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温言顺势执着岑竹的手,将他带到桌前摁着坐下。

    坐在岑竹对面,搁下酒壶,揭开灯罩,点燃了桌面上的一盏灯。

    暖光骤然亮起,灯芯传来噼啪一声,岑竹仿佛被惊醒,漂亮的紫眸仿佛闪烁的宝石,倒映着烛火微光。

    “想喝酒吗?”

    温言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提起酒壶,往酒杯中倒酒。

    酒液飞溅落下,醇香四溢,岑竹闻到了熟悉的花香,悠远绵长的香气,是拉人沉湎的幻梦。

    岑竹抬眼看向温言,片刻后垂眸看向杯中晶莹酒液:“是上次的那壶酒?”

    温言递来一杯:“是,尝一口吗?”

    岑竹接过这杯酒,却摇了摇头:“镜花水月对我而言并无益处,我需要清醒,而非幻梦。”

    温言自顾自喝一口,眯了眯眼睛,问他: “为何走之前让我等着你,明明你到现在才回来。”

    当日岑竹走得匆忙,直到现在,温言仍不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以为他一直在照顾重伤母亲,无暇他顾。

    岑竹深吸一口气,缓缓平复了心情,才道:“这三日我一直在为母妃置办丧事。”

    这句话仿佛平静水面上的一块巨石,轰隆一声,在温言的心中砸出了惊涛骇浪。

    “你的母妃为何会忽然离世?”

    像是想起了什么,温言皱眉道,“即使重伤,也非无药可医,为何不让她进入养魂池修养恢复?”

    岑竹抓住她话中的关键词:“你为何会知道养魂池?”

    温言顿时有些目光闪躲。

    连岑竹进入养魂池都是她计划之中的,她当然知道魔域有这么个地方,能让魔魂未散的魔族巩固魔魄,起死回生。

    她总不能告诉岑竹,是因为自己当初因为察觉到他的魔族身份,特地砸下了大笔灵石,才换来的秘密情报吧。

    岑竹轻嗤一声,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液,扔下酒杯有些讽刺地看着温言,直言道:“你又有事情瞒着我。”

    温言自嘲一笑:“你不是也一样。”

    从一开始,他们彼此的身份就并非透明,走到今天瞒着各自的事情还少吗?

    大概因为酒意上涌,岑竹脑中有些昏沉,他忽然不想与温言针锋相对地打哑谜了,心里太累。

    他眼神空茫地趴在桌上:“仙盟组织的一支先锋队偷偷潜入魔域,想要在宴席上刺杀我父皇,但结果呢,最后死的却是我母亲。”

    “你说这是为何?”

    岑竹酒量并不好,一杯酒下去就已经眼神迷蒙。

    他明白自从自己踏入局中,准备争权夺位的那一刻,就注定再也不能置身事外。

    温言也饮了口酒,思绪飘远,甚至回想起自己最开始见到岑竹时的情景。

    或许最早在那时,他就已经不得不争,不得不搏杀出一条血路。只是在药铺养伤的那段岁月太过安宁平和,让他真的以为能与过去做个告别。

    但一切都是镜花水月,转瞬成空。

    远到仙魔对立自古有之,近到岑竹屠戮无数宗门,加上事关仙盟,温言也一时沉默。

    但想起岑竹回到魔域前说的话,温言眼神忽然一凛。

    她问岑竹:“接下来你真的将仙盟弟子挫骨扬灰,让修真界成为血流成河的地狱?”

    “没错。”

    “魔主之位,你非要不可吗?”

    “我答应了母妃。”

    这是母妃临终前对他交代的话,此生必不敢忘。

    温言仔细地看着岑竹,眼神软下来,忍不住带了些怜惜与不忍,却又在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时,别过脸移开了目光。

    虽说早就料到岑竹的回答,但在亲耳听到后,温言还是不可抑制地生出了难以抑制的复杂情绪,一时间胸口隐隐作痛。

    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缠绕在她身上的诅咒忽明忽暗,忽然暴乱,仿佛活了一般,争先恐后地钻向体内。

    好像千万根针齐齐刺入,温言痛得闷哼一声,从凳上滑落下去。

    岑竹瞬移至她身边,将她托起,难以置信。

    “你的诅咒怎么会发作?!”

    因为另一个人心痛,水中月才会生效。他一直以为温言根本不在乎他,没想到她会真的触发水中月的诅咒。

    岑竹从未想过,温言会因为他,心痛?

    温言根本没听清岑竹在说什么。

    此刻她脑中嗡鸣声越来越大,头晕眼花,几近晕厥,嗓子却仿佛堵了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即使如此,她还是感觉到了岑竹猛然贴近的体温,无法挣脱的手掌,以及一个不容她拒绝的,绵长又激烈的吻。

    唇齿相贴处传来熟悉的血腥味,大脑疼痛欲裂,却唤醒了温言上次被解咒的记忆。

    温言从一开始的剧烈挣扎到被迫接受。她意识到,这个吻只是解咒的一种手段。

    解咒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暴动的诅咒重新组合成线条的形状,自上而下将她环绕。

    直到相依的唇齿分开,温言扶着脑袋深吸一口气,冷静地推开伏在颈侧的岑竹。

    “可以了,放开我吧。”

    幸好岑竹方才给她解咒,否则她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疼晕过去。

    这道诅咒就像一个定时炸弹,若是在战斗中诅咒发作起来,她早已死在对方手下。

    她不能任由诅咒一直附在自己身上。

    温言又摸了摸自己的唇角,这次没被咬破,口腔中却依旧残留着血的味道。

    “你是用自己的血帮我解咒?”

    “被你发现了。”

    岑竹话音一转,苍白的脸上忽然绽出一点笑意:“你知道为何诅咒会发作吗?”

    温言垂眸不语。

    但岑竹不会给她逃避的机会,追问她:“我在你心里是有位置的,对吗?”

    温言垂眸,她想不出岑竹是在何种心情下,才会创造出这样自伤的诅咒。

    半晌才道:“无论有没有,都太迟了。”

    如今岑竹满心仇恨,背负着过往的恩怨、母妃的临终遗言与期望,根本收不了手,回不了头。

    这一点,两人心里都一清二楚。

    温言独自坐在桌边饮酒,岑竹带着一身酒气摔门而出,两人最终还是不欢而散。

    都说这壶酒能让人做美梦,可温言之后却是一夜无眠。

    储物袋中有足够数量的灵石,可以支撑她在毫无灵气的魔域进阶,这是她最后都底牌——修炼到足够高的修为,一路杀出去。

    她之前一直对岑竹抱有隐约的期望,才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容不得再三犹豫了。

    仙盟已经开始有所动作。

    她不能继续呆在魔域,必须在最短时间内取得岑竹的血,解开身上的封印,然后离开这里,阻止岑竹毁灭修真界的疯狂念想。

    ——

    自从上次与温言不欢而散,不知是逃避还是其他原因,岑竹即使晚上回府,也不到温言这里,而是另辟了处房间用作书房。

    原先的那间屋子实则已经成为了温言单独待着的房间。

    名为房间,实则囚笼。

    好在平日里一般无人打扰,温言趁机在这段时间内打坐修炼,巩固修为,凝练道心。

    自葬礼过后,没有了母妃在其中的制衡,魔主越来越忌惮岑竹与他所掌控的势力。

    他前一日刚刚操办完母妃的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后一日便被魔主宣召觐见,要求他交出一半的兵权。

    岑竹表面温顺,实则心里一清二楚,被夺的兵权是他从养魂池出来后,名义上魔主赏给他,实则是用来与其他兄长制衡的。

    自岑竹从修仙界凯旋而归,吞并了两位兄长的魔军军队,原本五万的魔兵,如今却被整合得扩大至十五万。

    这样庞大又令人眼红的兵权,连魔主都忌惮三分。

    如今平衡被打破,自然要重新规划制衡方案,第一个下刀的就是岑竹的兵权。

    岑竹没有犹豫,当即便给了。

    岑竹的表现魔主都看在眼里,脸色显而易见地好了很多,对岑竹的猜忌也消减了不少。

    除了交出的这些,岑竹手中还有一大批魔军。那些是当初母妃私下所赠,魔主并不知情。

    岑竹手中兵权被削的消息不胫而走,连一贯流连魔域奢靡烟花之所的四皇子都听说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魔主紧接着又传召剩下两位皇子。

    四皇子向来是众多皇子中最容易被忽略的那个,平日只爱在女人怀里消遣,但岑竹仍一直保持着对这位兄长的防范。

    二皇子岑思本就经常上奏,与宫中来往频繁,很快便得知了消息。

    四皇子岑恪接到传召的时候,还在销金窝中搂着美人甜梦正酣。

    他睡眼朦胧地被侍女拉着起床,沐浴着装面见魔主,一直到与二皇子岑思一并跪在魔主身前,才猛地一激灵,眼神清明了些。

    魔主一句话便削了岑竹的兵权后,似乎觉得还是不够,将这两名皇子召来,同样要下令削掉他们的兵权。

    然而这两位皇子的兵权并没有岑竹那么好拿。

    象征兵权的信物,两名皇子并未随身携带,魔主摆了摆手,让他们出去,别堵在面前让自己心烦。

    岑竹听闻这件事后不由得轻笑一声。

    他父皇的忌惮,可真是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

    岑竹以己度人,一直以为自己的四哥是个韬光养晦以待时机的狠人,没想到岑恪真的是一个受惊的兔子,有风吹草动一下就炸了,他看情势不妙,成为几个皇子中勇于造反的第一人。

    魔主刚下令收回了几位皇子手中的部分兵权,兵权尚未转移,心还没有安安稳稳地落到肚子里,就听闻四皇子岑恪起兵造反的消息,气得他当着众多魔将的面摔了手中的折子。

    见岑恪直接造反,岑思也不甘落后,毕竟他早就对魔主之位势在必得。

    在岑恪誓死不交出兵权,还大张旗鼓地率领手下所有魔兵往魔宫进攻之时,岑思则打着给魔皇护驾的旗号率先入宫。

    岑思这么多年的自己多年的辛苦筹谋并非无用之功,今朝终于派上了用场。

    表面上是抵御岑恪的狼子野心,实际上在光明正大地将自己的部下渗透进魔宫内部,将魔主身边负责守卫的高阶魔修被侵蚀策反了七七八八,仿佛一个蛀得全是孔洞的蜂窝。

    如今局势分崩离析,加上魔主子嗣众多,朝中大臣都在权衡与站队,为各自未来仕途做准备。

    在这样局势不明的时候,魔主终于想到了昔日里最听话的小皇子岑竹。

    但被视为救命稻草的岑竹却并不觉得自己能力挽狂澜。

    在他看来,自己反而是压垮现况的的最后一根稻草。

    岑恪这么多年游荡花丛,带兵作战完全是纸上谈兵,在他带着手下魔兵大举入侵魔宫宫门的时候,被早早得到消息守在此处的岑思上前拦下。

    岑思坐在着凶猛残暴的魔兽之上,大笑一声:“皇弟,没想到你这个看起来只对女人感兴趣的家伙,也会与我争夺魔主之位。”

    岑恪讥讽回去:“魔主之位谁不想要,难道你不要?你若不想要,就别在这儿拦我,显得太假惺惺。”

    话不投机,岑思收了笑,对身后魔军下令开战。

    岑思多年穿梭于朝堂,即使没有潜心研究军事,也比岑恪这个绣花枕头要精通得多,很快便将他拿下,用绳索绑了,亲自押着他去见魔主。

    魔主肃立在魔宫大殿最上方的龙椅上,已经看到了即将靠近大殿的魔军队伍。

    两个皇子,一个是拉在地上拖行的阶下囚,一个骑着魔兽姿态懒散,身后是穿戴着黑鳞甲胄如黑云压城的魔军。

    魔主见状脸色阴沉,整个魔宫里都弥漫着沉闷可怖的气压。

    原因无他,眼前一片下跪的臣子平日里耍笔杆子都很厉害,但实际作战没有一个能打的,境界高的那批武将被各方拉拢,早就起了异心。

    魔主并不想在这个时候看见岑思。

    却没想到岑思人影一闪,下一秒,魔主的脖颈处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弯刀。

    众人皆知,二皇子岑思一手弯刀使得出神入化,连魔力与修为境界也是魔主所有子嗣中最强的一个。

    魔主感觉到脖颈上的凉意,惊讶后便是暴怒:“孽障!我本就属意你继承我的位子,你就非得做到这个地步吗?”

    岑思生了一张白净面庞,此时笑得尤为温文雅:“可是我族寿命绵长,我等不了那么久了啊,父皇。”

    魔主对最属意的皇子失望透顶,高声唤岑竹救驾。

    几个儿子中,岑恪是个草包,岑思急功近利,只有岑竹这个小儿子心思玲珑,却是最难以掌控的,但至少还能一用。

    若非几个儿子为了争权闹到这个地步,他并不想让岑竹参与进来。

    岑竹在魔主的怒喝中不紧不慢地现身,眉眼冷冽,气势暴涨,威压十足,漆黑骨剑唰地一声出鞘。

    他从容微笑:“父皇放心,儿臣这就为您清除叛军。”

    如今岑竹血脉返祖,加上这段时日不眠不休地修炼,烈性药物的催化与滋养,他的修为已经逼近化神,往后不可估量。

    魔主将他当做一把好用的刀,刀锋所至之处,皆为臣服。

    可刀也会长出反骨,不再听话。

    ——当它失去刀鞘的时候。

    骨剑一出必定收割性命,岑竹所在之处生机尽灭,他就仿佛地狱而来的索命修罗。

    随后魔主眼睛瞪大,看见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以前的风言风语魔主自然知晓,但他不认为岑竹能凭自己就杀了岑枢与岑御。

    没想到骨剑手起刀落,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朝堂,魔主亲眼看见另外的儿子全都死于岑竹剑下。

    滚烫的鲜血顺着他手中漆黑的刀刃无声流下,岑竹用袖口擦拭手中浸透了血迹的骨剑,唇角微勾,抬眼看向魔主。

    他启唇轻唤:“父皇,母妃已死,若还有人前来刺杀……”

    “您说,这回还有谁能为您挡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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