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撕裂了工作室外凝重的空气。消防车、救护车闪烁着刺目的红蓝光芒,粗暴地停在浓烟滚滚的“拾光”工作室楼下。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焦糊味,混合着水汽和化学物质燃烧后的刺鼻气息。
林乲安被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抬上担架,她的意识在剧痛和浓烟的刺激下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后背火辣辣的灼痛,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将肺叶撕裂。然而,即使在这样混沌的痛苦中,一个念头却异常清晰、固执地占据着她全部心神——
顾穆!
“他……他还在里面……” 她用尽仅存的力气,抓住身边一个护士的手臂,声音嘶哑破碎,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救他……求你们……救他……”
她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绝望,让闻者动容。护士连忙安抚:“放心,消防员已经进去了!会救出所有人的!”
季梅梅和周哲紧跟着救护车,脸色煞白。季梅梅看着林乲安背上触目惊心的灼伤和苍白如纸的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嘴里不停地咒骂着李今和这场该死的火。周哲紧抿着唇,眼神凝重,他一边安抚季梅梅,一边迅速联系工作室的其他成员和律师,处理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危机。
救护车门即将关上时,林乲安涣散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工作室那浓烟弥漫的入口,仿佛要将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望穿。直到——
几个消防员架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冲了出来!
是顾穆!
他身上的高级西装早已被烧得残破不堪,露出下面被熏黑、甚至有些焦糊的衬衫布料。他脸上、手臂上布满了烟灰和灼伤的痕迹,最严重的是他的后背,靠近肩胛骨的位置,衣物被烧穿了一大片,露出了底下狰狞红肿、甚至有些发黑起泡的皮肤!他显然也吸入了大量浓烟,剧烈地咳嗽着,步伐踉跄,几乎是被消防员半拖半抱着才勉强站稳。
但当他的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捕捉到担架上那个正用惊惶绝望的眼神死死望着他的林乲安时,他那双因烟熏和疼痛而布满血丝的深邃眼眸,瞬间亮起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芒!仿佛确认她安然被救出,就是他此刻唯一的支撑。
两人的目光在混乱的警笛声、消防水枪的咆哮和人群的惊呼声中,短暂地、却无比深刻地交汇了。
林乲安看到他背上的伤,看到他狼狈不堪却依旧挺直的脊梁,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比背上的灼痛更甚!昏迷前他扑向自己、用身体挡住火舌的画面再次冲击着她的脑海,混合着巨大的后怕、难以置信的震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让她喉头哽咽,泪水混合着脸上的烟灰无声滑落。
顾穆看到她眼中汹涌的泪水,看到她为自己流露出的担忧和恐惧,心头那被烈火灼烧过的荒芜之地,仿佛被这滚烫的泪水浇灌,竟生出了一丝微弱的、名为“希望”的嫩芽。他艰难地朝她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用口型无声地说了一句:“别怕。”
下一秒,他就被医护人员迅速搀扶上了紧随其后的另一辆救护车。车门关上,隔绝了彼此的视线。
救护车呼啸着驶向滨海城最好的私立医院——瑞康国际。顾穆在车上就因吸入性损伤和背部的严重烧伤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但他紧蹙的眉头和偶尔无意识发出的、带着痛苦气息的“乲安”呓语,让随车的医生护士都为之动容。
林乲安则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背部的剧痛让她冷汗涔涔,每一次颠簸都如同酷刑。但顾穆最后那个无声的“别怕”和点头,还有他背上那为了她而承受的、触目惊心的伤,像烙印一样刻在了她的心上,暂时压倒了所有的怨恨和恐惧,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让她无法呼吸的复杂情绪——是亏欠?是震撼?还是……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死灰复燃的悸动?
瑞康国际顶层的VIP特护区,因为两位身份特殊的伤者而灯火通明,气氛紧张。
林乲安的伤势相对可控,主要是背部二度灼伤,面积不小,伴有吸入性损伤和惊吓过度。她被安排在靠窗的一间病房。护士小心翼翼地剪开她被烧焦的衣物,清理伤口,上药,包扎。整个过程她都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脸色苍白如纸,只有身体因为剧痛而无法抑制的颤抖泄露了她的痛苦。季梅梅和周哲一直守在旁边,心疼不已。
“安安,疼你就喊出来,别忍着!”季梅梅握着她的手,眼泪汪汪。
林乲安只是虚弱地摇了摇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病房门口的方向。她知道,顾穆就在不远处的另一间病房里,他的伤,比她重得多。
顾穆的病房则如同风暴中心。滨海城最顶尖的烧伤科专家和呼吸科专家被连夜召集而来。他背部的三度烧伤面积虽然不算特别巨大,但深度严重,位置靠近肩胛骨,处理起来非常棘手。吸入性损伤也导致了肺部的炎症反应。他发起了高烧,在药物作用下陷入了深度昏睡,但即使在昏迷中,眉头也紧锁着,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林乲坵是第一个赶到医院的。当他看到妹妹背上的伤和惨白的脸色时,这个素来沉稳的男人眼眶瞬间就红了,心疼和愤怒交织。而当他在顾穆病房外,透过玻璃看到里面那个趴在病床上、整个后背被纱布层层包裹、连接着各种监护仪器、昏迷不醒的男人时,他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沉重。
“哥……”林乲安看到哥哥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和委屈。
林乲坵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伤处,轻轻握住她没受伤的手,声音沙哑:“别怕,哥在。医生怎么说?”
“我没事……”林乲安摇摇头,目光急切地看向他,“他……顾穆……他怎么样了?” 问出这句话时,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乲坵沉默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妹妹眼中那无法掩饰的担忧,叹了口气:“背部三度烧伤,面积不小,深度……挺深的。吸入了不少烟,肺部有炎症,现在高烧昏迷。情况……不太好,但专家都在,会尽力的。”
三度烧伤……深度……不太好……这几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乲安心上。她眼前一黑,巨大的恐慌和后怕瞬间淹没了她。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用身体挡住了那致命的热浪和可能的塌陷物……现在躺在那里生死未卜的,就是她自己!甚至……可能连躺在那里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冰冷,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泪水决堤般涌出。
“都怪我……都怪我……”她哽咽着,陷入深深的自责,“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非要去拿电脑……他就不会……” 巨大的情绪冲击让她语无伦次。
“安安!这不是你的错!”季梅梅立刻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是那个混蛋李今放的火!是童依那个毒妇指使的!是他们要害你!顾穆……顾穆他是为了救你才受的伤!该下地狱的是他们!”
“李今?童依?放火?”林乲坵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神锐利如刀,“梅梅,你说清楚!”
季梅梅立刻将火灾前李今的威胁电话和火灾发生时那诡异的汽油味、以及她怀疑童依是幕后主使的推测快速说了一遍。
“好!很好!”林乲坵听完,怒极反笑,周身散发出骇人的戾气,“真当我林家好欺负!真当顾穆倒了霉就没人能收拾他们了?!”他立刻拿出手机,走到一边,压低声音,用冰冷到极致的语气下达了一系列指令。内容无非是动用一切力量,掘地三尺也要把李今挖出来,同时严密监控童依及其家族的一切动向,搜集所有可能的证据!
病房内的气氛压抑而沉重。林乲安在药物的作用下昏昏沉沉地睡去,但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紧锁着,偶尔会发出痛苦的呓语,喊的依旧是“顾穆”或者“火”。
季梅梅和周哲轮流守着她。周哲看着林乲安即使在昏迷中也难掩担忧的神色,眼神复杂。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低声对季梅梅说:“梅梅,火灾现场……有发现。消防那边初步勘验,起火点很集中,就在安安办公室门口附近,而且……发现了残留的汽油痕迹和人为破坏监控线路的迹象。这绝不是意外。”
季梅梅眼中怒火更盛:“我就知道!肯定是李今那个畜生干的!童依那个贱人指使的!周哲,工作室的监控主机虽然烧坏了,但云端!我们工作室的监控是有云端备份的!虽然火灾发生前几分钟的监控可能被破坏了,但之前的呢?李今鬼鬼祟祟在工作室附近徘徊的影像总该有吧?”
周哲眼睛一亮:“对!云端!我马上去联系技术恢复!” 他立刻转身出去打电话。
这一夜,对许多人来说都格外漫长。
林乲安在疼痛和噩梦中反复挣扎。
顾穆在高烧和伤痛的折磨下昏沉不醒。
林乲坵调动着庞大的关系网,编织着复仇的巨网,季梅梅和周哲则在为工作室的未来和揪出真凶而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