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院的青砖上，柳如烟胸口插着软剑，血如蜿蜒的溪流浸透了她的衣襟。意识渐渐模糊之际，她恍惚又回到了十岁那年，母亲将她藏进枯井，自己却被官兵拖走的场景。她嘴角扯出一抹苦笑，二十年的仇恨，终于能在这一刻画上句号。就在呼吸即将停止的刹那，一道奇异的光芒突然从天而降，笼罩住她的身体。

    当柳如烟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胸口的伤口已然愈合，只有隐隐的疼痛提醒着她，方才并非一场噩梦。她挣扎着坐起身，满心疑惑，却不知这神秘的转机，将为她和张允济的命运带来怎样的改变。

    暮色如血，将县衙后院的青砖染成暗红。柳如烟手中的毒瓶泛着幽蓝的光，瓶中浓稠的毒液随着她微微颤抖的指尖晃出细碎涟漪。张允济望着眼前的女子，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个扎着双髻、举着蝴蝶风筝在麦田里奔跑的小女孩，可如今那双清亮的杏眼，早已被仇恨烧得通红。

    “张大人，你可知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柳如烟的笑声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十岁那年，你父亲带着官兵冲进柳府，母亲把我藏进枯井，自己却……”她的声音突然哽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井水漫过脖颈的时候，我就发誓，定要让张家血债血偿！”

    张允济喉头发紧，记忆里父亲总说柳家通敌叛国，可此刻看着柳如烟脖颈处狰狞的烧伤疤痕，他忽然觉得那些所谓的罪状变得模糊不清。风卷着枯叶掠过两人之间，掀起柳如烟鬓角的白发——那是三年前血玉失窃案中，为了销毁证据自焚时留下的痕迹。

    “如烟，当年的事或许另有隐情……”

    “住口！”柳如烟猛地将毒瓶贴上脖颈，瓶口渗出的毒液在她白皙的皮肤上蚀出细小的水泡，“你以为几句轻飘飘的话就能抹去我二十年的噩梦？那些在刑讯室里死去的柳家老小，那些被卖到烟花巷的女眷，她们的哭喊至今还在我耳边回荡！”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三长两短，惊起檐下寒鸦。陈墨贴着墙角缓缓挪动，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的银针筒。他余光瞥见巧云正在不远处与三名蒙面人缠斗，绣着并蒂莲的裙裾沾满泥污，发间的银簪早已不知去向。

    “大人小心！”巧云的惊呼划破夜空。柳如烟趁机掷出毒瓶，幽蓝液体在空中划出致命弧线。张允济侧身避开，却见陈墨的银针精准击中瓶身，碎玻璃混着毒液溅落在青砖上，滋滋作响。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屋顶俯冲而下，寒光直取巧云后心。陈墨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扑了过去。利刃擦着他的肩膀刺入，在巧云胸前绽开大片血花。“墨哥哥……”巧云软软倒下，染血的手指无力地抓住陈墨的衣襟。

    “别说话！”陈墨的声音在颤抖。他撕下内衬为巧云包扎，却发现伤口处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刀刃淬了毒。记忆突然闪回三个月前，在药庐里，巧云踮着脚为他擦拭额头的汗，说要给他熬最苦的祛火汤。此刻她苍白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却再也不会笑了。

    “巧云！”张允济的怒吼震落树上残叶。柳如烟趁机抽出腰间软剑，剑身映出她扭曲的面容：“张允济，今日便是你的死期！”剑光如练，带着二十年的恨意劈来，却在离张允济咽喉三寸处被他的佩刀堪堪架住。

    兵器相撞的火星中，张允济突然闻到柳如烟身上淡淡的苦杏仁味——那是她从前最爱的茉莉香粉里，掺进了剧毒砒霜。“你本可以活得好好的。”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漕运失踪案里的孤儿，书院救下的书生，他们都记得柳姑娘的好。”

    柳如烟的攻势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可当她瞥见陈墨怀中昏迷的巧云，杀意再次翻涌：“妇人之仁！你以为这些小恩小惠就能抵消罪孽？”剑势越发狠辣，招招直取要害。

    县衙外突然传来马蹄声，火把照亮了半边天。张允济知道，是援军到了。柳如烟显然也听见了动静，攻势愈发疯狂。她的软剑缠住张允济的佩刀，身体前倾，在他耳边低语：“你以为我只有这点手段？”

    话音未落，后院围墙轰然倒塌，数十名黑衣人手持火把涌了进来，将三人团团围住。柳如烟的嘴角勾起冷笑：“张大人，这才是真正的鸿门宴。”她手腕翻转，软剑如灵蛇般刺向张允济心口，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被一道熟悉的身影挡了下来。

    “义父！”陈墨的惊呼中，老捕头王福倒在血泊里。他枯瘦的手死死攥着柳如烟的剑，浑浊的眼中满是不舍：“墨儿，带着巧云……走……”

    张允济只觉眼前一黑，父亲的脸与王福重叠在一起。当年父亲临终前也是这样，用最后的力气为他挡下刺客。愤怒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猛地挥刀，刀刃划破柳如烟的衣袖，在她手臂上留下一道血痕。

    柳如烟却不躲不闪，任由鲜血滴落：“杀了我啊！杀了我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当你的青天大老爷？”她突然仰头大笑，笑声凄厉如夜枭，“可你永远不会知道，柳家的账本藏在哪里，那些勾结外敌的官员名单，会像瘟疫一样传遍整个朝廷！”

    张允济的刀停在半空。远处传来援军的呼喝，黑衣人渐渐落了下风。柳如烟趁机后退几步，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纸：“这是你父亲亲笔写的密信，上面清楚记着他如何捏造柳家通敌的罪名……”

    “住口！”张允济的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记忆中父亲严厉却温暖的面容与柳如烟的控诉不断交织，令他头痛欲裂。陈墨趁机抱起昏迷的巧云，将王福的尸体轻轻放下，眼中满是决绝：“大人，我先带巧云去寻大夫，这里交给你了！”

    柳如烟望着陈墨远去的背影，突然将密信抛向空中：“烧了它吧，就像当年你们烧了柳府一样！”她的软剑抵住心口，眼中的疯狂渐渐褪去，露出一丝解脱的笑意，“我累了，真的累了……”

    张允济看着燃烧的密信，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为官者当问心无愧”。此刻火焰映红柳如烟的脸，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春风里追风筝的小女孩。刀光一闪，他精准地挑飞柳如烟手中的剑，却在她倒地的瞬间伸手托住了她的身体。

    “为什么……”柳如烟的气息微弱，“杀了我，一切就都结束了……”

    “因为真相不该被仇恨掩埋。”张允济的声音低沉，“等你醒了，我们一起去找真正的幕后黑手。”他望着怀中的女子，第一次发现她眼角的细纹里藏着太多沧桑。

    夜风渐起，吹散了满地硝烟。张允济抱起柳如烟，走向渐渐亮起晨光的县衙。远处，陈墨背着巧云的身影在雾霭中若隐若现，而天边，一轮红日正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