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

    玄黓这次胆子真的很大,拂月还没点头,他就把秦步鸾带回广明门,安置在偏殿,这女子也是个胆子大的,竟然就直接进了近月楼,找上了拂月。

    近月楼茶香袅袅。

    秦步鸾坐在拂月下首,腰背挺直,目光清亮,很英气的一张脸,明媚生动,并无寻常凡人面对修仙者的惶恐不安。她奉上玄黓嘱托转交的、来自凡间的特色茶点,笑容爽朗:“仙尊,玄黓说您喜欢清静,这点心不算甜腻,您尝尝看。”

    拂月微微颔首,开门见山道:“玄黓为你舍弃仙途,你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秦步鸾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变得认真:“我明白。意味着他以后可能会像我们一样生病,会变老,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飞来飞去,活得也没那么长了。”

    “既知如此,你待如何?”拂月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秦步鸾声音清晰而坚定:“我会对他好。把我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他。”

    拂月纤长的睫毛微动,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却又觉得过于简单:“对他好?凡人寿数短暂,欢愉转瞬即逝。你口中的好,可能抵消他未来数百年的孤寂与道途成空的遗憾?”

    秦步鸾闻言,非但没有被问住,反而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拂月无法理解的、近乎纯粹的笃定:“仙尊,您说的那些太远了。我不懂几百年有多长,也不懂道途是什么。我就知道,他现在跟我在一起,很开心。”

    拂月不解:“你与他相识不过数月。”

    “这便够了,足够我了解他了。”她顿了顿,眼神温柔下来,像是在回忆什么极其珍贵的画面:“仙尊,对于我们凡人而言,数十年的光阴太短,能遇见的人也不过寥寥,能遇到一个知心人太过不易,我与他在一起开心,这便够了。”

    她的语气平实,没有华丽的辞藻,每一个字却都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拂月古井无波的心湖。

    “日子不就是这么一天天过的吗?”秦步鸾最后说道,眼睛亮得惊人,“把他放在心上,念着他冷不冷,饿不饿,开不开心。看见他笑,我心里就跟喝了蜜一样;他若是皱眉头,我就想着法儿逗他乐,我知道他好,他也盼着我好,这便够了。”

    拂月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住了。

    初听闻玄黓说宁可放弃仙途也要与秦步鸾在一起时,拂月只觉得荒唐,情之一事太过虚无缥缈。拂月喜欢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她不喜被情绪困扰,她修行数百载,听过无数大道真言,见过无数痴男怨女,她对此一贯嗤之以鼻,她也从未想过,竟然会有人将一个人细细地、密密地编织进自己生活的每一寸纹理里。

    拂月忽然想起,自己似乎也有过这样的情绪,也会不自觉去惦记某一个人,这种牵动着自身悲喜的、近乎本能的反应,就是动情了吗?

    她良久无言,只是轻轻放下了茶盏:“玄黓的要求,我不会答应。”

    好的,这是玄黓与谢临远的一段对话,展现了两种爱情观的碰撞:

    月色清冷,莫归园内,玄黓正在细心打理一小片新垦的药圃。拂月不发话,玄黓离不开莫归园,几个师兄弟轮番来劝过,但他却恍若着了魔,什么都听不进去,只顾着摆弄自己的药圃,这是他为秦步鸾准备的,她虽无灵根,但这些草药能强身健体。

    展蒙苦口婆心说了半天,见玄黓脑袋一歪,显然什么都没听见去,气的差点一口气没过去,正好见谢临远不知何时到来,就站在不远处,阴影笼罩着他大半身形,眼神晦暗地望着玄黓忙碌的背影。

    展蒙以为谢临远是来帮拂月传话的,上前旁敲侧击:“谢师弟怎么不陪着仙尊?”

    “师尊正在和秦姑娘说话,我随便走走。”

    刚才还什么都听不进去的玄黓,听到拂月找秦步鸾谈话,立马急了:“仙尊可有刁难步鸾?”

    “你不能这样误解师尊。”谢临远为拂月正名。

    展蒙见氛围不对,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玄黓就是一时情急,谢师弟海涵他吧,他这几日脑子糊涂着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正好你来了,你劝劝他。”

    “有什么好劝的,我决心已定,我明日还要去找仙尊。”一贯软弱的玄黓这次坚定的过分。

    “值得么?”谢临远问他:“为她舍弃长生道途,沦为凡俗,终日困于柴米油盐。”

    玄黓闻声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脸上并无被冒犯的不悦,反而带着一种经历过抉择后的平静:““若心中觉得是牢笼,那便是舍弃。若心中觉得是归处,那便是求得。”

    谢临远不是听不懂,他只是不懂玄黓这种没来由的平静:“明明又更好的办法,何必玉石俱焚,若她真是值得,为何不是她追随你,而是你随她去?若是真爱,你便想尽办法将他留在身边,求个两全其美不好吗?”

    他语气淡然说出令人瞠目结舌的话,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展蒙和玄黓都有点愣住了,不敢想这个小师弟竟然如此偏执。

    玄黓微微皱眉,他走到石亭边,与谢临远并肩望着山下凡尘的点点灯火,缓声道:“师弟还年纪小,你说对了一半,情是执念,但并非只有占有和毁灭一种模样。”

    他想起秦步鸾,眼神不自觉地温柔下来:“她是不一样的,她就像山间的风,自由烂漫。我爱的,恰恰是那个会大声笑、会打抱不平、活得鲜亮热烈的她啊,广明门是好,但广明门太小了,我不愿意她拘束在方寸之间。”

    他转向谢临远,语气恳切:“我什么都不想,我只是希望她好而已。”

    展蒙依旧不死心:“她好了,那你呢?你到时候又算什么?你损失的可是百年修为。”

    “那又如何。”玄黓继续道,声音平和却有力:“我为她放弃仙途,是她值得。而她,也在用她的方式,努力走进我的世界,理解我过去的孤单,抚平我曾经的怯懦。我们是在一起,变成更好的我,而不是谁吞噬了谁。”

    夜风吹过,带来远方的草木气息。

    谢临远沉默地站着,玄黓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他内心厚重偏执的茧。他一直以来认为的,对拂月那不容于世、宁毁灭也不放手的执念,在玄黓这朴实却充满力量的“相互成全”面前,显得如此狭隘和……不堪。

    他第一次模糊地意识到,爱或许还有另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形态,不是将她拉下神坛禁锢在身边,而是仰望她,守护她,哪怕永远站在阴影里,只要她依旧是她。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茫然与刺痛。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又无力地攥紧,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融入了更深的夜色里。

    玄黓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展蒙:“谢师弟有点不对劲,他以前对这些事都不上心的,而且我总觉得他对仙尊……”

    展蒙瞪了他一眼,打断他接下来的话;“你自己的事情还一团乱麻,还敢非议仙尊,小心仙尊发了火,你这辈子别想见你的秦姑娘了。”

    虽然话这么说,但展蒙也有几分心虚。玄黓这个榆木脑袋都察觉出不对劲,还有谁看不出来,只是大家心照不宣,希望他能清醒过来而已,现在看起来,是越陷越深了。

    玄黓禁足莫归园半月,秦步鸾在广明门待了半月,所有人都在等拂月的态度。虽然广明门没有规定弟子不可动凡心,然而玄黓这般近乎嗔近乎痴,已经偏离修行之道,若是不处置,引起旁人效仿,怕会酿成不正之风。

    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拂月将所有人召集到近月楼,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秦步鸾一封路引。

    玄黓如遇大敌,握住秦步鸾的手不让她接,谨慎地问:“仙尊,我和步鸾是不会分开的?”

    “我若执意让你们分开呢?你要对我动手不成?玄黓,你可是我看着进门的。”拂月问。

    玄黓鼓足勇气:“为了她,我可以一试。”

    晏逢和展蒙一边劝玄黓清醒一点,一边求拂月不要放在心上,谢临远一言不发看着一切,他也在等一个结果。

    “我引荐秦步鸾去东海游学,只需一年,你可筑基,以散修身份入广明门外门,这个机会,你确定不想要?”

    修行之人和凡人在一起需要废掉修为,若是两个修行之人在一起,便没有这个烦恼了。秦步鸾有仙骨,只是幼时无人引路,东海之滨是风水宝地,散修众多,可以教授一些野路子的修行之法,若是足够聪慧,一年便可筑基。那里的散修大多欠着拂月人情,拂月顺水推舟,让他们带一带秦步鸾,也算成就有情人。

    听见拂月这么说,殿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玄黓更是激动地跪下连磕三个响头:“多谢仙尊,多谢仙尊。”

    秦步鸾也跪下行了一礼:“谢过仙尊。”

    玄黓握住秦步鸾的手:“别怕,我会陪你一起去。”

    “谁允许你去的?”拂月打断他:“玄黓,你即日起去极北寻找雪魄晶,寻到再回来。”

    “为何?”

    “你头脑发热,正好去北地冷静冷静,你们若是真爱,何必怕这一年的分别,若是这一年都熬不过去,何谈以后的长长久久呢?”

    虽然拂月答应了他们的事,但总觉得玄黓已经有点走火入魔了,拂月觉得还是小年轻没个深浅,分开一段时间就好了,一个极北一个东海,相距万里,就算想见也没那么容易见,冷一冷,对彼此都好。

    “还有。”拂月顿了顿又说:“阿远,你陪玄黓一同去。”

    这个也需要冷静冷静。

新书推荐: 【足球】仿生赫赫森会娶到电子万人迷吗 我夫人不可能是鲨手 算有遗策 锦瑟杀 少年心事 虐文女主只想发疯(快穿) 残疾大佬的小甜妻 喻姑娘今天打人了吗[九零] 黑茉莉的重回[校园] 失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