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忍辱(九)
狱卒们接过钱后,心满意足地退下了,只要确保犯人还有一口气在,受点刑罚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日常的一部分,无足轻重。
安然蹲过大牢,完全懂得里面的门道。狱卒们若看哪个犯人不顺眼,就算不直接针对伤害,也能让犯人有的受了。
牢房内,昏暗的灯光下,安然的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她缓缓开口:“你施加在彩绢身上的每一分痛苦,我都会百倍千倍地偿还给你。沈氏即将伏法,你以为,你能逃脱制裁吗?”紧接着又刺了他一剑,“你这几年跟在沈氏身边,所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即便是死上一百次,也难以洗清你的罪孽。可怜彩娟她竟然会选择嫁给你!”
“嫁给我?然后做了你们的内应!那就是她的报应。这几年,我想碰她,她都不让我碰,要不是下了药!呃——”
安然又是一剑狠狠刺进他的手臂,纵然很想杀了他,但折磨他而死,让他也感受一下彩绢生前的痛苦,这才是对他最合适的死法。
“虎毒不食子,而你却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秦知意患有严重的过敏,闻不得花香,你将她单独丢在花园里面,便是想她死。”
“天生残疾,生下来又有何用!但……用来拿捏她母亲倒是极好的。”
安然一连刺了他数剑,折磨他,不过是想为彩绢报仇。但千遍万遍都难消她心头之恨。
十五突然跑来道:“少夫人,大人抓住沈氏了。”
风萧萧问:“他们人呢?”
“沈氏在被押解回来的路上。大人让我等先请少夫人回府。大人有话要交代。”十五亦看见了牢房里地上血泊中的男子,男子血肉模糊还微喘着气。
十五暗想,幸得大人及时遣他前来,否则秦司徒恐已命丧大牢。然秦司徒此人,死不足惜,他心中并无半点惋惜。
安然将剑还给风萧萧道,“接下来交给你了。”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风萧萧冷笑,对彩珠道,“给他上药,上完药,我们再来一遍。”
彩珠做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秦司徒不过一个小人物罢了,他死了也就死了。最关键的还是要抓住沈唯,将沈唯绳之以法。
安然随手以巾拭手,旋即便打道回府。
回到顾宅,顾烨果然已经在府里等着她了。她看着他挺拔的背影,道:“比我想象得快了一些。”
还是下午时分,顾烨没花几个时辰便将人追了回来,的确算快的了。如果慢了,明天都未必追得回来。时间耽误越久,人便不好抓拿了。
顾烨转身,神色黯然,轻声道:“安家之事,吾已闻报。安然,你可曾用膳?”
安然道:“我不饿。”
“明天我们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已经命厨房备了饭菜,你先用了饭菜再说。”
“我说了我不饿,你叫我回来仅是说这个的吗?不该是沈唯已经抓到了,该判刑了吗?”
“没那么快,大理寺有大理寺的流程,需要再审,再定案。”
“可我……”
“如果你想哭,便哭吧。这里只有我和你。”
“顾烨,这些年的经历,其实让我不敢再相信男人。”
“也包括我吗?”
“樊娘深信薛缘,家中开支多由她承担,而薛缘却背着她另寻新欢。彩绢倾心秦司徒,却被秦司徒强占,婚后更是饱受家暴之苦,她带去的丰厚嫁妆,秦司徒却恬不知耻地声称是他养活着她们。我曾对未婚夫许昌寄予厚望,他却私下里与我二姐私通款曲。”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他们。”顾烨本以为安然的心结已开,但实际没那么简单。
“但至少大部分是吧!”
“我不知道,至少我认识的人里没有。”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将来不会步他们的后尘?”安然心想,她会不会相信了顾烨,最终会和那些女子一样一无所有了呢?
“明日,我会将沈唯绳之以法。”
“好。”安然说完,转身出了大厅。夜里,她回想起下午顾烨在大厅里的神色,那般惊慌失措,似乎担心失去她一样的表情。她不禁反思,自己对顾烨是否过于苛刻,心中涌起一丝自责。
顾烨的为人,她还是了解的。否则她也不会出嫁。然而,人心是会变的,谁都不能够保证一辈子保持初心。
风萧萧抱剑坐在安然的房里,她是贴身保护安然的,平时都是寸步不离。
风萧萧眉头微皱,沉声道:“十五已将你对顾大人的那番言辞,一字不漏地告知了彩珠。”
“然后彩珠又告诉了你?”
“不,我刚好听见了。男女之事,我虽不了解。但是顾大人的人品有目共睹。你为何还要对顾大人说出那番话。”
“沈唯害死了我母亲和未出世的弟弟,还害死了我祖母,间接害死我祖父,还害得阿爷至今重病在床。明天一仗,我不能输。”
“若输了,便是顾大人背锅。”
“我们不能够输。”
风萧萧叹了口气,“你嫁给顾烨,究竟多少是出于情?顾烨,他帮了你很多,你这么做何尝不是对他的一种利用?”
“他早已暗中以何兰为饵,试探我对他的情意。说是利用,又怎知不是出于自保之心?我从未主动要求他娶我为妻!”
风萧萧对感情一事也不甚了解,不再细说。
“你今日的话有点多了呢!”安然淡淡道。
“你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你说的是武娘娘?”
风萧萧道:“不说了,先歇息吧,明日顾大人便要审沈唯了。”
安然点了点头。风萧萧走出房门。
次日,大理寺。
安然早早地等在衙门外。今日是顾烨审理沈唯的案子。这是顾烨特意向皇上求来的。大理寺卿坐在边上旁听。
沈唯跪在地上。旁边还跪着即将奄奄一息的秦司徒。秦司徒此刻尚存一息,然而此案一结,其命运便难以预料。
人不狠,难成大事。安然才会在昨日对顾烨说了那些冷话,硬是一滴泪都没有流。
顾烨先提近日张大被打死的案子,道:“罪妇沈唯,前段时日的张大案子,本官已经查明,你才是那个指使张大寻死诬陷安枝晋的人。”
沈唯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屈不挠地问:“大人究竟有何凭证?”
“你早知道张大患病,知道张大家缺银子,反正张大总归要病死,不如便成为你的棋子。你先是贿赂于他,赠其毒药,令其服毒后挑衅安枝晋,意图将张大之死转嫁于安枝晋身上。”
沈唯冷冷道:“人是仵作林帆杀的,此案官府早已查明,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别血口喷人!”
“仵作林帆也是你计划里的一环。本来只要张大毒发,张大也会死。你知道林帆好赌,欠下许多债务。你大可买通林帆作伪证,做一份假的验尸报告。有仵作和目击证人常淮做证,嫁祸安枝晋的事情便水到渠成。可惜你没料到我会去帮忙,还查到了真相。”
“我买通林帆?你可有证据?”
“买通林帆的没有,不过你买通常淮的有?传证人常淮。”
话音落下,常淮被抓进衙门,早前他也遭遇了审问,他虽然被沈唯买通,但现在沈唯被抓,身上恐怕背的不止一条人命。他也不敢再给沈唯做伪证,垂首道:“启禀大人,张大的死的确是安太太主使的。我本欲向林帆透露,怎料他抵达命案现场后,一口咬定安枝晋为凶手。思及此事,越少人知晓越能保守秘密,于是我选择了沉默。”
林帆对张大服毒之事一无所知,对沈唯的阴谋更是毫无察觉,竟阴差阳错地成为了背负命案之人。
大理寺外还站着许昌和安玲珑,许昌听到这,神色一凛,想起那日张大案结束后,沈唯和纪妈妈便赶来看他。或许就是担心事情败露,来探一探常淮的口风。神色一转,看见了同样站在大理寺衙门外的安然等人。他的目光被安然吸引了去。
衙门内,沈唯指着常淮大叫,“你说谎,污蔑我。”
顾烨容颜一冷,又道:“证人不够,便再传。传张大的妻子和纪妈妈。”低头看了一眼只剩半口气的秦司徒。
听到“纪妈妈”三个字,沈唯彻底泄了气。这些年她做了什么事,纪妈妈可是都知道的。当然她若是犯了法,纪妈妈更是逃不掉,她不信纪妈妈真会说出实情。
顾烨继续道:“你或许在想张大的妻子怎么还在长安。当然,张大案子一告破,张大的妻子便当即带着儿子离开长安。此事颇为离奇,本官当即下令追捕。不出所料,在其车中果然搜出了大批金银珠宝。试问,张大因治病已耗尽家财,何以还能拥有如此巨额的钱财?莫非是有人暗中资助?那又是出于何种目的呢?”
张大的妻子秦氏垂首,道:“回大人,是安家太太沈氏给我夫君的,说只要张大能够死在安枝晋的拳头下,银子便不用还了。张大死马当活马医,只是想让我和儿子未来过得好一些,方才收下银子。是沈氏给了我夫君毒药,加速了我夫君的死亡。是,就是她指使的。还有这个纪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