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据攻略所说，接下来将迎来璃月死仙死得最多的阶段。

    我仔仔细细观察论坛的每一个攻略，自己也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毕竟论坛攻略有限，每个人结识的自机角色也各不相同。璃月仙人实在太多，开放性全息游戏主打的第二人生，人无法一次性认识所有仙人，总会有遗漏的地方，就像我认识山君，攻略里却没有他的身影，先前死去的夜叉里指不定也有其他玩家认识的队友。

    魔神战争为争夺尘世七执政的位置而起，从游戏开头我就知道提瓦特有七个魔神遍布七国，刚好一国一个不多不少，璃月最后只会出一个神明，就是摩拉克斯，也就是未来的钟离。

    我需要一个办法，让我认识的魔神活下来。

    论坛的大家不是没讨论过这个问题，天理只允许有七个魔神行走在世间，哪怕是稻妻的双生魔神也是一明一暗，明的死去暗的才替上来。其余没死的魔神，要么被镇压封印，要么像马科修斯那样变成了另一种形态存活，忘却过往烟云。

    归终原本的结局就是死亡。

    我看着论坛，在原地沉默，我忍不住想起阿莫斯。阿莫斯是人类，所以哪怕我救了她，回到几千年后的世界线，我能见到的依旧只剩她的墓碑和由记忆和情感组成的虚影。

    但归终是魔神，哪怕几千年后，我照样可以见到她的，只要我找到办法让她不再以魔神的形态出现在世界上。在我之前已经有前辈试图拯救盐之魔神赫乌利亚成功过，虽然他的盐神被天理劈死了，但我的尘神绝对不会！

    我跑去问归终：“如果不做魔神，以另一种形态存活在这个世上，你想做什么呢？”

    归终认真思考了好久，说：“当一个人类的小孩子吧。”

    她看向归离集，看向她的心血和子民：“我的孩子们总是畏惧我，无论我多么温和亲近。如果变成小朋友，说不定就可以和他们一起玩啦。”

    我挨着她坐下，凑近亲亲她的脸颊，又歪在她的肩头：“你放心，我现在已经很厉害了，魔神战争中我一定会保护你的，等到战争结束，我们做点遮掩再下山，我还要陪你一起玩。”

    归终忍不住笑了，她摸摸我的脸：“好啊，那我可就等着小玖拳打摩拉克斯，脚踢若陀龙王，危难之中护我周全啦。”

    113.

    归终的死局是在一场集体进攻之中。

    魔神战争到了中后期，四周魔神魔兽跟疯了一样，为了争那一个位子，灵濛山上的魔神卷起碧水河的滔天洪水淹没了一切，是鲤鱼仙浮锦和她的朋友灵渊与药君拼死挽救才不至于伏尸遍野。摩拉克斯匆忙赶去，镇压住发疯的魔神，接纳难民，将沉玉谷归入了璃月的版图。

    漩涡之魔神意图袭击璃月港的子民，在摩拉克斯眼皮底子下就敢进攻，盛怒的摩拉克斯举起长枪，将奥赛尔封印海底，接连两个魔神被镇压，摩拉克斯也逐渐打出凶名。

    愈来愈多的魔神嘶吼着入侵，我焦头烂额地翻阅着攻略，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拯救大家于死局中。可我救下铜雀，转头却看见山君被魔兽的利齿咬杀，我使用莫比乌斯花环回溯，射杀魔兽救下山君，又看见鸣海栖霞真君死在戟下。

    好不容易一次次回溯，保住了所有人的命，却见顷刻间山崩地裂，我猛然回头，归终已经在魔神的突袭中命陨。

    姗姗来迟的摩拉克斯联合五夜叉封印入侵的魔神，看见愣在原地的我，他似有不忍，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你已经做的够多了，九霄，休息一下吧。”

    我茫然地抬头看他，随后眼神在一个呼吸间变得坚定，我举起莫比乌斯花环，身上的衣袖因为沾染了太多血渍变得粘腻，随着我的动作发出令人不适的声响。

    “我就不信我做不到了。”

    我在蒙德能一次性救下温蒂、阿莫斯、莱艮芬德和古恩希尔德，凭什么我在璃月想救下仙人和魔神就总是失败？

    我命令手中的法器，将所有的希望倾注其中：“莫比乌斯花环，回溯，我要再试一次！”

    手中的法器隐隐发亮，带我重回一切开始之前，我赶在魔神袭击的时候就来到归终身边，我举起长弓，协助她战斗，可魔神不是我一个才40级的人类玩家和不擅战斗的归终可以抵挡的，斗争终有一死，这次死亡的依旧是归终，连带着我差点也命丧黄泉。

    归终临死前护住我，眼看着摩拉克斯赶到才松了口气，安心闭上眼睛。

    我不服气地重重喘息几声，顶着摩拉克斯再次开口的那句一模一样的“你已经做的够多了，九霄，休息一下吧”，我张口吞下一颗回血的糖果，重新举起莫比乌斯花环：“我偏不，我要再来一次！”

    第三次回溯的时候，我推开归终，替她挡下了致命一击。归终错愕的表情在我眼前定格，魔神的手刺穿我的腹部，血条归零，系统进入结算界面：

    「你的死替【哈艮图斯】争取到了等待救援的机会，【摩拉克斯】携一众仙家赶到，封印魔神。因见证你的死亡，【哈艮图斯】的磨损加重，愧疚与悲伤折磨着寿命漫长的长生种，尘之魔神随着岁月的流逝陷入疯狂，被岩之魔神镇压封印，携带着千百年的苦痛在地底永恒哀嚎。」

    「没有了你的协助，【山君】【移宵导天真君】【鸣海栖霞真君】等仙人相继在魔神战争中逝世。璃月依旧伤亡惨重，千百年后，仙家十不存一。」

    「由于你并未勘透【药方】的秘密，夜叉族群的死亡虽然有所延缓，但无法阻止夜叉最终死亡的命运。待到所有的战争结束，夜叉一族最后独留【魈】一员，靠着你留下的药方苟延残喘。」

    「恭喜你，达成BE结局：【重归既定的命运】」

    一步踏错，结局就是尸山血海。

    我烦躁地想要退出游戏休息一下，但游戏bug还没修复，我这时候退出指不定就只能接受这个结局了。可我辛辛苦苦玩了那么久，难道就是要搞个be结局的吗？

    系统的提示框再次弹出：

    「检测到玩家做出错误选择，是否使用【莫比乌斯花环】逆转时空，重新选择？」

    「注意！由于玩家已经死亡，隐藏五星武器【莫比乌斯花环】只能提供最后一次回溯，请玩家谨慎选择！」

    我站在原地，拉出备忘录，仔仔细细地给自己之前的几次回溯做笔记，在笔记记到药方的时候，我脑中灵光一现，忽然开口问道：“药方的最终版本，是不是将玩家的血换成玩家的身体？”

    话音刚落，系统立刻叮叮当当弹出彩带：「恭喜你！找到隐藏药方，获得5原石！」

    我骂骂咧咧：“这么抠门，这么点原石塞牙缝都不够！”

    伸手点下确定，时间再次回溯到归终死亡之前，这次我已经有了充分的战斗经验，灵活躲开敌对魔神的几个攻击，虽然不可避免地被击中几次扣除血条，但起码最后救下归终的时候，玩家血洒当场的惨状没有再重现了。

    争取了瞬息生机，摩拉克斯这次终于没有姗姗来迟，救援来得及时，我和归终双双得救，归离集终于没有在今日之后就并入璃月。

    我站直身子，走到摩拉克斯面前，将我前几次回溯所记录下来的每一事项都仔仔细细地讲述给了他，将所有人各异的神色通通无视：“……这是我知道的全部信息了，帝君，以后璃月的朋友们就拜托你了。”

    把消息告诉记性最好最不会死的那个，这样才能保证其他人有可能活下来。

    金鹏感到不安，他焦躁万分，落在我身边问我：“你打算做什么？”

    他甚至没有余裕去询问恋人是从何得知这些消息，他只为这像交代遗言的行为感到担忧，恋人在他的祈祷中熬过了寿命劫，他贪心，希望她往后也能继续平安，好好活在这世上。

    我叹了口气，对金鹏说：“我要做的，也就是我准备说的最后一件事。”

    我看向聚集的夜叉们，又看向摩拉克斯道：“我曾经给过帝君一记药方，药方可以暂时延缓夜叉受业障侵袭的困扰，里面的其中一方药材就是我的血。”

    话音刚落，各位夜叉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由于我不会表现出虚弱的状态，从来没有任何人怀疑过药材的来路。如今他们知道自己得以平安全靠饮食同伴的鲜血，他们顿时愧疚又焦躁难安起来，金鹏尤甚。

    胃部在翻涌，金鹏几欲作呕，他恶心曾经因为那碗药开心过的自己，他是在活生生地喝自己爱人的血！

    我没有给金鹏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不过这个药方是不完整的，所以没有办法让大家彻底隔绝业障，时至今日还是有夜叉死去。但现在不用担心了，我找到了完整版的药方，没有人会再因为业障死掉啦！”

    我笑嘻嘻地指向自己，说：“只要吃了我就好。”

    114.

    “我不同意！”

    金鹏即刻失态，他的双眼猩红，四周隐隐有业障涌动，它们蛊惑着他：“抓住她，绑住她，遵从你的欲望，占有她！”

    “这样，她就再也不会受伤了。”

    我伸手将他身边的业障挥散，凡是接触到我的污秽通通消散地无影无踪，我看向金鹏，认真且一字一句地说：“我是独立的个体，我做事情不需要你同意。金鹏，我喜欢你，我不想你受苦，爱屋及乌，我不想你的家人也受苦死去，所以我才想办法要解决你们的麻烦。”

    金鹏偏激的神色随着我的靠近慢慢变得凄惨，他哀求地望着我，祈求我：“可是为什么一定要牺牲你呢？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我想要你活着，我们一起战斗这么久，好不容易才从噩梦里挣脱，我们好不容易才迎来好日子……”

    我叹了口气，说：“可是我累啊，金鹏，我不想继续了。”

    璃月副本好长，我好想空。璃月副本也好复杂，我想攻略想得头都疼了，玩游戏本来就是为了开心的，现在思考那么多事情，已经违背我玩游戏的初衷了。

    我牵着他的手，看向神色各异的众人，说：“这日子太难熬了，放我走吧，我想休息了。”

    一众仙神们这才发现，那个能连着三天三夜维修月海亭到饿晕过去也很快满血复活的九霄，现在居然露出了疲态。他们不敢细想那些规避大家死讯的信息究竟从何而来，但那一定是常人无法承受的困难。

    “啪嗒”，我感受到有湿润滴到手上，看到哭泣的金鹏，我有些无奈：“我们又不是见不到了，人都会轮回转世的嘛，我也会，等我们下辈子再见吧。”

    说完，我自己都没忍住笑了：“噗哈哈，这句话说得好像吵架吵到老死不相往来一样，不过你放心，我那么喜欢你，下辈子一定也会来找你的！”

    可金鹏的眼泪却愈发汹涌，那双金色的眼眸里下着雨，雨打湿眼帘，连呼啸的风都在悲泣：“小玖，你说你喜欢我，可是为什么你总在折磨我。”

    他悲伤地望着我，金鹏不再是当年梦之魔神手下不通人性的兵器，他学会了世俗常理，学会了感情和爱，他很难过：“你说喜欢我，却和帝君欢好，你说喜欢我，却要在可以活下去的时候抛弃我去死！”

    仙人双眉蹙起，眉间漂亮的紫色花钿闪着光：“我其实知道的，帝君手可遮天，力震山河，哪有他出不来的秘境？我发现你和帝君有情的时候，我嫉妒得要疯了，可我舍不得责怪你，我甚至想过，如果你喜欢帝君，我也可以接受的！”

    空气瞬间安静了。

    坦然赴死的悲壮场景一下子变成了八点档狗血剧现场，所有人将目光一齐投向摩拉克斯，被众人注视的摩拉克斯一瞬间差点连脚都不知道往哪放，最后只能放弃伸手捂住脸：“……我可以解释。”

    归终咳出一口血，支棱起来指着摩拉克斯的鼻子骂：“老牛吃嫩草！你个老不正经的！”

    扶着归终的歌尘吓得赶紧给她又灌了两口留云特产营养剂，连声安抚：“冷静冷静，等会儿伤口又崩开了。”

    最害怕的质问场景出现了，做人的道德感和做玩家的没良心开始互搏，我抓耳挠腮，想了半天才说：“确实是意外呀，我让帝君尝试了的，我们俩确实出不去才做的。”

    金鹏紧盯着我，眼眶里的眼泪都还没流干净：“我后面去试过了，只要一路走到尽头，出口立马就出来了。”

    如果不是爱老婆这个概念被负责教导的归终牢牢刻在金鹏心里，他估计早就气得不行来质问玩家问什么要欺骗他了。但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哪怕绿帽子扣头上了金鹏也只敢委屈往肚子里吞，可怜兮兮不敢多说一句，结果伏低做小换来的是玩家的无情忽视。

    我：……

    我能怎么说，这个是官方设定的福利关卡，凭我俩的本事确实出不去啊！

    另一边的摩拉克斯开始被围攻，仙家们围着他问，留云痛心疾首：“帝君，您老糊涂了？九霄心智不全，您怎么能欺负她呢！”

    操傻子犯法啊！

    若陀龙王跟着煽风点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摩拉克斯，人家小情侣好好的，你非得插足，难道是看上那小丫头长的好看，老房子起火了？”

    摩拉克斯沉默，今天这个“老”字实在是听得有点太多了。

    就在众人叽叽喳喳的时候，玩家掐着时间点大喊一句：“总之，不要浪费我的身体哈，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大家，下辈子见！”

    众人齐齐一怔，再一看，刚刚还在嘻嘻哈哈说话的女孩已经倒在地上失去生息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手随着倒下探出袖口，淅淅沥沥的血从割破的手腕流出，随着时间的消逝一点点侵蚀她的生命，直至死亡。

    系统弹出提示框：「恭喜你！达成TE结局：【平芜尽处是青山】！即将退出副本，倒计时180s……」

    「恭喜你！达成成就【拨乱命运的轨迹】！」

    「恭喜你！达成成就【鹏鸟的悲歌】！」

    「恭喜你！达成成就【璃民欢欣鼓舞的明天】！」

    我终于结束了璃月副本，退出了这个两千年前的岁月长河，回到现实的土地上。

    再睁眼，眼前是瞬间接收了所有记忆，目光错愕的钟离。他满心惊疑，似乎是因发现自己的记忆曾经缺失而不可置信：“我怎么会忘了你……”

    不给他多说的机会，玩家干脆利落地下线睡觉去了。

    115.

    九霄玄女阵亡。

    她的死亡实在太突然，最后的遗言也太不正经，以至于大家一开始都以为玩家是又再开玩笑。直到魈踉跄着跪下将一动不动的少女揽进怀里悲鸣的时候大家才反应过来，那个整天闹得各路仙家鸡犬不宁的九霄真的死了。

    按理，仙人逝世，都该举办送仙典仪的。大家都没有把玩家死前的话当真，何况魈也不会真的同意让自己恋人的身体熬成药给大家吃下，于是所有人都在匆忙之间开始准备仪式。

    但摩拉克斯研究了药方许久，最后发现：“九霄所言非虚，撤除业障的方法，确实只有吃掉她的血肉。”

    大家顿时安静了下来，看向在棺椁旁守了三日的魈。

    其实请仙典仪不该仅仅停灵三日就举办仪式的，只是玩家的尸首腐烂得很快，如果不是归终率先发觉不对送来冰棺，现在大家看到的不会是这么完整的尸体。

    冰棺寒冰刺骨，魈的泪早已流尽，泪水换不来恋人的回心转意，那眼泪就没有必要再落下了。

    他沉默了许久，等到远处的战火又起，他的亲人们又一次奔赴战场，血色四溅时，业障再一次缠绕住夜叉一族。那仿佛是诅咒，令忠诚善战的夜叉不在战场死去，而是在亲友间相互残杀屠戮至死。

    魈的双眼麻木，他沙哑开口：“就按小玖说的去做吧。”

    让她死得其所，得偿所愿。

    恋人说得没错，她是独立的，不是谁的所属，他应该尊重她，完成她的遗愿，哪怕那个遗愿是让族人食其血，喰其肉。

    ——

    传闻，天上派下一位骁勇善战的九霄玄女。

    九霄是侍在尘之魔神身侧的战争女神，她诸武精通，常在战斗中浴血拼杀至死不休。九霄曾不止一次参与抵御外敌的战斗，她一次又一次地击退外来的魔神，她的长弓射穿了梦之魔神的脑袋，她的利剑扫清无数针对尘之魔神的威胁。

    可善战的九霄最后倒在了战场，临死前，她命夜叉一族吞下她的血肉，从此以后，踊跃在战场上的夜叉不再受业障侵袭，成为了帝君麾下最精锐强劲的战力。

    岩石会铭刻九霄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