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案

    白墨林不习惯剩食物过夜,只做了她和徐媛媛两人份炸酱面,徐志回来她便把自己那份让给了他,看父女俩隔着长桌边吃边聊,欣然在厨房里给自己熬一锅白粥。今晚难得不用值夜班,徐媛媛让她住下来聊通宵,这会儿隔着厨房听见徐媛媛央求徐志今晚也留下来住,隐隐期待又害怕某种答复。

    徐志近来少见女儿粘他正有些失落,见她主动亲近,假装思考后故作凶狠地问:“怎么了,小丫头打什么鬼主意?”

    “房子太大,害怕不行吗?”

    “小姨不是留下来陪你了?”

    “您怎么知道?”

    徐志没说话,扭头看了眼门廊放着一只袖珍行李箱。

    徐媛媛继续镇定地说:“那又怎么样,别说小姨留下来,家政阿姨一起留下来,我也照样害怕。”

    “为什么?”

    “小姨的医院最近有患者家属闹事,您也看见了我同学卷进去跟着受伤,这些人丧心病狂,不仅摸清小姨住处,连咱们家也没放过,每天晚上我都听见楼下有可疑的声音,怕是早被别有用心的人蹲点了。”

    哪有这么夸张,白墨林差点从厨房冲出来。然而,只挪动一下脚步,便听到徐志答应了徐媛媛留下的请求。

    白墨林嘴角不自觉牵动一丝微笑。作为处事冷静从不喜形于色的成年人,她不争气地承认每次面对徐志近乎失智。

    父女俩吃完面,又跟白墨林喝了粥,三个人闲聊了会儿,不知不觉晚上7点半,家政阿姨收拾碗筷,徐志去书房处理邮件,徐媛媛躺自己屋里打游戏,白墨林返回专属客房洗漱。她在这间房里留了风格迥异两套睡衣,一套迎合徐媛媛的口味卡通图案,另一套为自己留了一个“预案”。买这件黑色蕾丝睡衣全凭眼缘,谁想买回来束之高阁一次没穿过。坐在床沿上盯着梳妆镜犹豫半天也没想好穿哪件,索性把两件一起带进盥洗室,踏入铺满玫瑰的浴缸将自己没入绵密的泡沫,温暖包裹的一瞬间身心放松,某些顽固的意志渐渐瓦解。

    擦干湿漉漉的头发,穿上蕾丝睡衣,站在梳妆镜前,从头到脚将自己审视一遍,不得不承认眼缘这东西的确要相信第一眼。两年过去了依然看着妥帖。他用吹风机将头发彻底吹干。大波浪束起松松的低丸子,不施粉黛的脸庞依旧白皙。医院这工作虽然熬夜多,但也风吹不到日晒不着,加上护肤程序从不偷懒,30出头的年纪若不深究说25岁也有人信。

    走到门口,白墨林犹豫了。九年了她在姐夫眼里始终是当年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徐志对待她跟对徐媛媛看不出区别。如今她想以女人味侵入他的审美,白墨林内心忐忑不安,她在杨柳医院是公认的白衣天使,可她不确定在姐夫心里能不能成为白月光。

    徐志和姐姐谈恋爱时她才初一。姐姐第一次把医学院同学带回来介绍给爸妈,白墨林刚放学回来坐在客厅啃苹果,逆光看见一个挺拔的身形,手里的苹果抖了一下,少女情窦初开的心在那一刻被致命敲击。苹果吃不下去又不敢扔掉,黏腻地握进手心背到身后,然后用胆怯的目光注视这个男人与父母谨慎对话。姐姐见她表情奇怪问她写作业了没?她说写完了,其实刚到家书包还没翻出来。她说了谎只为多看这男人几眼。彼时学校里开始有追她的小男生,她对男女情愫有了懵懂认知,却只觉得他们幼稚可笑甩不掉。如今看见这个男人忽然觉得,如果身边需要异性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白家世代行医行的是中医,走到她们这辈则不顾父母反对改学西医,姐姐执意学西医受了徐志影响,白墨林学西医则是受姐姐影响。徐志毕业后没像大多数同学那样进医院实习,而是进医药公司做销售,3年后白手起家成立自己的公司,谁也想不到当年父母勉为其难同意的婚姻竟成就了姐姐的高嫁。相识于微时的神话般反转在白墨林眼中更成为爱情范本。

    事业发达后的徐志对姐姐更好。对她这个妹妹也没话说,考上医科大之后给了她很多帮助,毕业后给她提供了多条可选择的职业道路,不止进医院这条。然而白墨林还是跟随姐姐进了医院,她隐隐觉得徐志心里藏着最初的梦,不然那么多年看姐姐怎会充满了欣赏和宠溺的目光,她想保留这个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有同样的纯度,姐姐走后更希望将这个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的时间无限延长。

    重新做回床沿,白墨林拽过扔在床上的卡通睡衣,捏在手里看了又看,无论手感还是样式都更有安全感。捏手术刀的手早不像当年攥苹果时动辄冒汗,她的动作精准利落,解至最后一颗,敲门声突然响起。凭感觉绝不是徐媛媛,徐媛媛还没敲门早都“小姨,小姨”的喊了,不用想肯定是徐志。

    只犹豫片刻,白墨林便起身拉开了门,大胆迎向他的目光炽烈而真诚,既有小女孩的坦率,亦有成熟女人的内敛。近来她总是将自己与姐夫身边来来往往的女人比较,尤其是最近的林墨红,除了年轻张扬并无过多可取之处,白墨林自信没有谁在她条件之上,唯独胆量自己是最懦弱的那个。把她看作妹妹的不只是徐志,更要命的是她自己,心里始终有一道坎,他是姐姐的男人,他是她崇拜敬畏的姐夫,白墨林永远站在姐姐身后,走不出固定人设,别人又怎能将她重新看待?

    徐志显然被眼前的装束镇住了,不由顺着白皙的脖颈向下看,黑色的蕾丝睡衣性感却不妖冶,裹着曼妙的曲线将纤瘦浮凸的身材雕刻如女神一般,这是他不曾看到的白墨林,但似乎又不十分陌生。只几秒钟的功夫目光再次落回棕褐色的瞳仁,这才发现隔了一副黑框眼镜。白墨林在决定开门的几秒钟内收起卡通睡衣,摸出这副框架眼镜戴上,此时冷静地冲着徐志笑说:“姐夫有事?”没等徐志说话,她很快轻柔地说,“我去看媛媛。”

    “媛媛,睡了。”

    白墨林这才相信,打开门时感受的异样气压,不是她的自恋,而是客观事实。“姐夫在担心别有用心的人?”白墨林挑眉看他,眼神没有以往的胆怯,黑框眼镜遮不住秀美,只叫她多了几分矛盾的张力。

    吃饭时喝了几盅茅台,以徐志的酒量不至于上头,然而此时竟有些轻飘飘的,踱进屋时一步迈作三步,没反应过来就到了白墨林身前。白墨林自然地扶住他,引他到窗前平时她看书常坐的沙发上,沙发的鲜红与雪白的墙壁形成反差,就像她穿惯了白大褂,每当想要转换心情看见不一样的自己必然选择黑色。

    白墨林心里有数,知道姐夫喝的不多,给他取杯冰水,过一会儿就能醒酒。于是转身想要去冰柜,刚欠起一半身子,猝不及防被徐志一把揽了回来。白墨林呼吸加速,心跳却像骤然停住,只见徐志将眼镜从她脸上摘下,揽住纤腰的手慢慢收紧,一点点向自己靠近,很快就鼻尖贴鼻尖了,白墨林用手撑住了他的胸膛。徐志公事缠身却从未放弃健身,40多岁的身型瘦而不柴,胸肌结实犹如触到一堵墙。白墨林并没将自己完全撑坐起来,而是保持微妙的倾斜角度,分分钟可进分分钟可退,她微启双唇急促地喘息,眼神蒙上氤氲的水汽没有丝毫躲闪。徐志的语气带着酒后的朦胧,听上去湿漉漉的拉丝:“这么不愿意到我身边?”

    白墨林微微蹙眉。本该是她的台词,而今从姐夫的嘴里说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乱。她能体会徐志所说的身边不是此刻的身边,而是指当年医科毕业徐志提出让她进公司而她坚持去医院的执念。

    “我,我以为……”白墨林嗫嚅。

    “你以为?”徐志露出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疼惜的笑,“你以为当年墨池在医院受过的委屈还少吗?你以为下夜班拖着疲惫帮我照顾媛媛我看了不心疼吗?你以为只要离我足够遥远就可以永远喊我姐夫吗?”

    “姐夫……”

    徐志重重地闭上眼睛为白墨林这声“姐夫”感到心碎。“当初墨池如果听我的早早离开医院,不至于遇到那次车祸,媛媛也不至于那么小失去妈妈。”

    “那只是一个意外。”

    “如果我说不是呢?“

    “什么意思?”真是不寻常的夜晚,白墨林再次震惊自己被刷三观。她终于让自己坐直,“发生什么事?”

    徐志捏了捏眉心,酒气散了大半,坐起与她并肩,衣兜里慢慢摸出一支烟问,可以吗?白墨林点点头。

    “记得墨池曾经接生过一个死胎吗?生下来就死了并不是手术过程中的过失,然而家属不依不饶。”

    “后来不是平息了。”

    徐志狠吸一口烟,不再说话。

    白墨林顿时明白。

    电话响起,默然摁响接听,对面传来急切的声音,“白医生,白医生,赶快回医院,李月亮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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