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的话,许佳禾瞬间像被一道威力迅猛的惊雷劈中,浑身一震。
他都知道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
大脑短暂空白几秒后,这些问题如雨后春笋般,一连串地冒了出来。很快又变身一群灵活的游鱼,在她仅剩的思考空间里来回乱窜,没有个结果。
最后,许佳禾满脑子只有一个疑问。
——“柏梵到底是从那一刻开始认出她的?”
他不是有脸盲症吗?按理说半个多月过去,早该把她给忘了。
更何况她回梧川后特意染去两人相识的蓝发,为了区分之前的发型,还在发尾加了点波浪卷。
变化可不止一星半点。
就算是熟识的电台同事,见到她都得反应两秒。
寻常脸盲症患者会这么快认出,一个在自己生活中消失已久,且外表变化极大的人吗?
如果不会,那就只有……
一个昭然若揭的真相慢慢浮现在脑海里,许佳禾错愕地瞪大双眸,不可置信道:“你骗我?!”
这话无疑等同于变相地默认。
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层幕布也被彻底揭开。尽管许佳禾的话里没有点明,但彼此都清楚她指的是什么。
柏梵勾了勾唇,没回应。
只是鞋尖调转方向,不疾不徐地朝她走过来。他每靠近一步,许佳禾都不自觉跟着往后退一步,想借此保持某种微妙的平衡。
渐渐地,许佳禾退到了墙角,再也没了逃避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看着身材高挺的男人缓缓停在自己面前。
“岂敢。”
柏梵敛眸,视线一点点描摹过女孩未施粉黛的眉眼。神情极为专注,像在看什么失而复得的东西。而后慢条斯理道:“许小姐的绝世容颜,柏某一刻也不敢忘怀。”
“……”
话音落地的同时,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中,不知何时多了只手机。
顺着柏梵的话,许佳禾眼睫微动,将目光落在了那只被点亮的手机屏幕上。锁屏壁纸上的女孩一身淡紫色冲锋衣,脸上带着还未完全褪去的兴奋,对着前方的日照金山。
双手交握,闭着眼睛像在许愿。
许佳禾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莫名觉得这场景有点儿熟悉。
再定睛一瞧,照片上的人居然是她。
“……”
原来那天她对着日照金山许愿的时候,他就那么明目张胆地偷拍她吗?
她竟然还傻乎乎地担心他没有许愿。
许佳禾心神微微一荡,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
她下意识伸出手,迫切地想要从柏梵手里抢过那只手机,将照片从那里面删掉。谁料对方像是提前预判了她的动作,先她一步灵活地将手机调转了个方向。
抬臂,越过她的头顶。
许佳禾:“……”
“许小姐这是想做什么?”柏梵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尾音稍扬:“是想销毁证据吗?”
闻言,许佳禾不明所以。
顶着满脑袋问号,抬眸看他:“?”
似乎能读懂她内心的想法。
柏梵稍稍俯身,薄唇贴近她的耳畔,拉长了语调,像在极为耐心地解答:“销毁许小姐和我相识一场、露水情缘的‘证据’?”
“……”
男人瞳仁漆黑,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明明是疑问的语气,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像在陈述事实。甚至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许佳禾从中听出了一丝丝委屈质问的意思。
许佳禾心虚地舔了舔唇,自觉招架不住。奈何被男人圈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周围充斥着独属于他的气息,整个人进退维谷。
她干脆破罐子破摔,开门见山道:“你来这里到底想干嘛?”
干什么吗?
柏梵想,他倒是想先问问她在做什么。鬼知道那天早上他醒来后,发现她不在身边,心底有多慌乱。
他以为她是羞于面对他,所以先回了自己的房间。
结果去她房间找她时,在门口碰上民宿老板,说她一大早就带着行李去机场了,走得还挺匆忙。
好一个走得匆忙。
他走进“干杯”,想短暂的借酒消愁。结果Colin见到他,立刻从吧台后面拿出了一个眼熟的黑色绒布盒,说:“这是佳禾姐让我转交给你的。”
他记得这是她在古镇买的。
接过打开,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枚小猫胸针,猫咪的身体由细碎的白绿钻石镶嵌而成,猫咪的尾巴灵活地弯成了钩子的形状。
饶是在酒吧光线昏暗的环境里,也依旧明艳璀璨。
他正盯着那条尾钩看得失神时。
Colin忽然走过来,给他上了一杯酒:“这也是佳禾姐交代的。”男生的表情略显复杂,欲言又止道:“这杯酒的名字叫……忘情水。”
说完笑着摸了摸脖子,快步离开,徒留他与那杯“忘情水”无言相对。
半晌,他扯了扯唇,像是被气到极点一般,轻笑出声。随后,他端过那杯“忘情水”一饮而尽,完全不顾酒精在喉咙蔓延开来的强烈灼烧感。
她就那么迫不及待要甩掉他吗?
他柏梵是什么用完就可以随随便便丢掉的东西吗?
忘情水?他偏不。
还有,这个傻瓜到底知不知道送男人胸针意味着什么?
……
“许小姐不辞而别——”
回忆起那天的场景,柏梵的目光从那方红艳的唇色微微上移,对上那双如小鹿般懵懂的眸子,而后扯了扯唇,把话说完:“我来要个名分。”
“……”
听到这话,许佳禾差点儿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瓷白的眉心轻蹙,有些哭笑不得:“大哥你有没有搞错?那件事明……明明是我更吃亏好吗?”
“许小姐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
柏梵弯唇,极轻地挑了一下眉,显得有些无辜:“我守身如玉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给了许小姐,难道不能来要个名分吗?”
“你——”许佳禾顿时有点儿脸热。
“看样子,许小姐是不打算负责了?”柏梵唇线微抿,一副被伤透了心又十分为难的模样:“好吧,那我只能去找许叔评评理了。”
说罢,某位长相冷峻斯文的男人刻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轻叹了口气,作势转身下楼。
“……”
许佳禾:演技真差!
心里虽是这么想,但见人要走,许佳禾下意识拉住柏梵的手臂。
结果出乎她的意料。
她竟然轻而易举地将人给扯了回来。
来不及深究其中的异样,也顾不上他左一句右一句的“许小姐”,许佳禾杏眼瞪圆,故作凶恶道:“——你敢!”
像是觉得这话还不够有威慑力,她煞有其事地补充:“我爸心脏可不好,你要是把他气出个好歹来,我就……”
见她卡壳,柏梵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等待着下文:“?”
“我就揍你!”
“……”
说着,许佳禾捏了捏拳头。
殊不知这一行为落在男人眼里,跟小猫生气炸毛没什么区别,起不到丝毫震慑作用。
柏梵低眸,视线移至自己被她紧紧抱在胸前的胳膊,眼神深沉。
喉结轻滚,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眼,似笑非笑道:“许小姐怕是有什么误会。”
许佳禾:“?”
“我想许叔知道的话,”男人唇畔笑意加深,语调平缓,像是极有把握:“应该只会高兴。”
“……”
许佳禾偷偷翻了个白眼。
但转念一想,又好像的确是这样。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老爷子就她一个独生女,捧在手心宠了大半辈子,年纪大了难免不操心她的婚事,一直想找个就算他不在,也能护得住她的女婿。
这也是当初老爷子为什么不满意狄然的原因,两人家境差距太大,很多事情就显得不那么单纯了。
相反,柏许两家世交,老爷子从小看着柏梵长大,自认对柏梵的品性为人十分了解。
更令他欣赏的是,柏梵从国外留学回来后,没有接替柏叔叔事业的想法,而是一手创办了现在势头正猛的“恒豫科技”,实力不容小觑。
所以从各方面来说,老爷子都对这家伙满意的不得了。
要是让老爷子知道她把柏梵睡了,以老爷子公正不阿的处事风格,多高兴谈不上,但一定会逼着她负责的。
许佳禾忽然有点懊恼自己那晚一时色性大发,她闭了闭眼,丝毫没发觉自己还像个树懒似的抱着男人的手臂。
以及那一丝暧昧至极的肢体接触。
柏梵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按捺下心口的暖意,道貌岸然地开口道:“如果许小姐没别的事,麻烦让个路,我想许叔应该还在楼下。”
说完,他轻轻动了动胳膊。
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被抱得更紧更牢了。
“你不许去!”许佳禾凶巴巴。
“那……”他意有所指。
许佳禾咬了咬牙,慢慢从唇齿间挤出几个字:“我!考虑考虑!”
闻言,柏梵嘴角微微勾着,垂眸看她,嗓音低越:“周一给我答复。”
“……”
周一?今天已经是周末了,距离周一还不到两天时间。
万恶的资本家!
想到这儿,许佳禾一把甩开这位资本家的手,控诉道:“你这跟土匪强盗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柏梵弯下身来,与她平视:“你可以选择是现在就嫁给我,还是先和我谈恋爱。”
“……”
说完,他伸手胡乱揉了一把许佳禾柔软的发顶,面不改色心不跳道:“你见过哪个土匪强盗这样先礼后兵的?”
“……”
许佳禾自知说不过他,细眉轻蹙,气呼呼地撇开脑袋,不去看他。
见状,柏梵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像是终于认了命一般,他轻轻环住她的腰,垂下头,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声音低而闷:“你不是说让我给你一点时间?”
“我给了。”
说这话的同时,男人修匀的指尖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她的小拇指,尾音拖长:“现在来要个结果也不可以吗?”
“……”
明明掌控全局的人是他。
怎么反倒像她欺负了他似的。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处的皮肤,带出些许痒意。许佳禾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忽地反应过来一件事。
——柏梵听过她的节目。
这就意味着他不是今天见面才认出她,而是在此之前,早就清楚了她的身份。
所谓的脸盲症根本就是假的!
思及此,许佳禾气急,拍开柏梵穷追不舍缠上来的手指,抬手对准他腰腹拧了一把。奈何这个男人身材实在是好,腰间根本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她咬了咬唇,随后十分肯定地下了个结论:“骗子!”
“……”
听到她的话,柏梵闷闷地笑了起来,连带着胸腔微微震动。
他颇为坦诚地“嗯”了一声,大大方方担下这罪名。而后稍偏头,薄唇不经意间蹭过她发烫的耳垂,漫不经心道:“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