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西原以为路行重新选的住处,也是跟之前一样是郊外被废弃的房屋。
但在跟着走了一段路后,周边越来越高,几乎耸入云霄的建筑,郁西这才意识到,他们似乎正在靠近城区中心。
一下把安全点从从人少的郊外,转到了更繁华的市中心?
这不是更危险吗?
难道路行突然转变观念,认为最危险的对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七扭八拐穿过小巷,周围的建筑逐渐变得低矮。但只要抬头,望一眼天空,还是能看到那些高楼。
又经过了狭窄的楼梯,楼梯扶手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红褐色的锈迹,郁西总在上面总担心它会突然倒塌。
一个转角后,幽暗的光线下,一个红色的led广告牌出现在郁西视线范围呢:平平旅馆,二十一晚。
路行继续往前,led广告牌下放着一套木桌,前后没看见人。
郁西走进木桌上拜访着一个薄薄的作业本,还有一只没有笔盖的水性笔。
这样的作业本,郁西上一次看还是她小学的时候。
“这里有台阶,你小心一点。”路行的提醒,让郁西注意到前面又出现了一道往上的楼梯。
脚下的水泥颜色深浅不一,像是有人在楼道上洒了水。
可能是没有窗户的原因,郁西总觉得楼道里弥漫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味。
像是边角的木头在人不知道的角落,发霉生虫了。
郁西沉默地跟在路行身后,他们走得这条路十分逼仄,头顶的天花板紧贴着他的脑袋。
若是对象来人,两人都要侧着身子才能过去。
郁西总感觉下一秒这房子就会收缩,然后把他们裹进地里。
楼梯之后又是一道长长的走廊,
走着走着前面的路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加重了脚步。
直到前方传来豆火大的光,她才知道走廊里安装了声控灯。
往前大概走了七八米,路行终于停下了脚步。
郁西忍不住小声询问:“怎么了?”
路行:“我们到了。”
他一说话,不知道从哪儿来一阵风从她后脖颈吹过。
郁西瞬间觉得身体凉飕飕的。
先是一阵金属碰撞声,再然后一声清脆的“嘎吱”声响了起来。
“咔哒。”
路行侧身,黄色的光线从门内跑了出来。
一个比她之前出租屋还窄的房间出现在郁西的面前。
空间内能站人的地方加起来,还没有房间内一张一米二床大。
这住宿条件比她之前在星城还要简陋。
“坐床上吧。”郁西站在门口的迟疑,在路行还以为她是不知道坐哪儿。
但现在这里能坐的地方只有床。
门一关两个人并排坐在床上,没有人开口说话,狭窄房间里,氛围一下变得诡异起来。
不行,没人说话的话,气氛会更让人尴尬。郁西等了几秒见对方没有开口的意思,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了。
“你看到了我的纸条吧?”郁西刚开口,就后悔了,她这问的不是废话吗?
两人刚见面,他就问了,“你在纸条上说有事和我商量。”
她赶紧补上一句,“既然决定见面的话,当时为什么不留在那里?我天亮之前又去了那一次,你把纸条撕了。”
“我……”路行避开了郁西的视线,低头看着脚下那块花色瓷砖,一条黑色的裂缝出现在中间,从视角上将它一分二。
隐隐作痛的伤口,不断提醒着他。他现在算个麻烦,越是亲近的人,他越要远离。
膝盖上原本虚握的手掌,缓缓攥了起来,“当时还有别的事,我怕有其他人看见引来麻烦。”
“你呢?”路行抬头,“你为什么会被通缉?我和银泰走后发生了什么事?”
说起自己身上的事,郁西忍不住叹了气,她三言两语他们走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本以为他会震惊、会质疑、会不相信。
可是事实是,他一声不吭地听完自己说的话,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是诡异的出奇。
路行:“我能看看你拍的那张照片吗?”
“可以。”郁西把先前跟在时乐童身后拍的照片翻了出来。
路行接过手机,盯着照片看了几十秒,将手机重新递回给郁西后,他仰头望着天花板,重重地叹出一口气,闭上眼睛。
“你没有什么想说、或者其他想问的吗?”他现在整个人表现得很奇怪。
良久,路行开口:“银泰应该跟我说过能教授吧?我的监护人,养父一样的角色。”
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转到了能教授身上,但在他的目光下,郁西还是点了一下头。
“你知道我什么从郊区转到了这里吗?”不等郁西回答,路行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因为这里跟协会距离不到两公里。”
眼前厚重的浓雾逐渐散开,从路行刚才说的两句话里,郁西意识到一件事,“你一定要杀了他,选在这里好动手?”
这回点头的人换成了路行,“我一定要杀了他,不惜一切代价,哪怕付出生命。”
郁西呼吸微滞,从他的眼神里,她看出来这是他的真心话,不是在喊口号。
疑问如藤蔓疯长,瞬间盘踞她整个心房。
这样坚定的目光,让她下意识想避开。可是直觉告诉她,她此刻不能避。
他在邀请她!脑海中的这个念头非常的强烈!
如果她此刻避开,她可能放弃了一个机会。
她不能这样做,喉咙虽然发紧。但脑海中莫名其妙地生出了一丝兴奋,是即将得知真相的兴奋?还是马上窥知秘密的兴奋。
郁西无法深究自己心脏剧烈的跳动,来自以上哪种原因。
她的手部正因为强烈的兴奋,产生了细微的抖动。
这些没人注意,郁西注视了回去,两人四目相对,路行缓慢地开口: “可是现在在见到你之后,我意识到不能这样了。”
“一个能教授太便宜他们了,我要的是把他们所有的罪恶都翻到阳光下,断了他们的利益链。把趴在人身上吸血的水蛭扒下来放到阳光下暴晒,剁碎。”
没有高昂的宣誓,热血的叫嚣。只有平静的叙述。
郁西带来的消息,让路行知道协会是完全烂了。协会正义的外表下,干的都是些敲骨吸髓的勾当。
“从星城回来我头痛了好几天,在睡梦中我看到了很多画面。”路行开始说起回海城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到后来我发现,这些画面曾经被人为抹掉的记忆。”
“被抹掉的记忆是什么?”郁西问。
“我父母死亡的真相。”说起父母,路行的眼里泛起了一丝水光。
路行的父母当时跟他一样,从星城回海城的路上,压送一批货物。
那时候他正在放暑假不用上学,接到任务后,父母觉得他一个人在家,不如带上他一起去星城逛逛。
去的时候平安无事,回来的时候出事了。
那是即将回去海城的前一晚,路行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之间被妈妈妈妈拍醒了。
嘱咐他在自己回来之前,他要老老实实地待在车里。
等到父母双方中的一员来接他在打开车门,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面对母亲认真地嘱咐,他还是点头答应了。
但在母亲打开车门的前一秒,他还是慌了。他抓住了母亲的手,“你和爸爸早点回来。”
“等事情弄好,我们立马回来。”母亲当时还轻轻抚摸几下,他的脑袋以示安慰。
车门打开的瞬间,窸窸窣窣地声音两人都听到了。
车停在野外,四周漆黑。母亲离开后,路行睡意全无。他躺在副驾驶睁眼看着天上的月亮,很亮莹莹白光。
明明是毫无攻击性的圆形,但给路行的感觉就是很凉。
尤其偶尔有一丝云从旁边飘过,让人觉得那是月亮冒着的冷气。
路行刚数完第十三躲从月亮前飘过得云朵时,一阵喧嚣的吵闹声穿过厚重的玻璃,钻进路行的耳朵。
他当即坐了起来,整个人趴在窗户上。
可是什么都看不到,耳朵紧贴在玻璃上,他都听不清外面的声音到底是什么。
他贴在玻璃上换一个又一个姿势,可是依旧什么都看不到。
担忧的情绪压制好奇占据上风,路行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热锅上的蚂蚁。
他的手扣在了门把手上,只要轻轻往里一拉,他就能知道自己父母现在怎么样。
可是一想到母亲刚才的嘱托……拉还是不拉?正当他无比纠结时,车窗处突然传来一阵闷响。
“砰!”
他抬起头,一只大手紧贴在玻璃窗上。
这突然出现的手吓得他心中一跳,手下意识地往回缩,“咔哒”车门开了一条缝。
路行意识不对赶紧去拉车门,然而晚了:狭小的门缝处突然出现了一只手,他扣住了门。
门被拉开了,但路行却没在第一时间看到人,“快让我进去!”这是司机叔叔的声音。
顺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一个只有他小腿高的人正往车里爬。
这是怎么回事?“快帮忙啊,小路行。”
对方扬起了脸,这就是车队里的司机。
矮小的身体,壮硕的大手。
司机的身体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压缩了一般?
在他说几句话的时间里,司机的身体更矮了。
手的尺寸也跟着变小,正因为对方在缩小。
路行才注意到,他的脑袋上趴着一个八只腿的虫。
巨大的口器咬在司机的头上,司机不是被压缩了,他是被头顶上的虫吸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