门，或许我该去公会堂。

    “在地球待了半年我有很多收获，其实我想向过去的人提问，想把我所学到的东西分享给他们。但是……

    “我依旧没放下对武力的依赖，在夏之门最先变出来的，也不是书本而是刀剑。”

    菲尔多恩都比他更可能进入圣门，虽然幼龙只是纯粹地享受着轮转海，仿佛这是一场郊游。

    米夏想这是她第N次听修伊告解了，这家伙真把她当神甫了，明明正牌神官在那边。

    但她作为成熟的大姐姐可擅长倾听了。

    “你在害怕吗？”修伊撑着下巴，用掌心捂住嘴瞧她，“如果你不想去，我帮你想个借口，我们就这么溜回地球。”

    既然他这次没法陪同她，那不如下次吧。修伊直觉米夏不管哪一次都能通过轮转海的考验，就像她会被选为勇者一样，迷宫渴求着她。

    米夏来了兴致：“什么借口？”

    “……身体不适？”

    “医生在那呢。”米夏指指远处在水边晾衣服的卢西斯，“你学坏了，这不是缺勤常用理由吗？”

    “……‘这次只是初步调查，在汇总已有情报后我们做出如下判断：还需做好更充足的准备才能开展下一步行动’。”

    “这个可以。”米夏点头，“就是回去我要写不少材料。”

    修伊乐了：“这么讨厌文书工作吗？我帮你，以前任务报告都由我写来着。”

    “你不早说……”

    玩笑归玩笑，米夏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再想下去，她真的能捏造出一堆理由放弃工作了。

    实际应该反过来假设，什么都不做会有怎样的结果？

    ——红龙化作大火焚烧城市、密林散布种子寄生万物、特拉尔王得到精灵的支援屠戮市民……

    她在秋之门创造过这些猎奇的坏结局，但如果她止步于任何一层，没人敢说这些事不可能发生。

    她的所有收获都靠行动得来，炒股才需要考虑收手，她是在带团冒险——只能往前。

    “话也不能说得太满，小胡成绩也不差。”米夏忧郁地打量那个在检修车辆的身影，“……到时候咱几个被遣返，小胡一个人进了第五层就闹大笑话了。”

    修伊没法否认。他怀疑轮转海就是喜欢地球人，胡秋实和米夏一起进入第五层是最可能的情况。

    微妙的滋味涌上舌尖，好像是失业的味道。

    “他能保护好你吗？”修伊听见自己这么说。

    “谁保护谁呢……”米夏猛然想起，她本来想和胡秋实在竞技场菜鸡互啄战个痛快来着，“……师兄！还有时间吗！我俩打一架吧！”

    虽然她听说胡秋实试图在竞技场开扎古，但现在他没有扎古！

    米夏高喊着朝胡秋实跑去。

    “？！你是不是有病……别过来！！！我还没洗手！”

    修伊无语地看着米夏使出了各种往下三路招呼的伎俩，胡秋实举着扳手左支右绌，被惹毛后直接将米夏摔在地上，却反被她飞起一脚踹得脸都歪了。

    修伊回想起他刚进骑士团时的打法，也很下三滥，但武力足以压制所有人后就不这么干了，太招人恨。

    本在用风魔法吹衣服的菲尔多恩心痒痒起来，他刚想参与这场人类的打闹就被卢西斯架住胳膊：“……如果你想学格斗术，和修伊学吧。”

    “为什么不行？”菲尔多恩模仿米夏攻击身后人的弱点。

    卢西斯疼得一哆嗦，同时用光之锁捆住除修伊外的所有人。

    修伊捂着额头，默默退后看热闹。

    满头满脸都是沙子和机油的米夏因为带坏小朋友被训了。

    *

    驾车开向沙漠中心，地图的探索度已经到了30%，隔得远远的，米夏便从前车窗看见了那座耸立在迷雾中的巨型方尖碑，祂比任何一座纪录塔都要高大，塔尖似乎可触星辰。

    开入迷雾后米夏放缓车速，关上车窗。但水汽已经进入了室内，各处都蒙上了一层露珠。

    “有毒吗？”米夏皱眉，她们准备了防毒面罩，但没人和她说会用上。

    卢西斯：“没有，这和轮转海的水一样，是灵魂的实体。”

    “……？”

    米夏一僵。她们带了饮用水，但天天在这堆亡者的灵魂里游泳，喝两口也是常有的事。

    这太地狱了。

    “灵魂脱离躯壳后对现实无法感知。”卢西斯道，“现在，他们汇聚于圣门之前，等待甄选。”

    米夏心里没好受多少，也懒得再计较了。要是早知道这事只会让她膈应更长时间，不知道卢西斯是不是考虑过这一点，还是纯粹忘了说。

    毕竟这人几小时前还在洗衣服，他果然是魔鬼吧？

    换成一档缓慢前行，直到前杠撞上实体，米夏松开油门，熄灭引擎后下了车。

    她摸到了冰冷的石头，脑中嗡嗡作响。不光是脑中，空气里似乎也有低语，她呼吸着灵魂，听见了不属于人间的声音：

    神啊……

    我是谁……？

    原谅我……

    她的手边蹭到了另一人的皮肉，与石头同样冰冷，那个声音穿过亡者对她说：“要开始了。”

    【我与你同在】

    稚嫩的声音在她左侧响起：“把手放上去就行了吗？”

    “嗯，菲尔多恩，你踩到我的脚了。”

    “我也就位了。但愿我们都——”

    米夏觉得有双大手从头顶开始“抚摸”她，用抚摸不太精确，因为祂的掌心笔直穿过了她直达脚底，带给她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如果这只手没法穿过，她会像易拉罐一样被压扁。

    像是一场对灵魂的光谱分析。

    她好像融化了，身体化作水流淌入温暖潮湿的摇篮，灵魂紧随其后，她在被重构——记忆被擦除，指针被回拨，但最本源的东西保存了下来，她之为她的证明。

    她是——

    *

    日落之后，甄选结束，传送阵将未入选的死者送去四门，生者则直接回到了静水城。

    三张脸面面相觑。

    “你怎么没进？”

    “……我问谁去。”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