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装一缸甚至更多的水,其实也很简单,”楚澄一边说一边掐诀。
湛蓝的微光在她指尖闪动,一道细若发丝的气劲精准地在粗陶杯底钻出一个芦苇管口大小的小孔,又随手从院角的积雪下拔了根枯黄的芦苇管,接上杯底的小孔:“你瞧,只要水源不断,这不就想装多少是多少。”
“这……还能这样?”
古代人哪见过这么不讲武德的解题方法,面面相觑好半天才回过神。
“怎么不能。”楚澄挑眉,理所应当。
“可是,我们也不能像给茶杯开孔似地给留影石开个孔呀。”
一涉及到这种技术问题,毕方总是最专注的,他在册子最中间的空白页上端端正正地画下一颗留影石,语气急躁:“真开个孔,灵气逸散,那不就坏了?”
“你是不是傻!”江景辞没忍住,一巴掌拍上他的脑袋,甚至压着他的头往下压了压,恨铁不成钢地说:“阿澄那是比喻,比喻懂吗?谁让你真去给留影石开洞了。”
“师兄,轻点。”毕方压得脖子一缩,被骂了也不恼,脸上挂着笑,好声好气地开口:“发髻乱了。”
他也真是有一手,连个镜子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确定地方的,都没有借助工具,那被揉乱的发髻三两下就恢复如初,发丝根根服帖,发髻端正地如同用水平尺校准过。
这水平,别说江景辞就是三个女修也自愧不如。
“你别总欺负他,”玲珑看不过眼,拉着毕方换了个离江景辞更远的地方,正义执言:“说得像你听得明白了似的,有本事你给大家解释解释。”
眼看新一轮的拌嘴即将开始,楚澄不动声色地介入:“其实,具体到留影石的问题,我思来想去还是得靠玲珑你。”
“靠我?”玲珑丈二和尚摸不着北。
“是,我想给留影石连上一张传送符,把拍到的东西实时传到另一个地方存起来。”
“这,”玲珑眼睛一转,顺着她的话细细一思索,笑着拍腿道:“妙啊!还是你鬼点子多,我怎么没想到传送服还能这么用!”
但是兴奋劲儿还没过三秒,她的小脸又垮下来了:“不对不对!这法子巧归巧,但是传送符和留影石都是一个德行。都是用完就废的东西,这好像也达不到你的要求呀。”
少女蔫头耷脑,就连头上支棱的发带都软趴趴地垂下来了。
“谁说不行,”楚澄嘴角勾出一个坏笑,从毕方那里借来纸笔,把自己前几日刚学会的传送符纹画在纸上。
她的手指精准地点在符纹中某个勾结缠连的一小点道:“你瞧,我们只要在这里微调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动手,炭笔擦过纸页留下沙沙的细响,原本繁复的纹路,顺着她的勾画延伸出一个微妙的循环。
玲珑的眼睛也随着她的动作越睁越大,几乎脱眶而出。
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指着那处改动过的地方,声音激动地变了调:“阿澄,你就是天才吧!你…你这一笔太神了!”
她激动得语无伦次,眼看就要冲上去,给楚澄一个敬仰的熊抱。
“喂喂喂,你别光顾着自己开心呀。”
江景辞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抢了玲珑的符笔立马去学画符,也省得什么都听不懂,在这里抓耳挠腮,不知所措,“赶紧的,给我们这些外行人也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就是把符纹改了一下,”玲珑拍拍胸口,努力平复激动的心情。
她用尽可能简单的措辞描述:“传送符本身只能用一次。但是阿澄这么一变,相当于给符箓加上了“要把规定地方的所有东西都传完”的约束条件。”
江景辞脑子转得飞快,结合前情,瞬间领悟,给还没转过弯的两小只当翻译官:“你们想,留影石自开始之后就会一刻不停地留影,换句话说,留影石里永远有新东西没传完,所以……”
“理论上来说,只要源头的留影石还在运转,这张符就得一找工作下去。”楚澄勾勾唇角,深藏功与名:“这是一个永动机。”
“妙呀,”江景辞忍不住朝楚澄比出一个大拇指,“这是不是就你以前说过的,那,那什么羊毛?”
“薅羊毛。”
楚澄淡定地把他夸张的两个大拇指按下去,一边开口一边隐晦地往天上拱拱手道:“说到底,是钻了点…咳咳…的空子,咱们低调。低调。”
虽然中间两个字含糊带过,但所有人都心领神会,瞬间噤声,默契地抬头望天,又飞快地低下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一直闭目养神的小猫,听到这话才懒懒地睁眼,饶有趣味地看着桌上繁复的符纹。
“不过,”玲珑从狂喜中回过神:“符纹思路虽然说得通,但这改良后的传送符品阶绝对飙升。就凭我俩筑基期的灵力,画到吐血也撑不起成符吧。”
“我还当什么呢!”江景辞拍着胸脯打包票:“你们不行,师傅可以呀!这事交给我,保管办得妥妥贴贴。”
“师父还会画符呢?!”玲珑震惊得嘴巴微张,又疑惑:“那她为什么不开班授课?”
江景辞面上不掩骄傲,仿佛被夸的人是自己:“都说了多少遍了,咱师父是九州最厉害的杂修,丹器符阵,就没有她不会的。至于开班……”
江景辞磕巴了一下,干笑着说:“咳咳,师父道法高深,都是她自己琢磨的独门绝技,对别人……不太适用。”
他试图维护师父的形象,但实际上哪只是对别人不适用。
柳半那套法子,堪称邪修,说她把人往沟里带都是抬举她。
那简直是把人带进沟里,再亲手用巨石把沟口堵死,最后还不忘在上面踩两脚夯实地基。
想他一个医修天才,差点被带的丹都练不出,江景辞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胳膊上的汗毛也瞬间起立,叫嚣着快跑!
宗旨,亲身经历过的江景辞由衷建议——
听师父的课,不如自己抱着典籍撞墙,说不定能领悟得更快。
他说得含糊其词,好在其他人也没有深究,毕方忙不迭地换了自己一直很好奇的问题:“存储空间说完了,来说说那什么梨吧。”
“是动力,”楚澄哭笑不得,把每个音节都咬得极重:“不是水果,是维持运转的力量,是动力。”
每个字分开都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就不知所谓。
其他四人默默交换眼神,试图在一群臭皮匠当中找到一个课代表。
楚澄自然没有错过他们的眉眼官司,干脆也掰碎了讲:“其实就是维持留影石运转的东西。”
“那不就是灵气?”毕方讷讷开口,小孩似的,连失望都藏不住。
见人要蔫,楚澄连忙开口:“师兄别急,为了保证运转动力……也就是灵力充足,还有件事要拜托你呢。”
果然,毕方脸上的郁闷一扫而空,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双手握拳,身体前倾,像是等候号令的运动员。
“师妹你说!还需要我做什么!”那热切劲,仿佛楚澄让他去捅破天,他都敢试试。
说起来,毕方虽然看上去呆呆的不够机灵,但这几个师兄妹里,属他对楚澄提出的那些奇思妙想反响最热烈。
大概,这就是一个技术宅面对未知领域时,深入骨髓的求知欲吧!
“师兄,”楚澄压低了声音,带着些循循善诱的意味。
“我一直在想,既然我们这方天地,像是无处不在的风一般,处处都弥漫着灵气。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把这些逸散的灵气捕捉,聚集起来,然后稳定地输送给留影石,让他能够自给自足,永不停歇。”
这话听起来就让人头大,江景辞下意识地皱眉,想为师弟主持公道。
却见自家小师弟一瞬间人也不憨了,话也不傻了,本子上写写画画都是人看不懂的东西。
在楚澄不经意地指点了几句“聚灵符”、“压缩空气能”之后,眼睛越来越亮。
像是被惊雷劈开蒙昧,整个人灵台清净,全是对陌生知识的渴望,哪有半分被为难的样子。
好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哪轮得到他一个外人置喙。
“灵植快要全军覆没了,这两日估计就是宵小最后一次动手了,能不能抓到人,就要看两位师兄的进度了。”
楚澄抱臂靠在椅背上,毫不心虚地把任务大头分发下去。
“好家伙,都让我们干了,那你就坐在这里撸猫监工吗?!”江景辞跳脚,指着她怀里那团惬意的白毛球嚷嚷。
“我,我当然也不会闲着啦。”
楚澄见好就收,一手一个揽过玲珑和詹初雨:“别急,你想呀,我们的监控做好了,放在哪里,怎么伪装才能拍到关键画面又不被察觉,这都是需要考虑到的事情。”
“这交给我,”玲珑立刻接过她的话茬,拍着胸脯担保:“我刚学会的隐匿符和伪装符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她挑眉,表情自信:“说吧,你是想把留影石伪装成石头、枯树枝还是树叶?我保证都给你做到以假乱真!”
“得嘞,这么一通分工下来,你还是最悠闲的。”江景辞骂骂咧咧地准备出门。
楚澄也不恼,顺势靠在椅背上,摸着小白顺滑油亮的绒毛卖乖:“我可是付出了最关键的脑力运动,我这头,现在还疼着呢!”
“我,我来给你按按!”
詹初雨当了真,三两步上前,冰凉纤细的手指,精准地搭在她头部的穴位,力道适中地细细柔按。
这么一看,更像楚地主和她的长工们了。
“师兄快去找师父画符吧,我还等着看那宵小是谁呢!”还不等江景辞开口挑刺,玲珑干脆推着他的后背将人送出大门。
“真想知道是谁?”他慢悠悠地开口,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楚澄忍不住卖了个关子,“其实,我心里已经有数了,就看几天后抓的,是不是我心里想的人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