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的内部装修很豪华,也很奢靡。
楚籽绡认为唯一的不妙就是空旷了一点,空间的利用率太小。
她很快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有钱人的一种傲慢。
大厅干净到一尘不染,楚籽绡不自觉抬头,感觉头顶层层叠叠的水晶吊灯离自己很远。
她眼前不由地放空,一时间双眼失神。甚至她开始怀疑如果这个水晶灯松动了,肯定能把人砸得血肉模糊。
类似于大学教室里呼啦作响的电风扇,每次她坐在下面也会这么胡思乱想。
楚籽绡被管家引到二楼,在一间朝南的房间门口站定。
一路上除了观赏豪宅,她也在偷偷打量管家的装扮。楚籽绡发现这老头还挺精致,每一根白发都用黑发进行了遮挡,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管家轻叩房门,隔着一层墙壁,语气神态都是毕恭毕敬:“罗伯尔先生,落矩到了。”
门把手边上的小灯亮了绿光,管家伸手打开了房门,靠在门口微微屈身。
掌心一片灼热,血字示意她进去。
楚籽绡眨了眨眼睛,摘下头顶上的兜帽,对着管家尴尬地笑笑,迈步进了房间。
她很确定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行刺。
可这一切怎么这么顺利呢。她本以为庄园里面埋伏着各处陷阱,别说是见到这个利欧斯,能在庄园里活着都应该是一件难事,可现在……她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进了对方的房间,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一场鸿门宴?
这个利欧斯为什么要发布落矩的悬赏令?
其实她总觉得,落矩对待利欧斯的态度,也很难捉摸。
不过楚籽绡懒得推测,她现在只想顺着落矩的意思刀人,然后离开这个梦境。
至于危险不危险,进去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根本不怕这个,毕竟与禾梦达成了交易,她有五次试错的机会,当然,在不出卖灵魂的情况下,应该是四次。
大不了就交牌呗,直接离开梦境。也挺爽的。
她摸了一下胸口挂着的捕梦网吊坠,小小的,很安心。
朝南的房间,这会阴云散了,真是有些出人意料。阳光不要钱地从窗外撒进室内,给万物镀上一层金辉。
书桌前,有一个男人背对着她。他的身上穿着很休闲的家居服,楚籽绡很快就能从回忆里补充出他的脸,如今年近半百,有钱有权,保养很好。回忆里的脸看着还像三十多。
楚籽绡在手心写字:动手?
这回血字出现的位置不在手心,而是直接烙在了空气中,楚籽绡动了动脑袋,血字竟然会随着她的视线移动。
那应该是打在了视网膜上。她想。
血字总算回应了她的问题,浮现出三个字眼:先等等。
不是妹妹你,刀人是你提的,人见到了你又让我等等,几个意思?
利欧斯背对着她,语气沙哑:“你来了。”
楚籽绡只能硬着头皮,语气淡淡地称呼对方:“罗伯尔先生。”
说实在话,如果想让她虚与委蛇,还是饶过她吧。她真的做不到对一个混蛋好声好气。
称呼利欧斯这家伙是混蛋,不为过吧?
只要是罗伯尔家族的,都没把落矩当过人。可能连对待牲畜都不如。
落矩的原生家庭算是不错,有爱她的父亲母亲以及哥哥,完全就是团宠配置。如果不是因为稀有血型而被诱拐,她本应该过着幸福的生活。
更别说这十来年的生活,她不仅被吸血,又因为天生的格斗天赋训练成了罗伯尔家族的一把刀,还是一把利用完所有价值就被扔掉、焚毁的刀。
可能是两个灵魂共用一副身体,她心中不由浮起悲悯的情感,甚至共情起落矩那可以说得上是惨烈的遭遇。
真是世道不公。
为什么这些人本性如此贪婪,却没有遭到报应?
上天,能不能劈道闪电把这个人劈死呢。
“小矩,你对我生疏了很多。”他说。
利欧斯转过身,一直背对着她的那张脸终于不再隐藏。
这和记忆中的脸大相径庭。
一向春风得意神采飞扬的脸,此刻即便强颜欢笑,也是挡不住的憔悴和暗淡。他的两颊浮肿,眼窝处却是极其古怪的凹陷,面色青紫,嘴唇苍白。
可以说,现在的利欧斯满脸病态。
楚籽绡不动声色:“确实很久不见,怎么,你生病了,罗伯尔先、生?”
她挑眉,言语里带了戏谑。
利欧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避而不谈,只是眯着眼睛轻声道:“你一向不会这么叫我,今天是怎么了,还是和以前一样,叫我父亲吧。”
楚籽绡被他的发言雷了个五雷轰顶,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她真的很想把落矩的灵魂从身体里拖出来,然后掐住对方的喉咙喊,你管这样的人叫父亲?
她刚刚都想直呼其名,甚至吼一句老登。
“我没有你这样的父……”
话还没有说完,血字在眼前出现:问他的病。
楚籽绡被打断,还没有觉得不爽,只是觉得落矩疯了。
血字再次跳动:问问他生了什么病!
楚籽绡强忍不适,皱着鼻子像蚊子哼哼:“你气色很不好,发生了什么。”
利欧斯笑了,眉眼裂出几道褶皱:“小矩,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这家伙干嘛和她玩尬的?她真的很想告诉对方在十分钟前,这个身体的原主人曾经坚定不移地想要送你去死。当然,她楚籽绡也是相同看法。
为了套出话,眼下她只能装一下,不过她的演技一般,装的像不像就不知道了。
楚籽绡说:“我为你办了快十年的事,并非是木头,你生病了,总还是会在意的。”
她说这话也有自己的私心,落矩被罗伯尔家族吸血这么多年,你却还要她去死。
老登请问你是人哪。
利欧斯:“小矩,我可能看不到下一个春天了。以后,你能成为我的眼睛,去帮我看看筑巢的新燕吗?”
楚籽绡心想,啊真的吗,那这不是喜事吗。不过用的怎么是可能,真是个坏消息。
她又在掌心速写:既然这老头快死了,我给他一个了断算了,就当是给你多年的委屈报仇。
没有反应她就继续写:真是便宜他了,我现在刀了他,也不过是让他少活一个月。
血字像鬼故事一样在眼前渗开:等等!
楚籽绡面色大骇,但仍旧强装镇定。她对上利欧斯的眼睛,意识到对方浑浊的目光一直在打量她。
他问:“小矩,你会难过吗。”
楚籽绡心里只觉得乐开了花,还想啐一口恶有恶报。
你要死了,竟然有脸问落矩会不会难过?
“那我问你,当我右手残废后,你有没有难过?
“当我每次完成任务一身的鲜血,你有没有一丝的愧疚?”
她此刻滔滔不绝,根本不再理会面前频频闪动的血字:闭嘴闭嘴闭嘴闭嘴!不要再说了!
“当我为罗伯尔家族的幼子输血时,你们有没有一刹那的感激?”
“你根本没有,因为你,利欧斯,还有罗伯尔家族的所有人,你们一个个都是吸血鬼,根本没有任何良心。”
血字:你不要这样和他说话。
血字:他确实十恶不赦,但是我想……算了。
楚籽绡真的要被这个疯女人逼疯了。利欧斯是她落矩恨上的,而她楚籽绡是被抓过来的工具人,现在是想演哪一出?你不会是想原谅她吧?
血字也确实如她所想:我原谅他了。
楚籽绡无语了。
这个颠婆能不能放她走呢?
为什么受害人会对施害者产生感情呢。她楚籽绡又不是你们伪父女play中的一环。
果然,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利欧斯的脸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身体也不由地颤抖,他重重地呼吸了一口气,很快调整好状态,他从书桌右手边的抽屉里取出一条手绢。
他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拿给你的手绢,你还记得吗?
这记忆太过久远,楚籽绡的大脑库追溯不到这么远。她伸手替落矩接过了手绢。
血字沉默了很久,并没有回答。
楚籽绡索性帮落矩回应了:“记得,所以呢。”
利欧斯说:“我真想回到你还小的时候,但是时间太快了,美好的回忆总是过于短暂。当时你在父母的膝下无忧无虑,天真得像一头小鹿。”
“当时我就想,如果你是我的孩子就好了。”
“我时日无多,小矩会陪在我身边的是吗?那张悬赏令,只是我想要知道你的去向……你不会怪父亲的,对吧?”
死变态!
楚籽绡怒目而视,心声都快从眼睛里跳出来了: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血字:别对他下手,我不愿意杀他了。
就这么水灵灵地原谅啦?
楚籽绡表面上点头,实则在手心暗搓搓写字:你舍不得,但是我可不一样。
血字:你!
楚籽绡背过身离开:“你这些话真心也好,假话也罢。我都无所谓,你既然时日无多,就好好养病吧。从此我和罗伯尔家族一刀两断,我会离开N国,你也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对了……”
她转过身,拉弓搭箭,箭矢在弓弦上灵巧飞出,一击毙命。
“这指的是你的尸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