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宫百年前也是前朝的一处行宫，历史悠远，后被楚国占据又陆陆续续扩建了好几倍。休息一晚过后的贺兰昭第一次入楚王宫，这里边的每一处也是意想之中的古朴庄严。和宛国金色雪白的建筑群不同，楚王宫大多选用的是青砖琉璃瓦，雕饰大多为麒麟龙凤等神物。

    今日是诸国质子前来进见楚王的大日子，正武大殿两侧的大臣王子皆在。还有比宛国早到已经献礼过的齐、赵、燕等今日也早早在殿上。

    巍峨乌黑大殿中乌泱泱的一大片人，贺兰昭身后的贺兰昊兄妹两个哆嗦的幅度她余光都能瞧见。

    虽然对方是为弱国质子，但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下的，已至中年面容威严的楚王先对这些年轻的质子说了一番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然后就到了各国质子上前见面献礼，譬如比贺兰昭等人早到了几月的赵国齐国这类的强国，之前所选献的礼符合两国的礼仪规制，花费些金银再加上本国特产也就成了。

    而对于像韩国宛国这类国力不强的小国来说，献礼则是一个获得楚国好感的大好时机。

    韩国从前受到了进献美女所带来的好处，这是又精心地从自己国境里挑选了十位位容色昳丽的年轻女子过来。

    “这十位佳丽接受礼仪教导，兼善歌舞，乃我父王为楚国精心挑选而出。愿献于楚国，以表诚心。”

    韩国三公子孟亭自小便被当成继承人来培养，仪表气度皆为上乘，在这万众瞩目群臣聚首的场景下并没有怯场。

    只是贺兰昭在旁边站着，低头时不小心瞥见了这公子孟亭掩盖在宽深衣袖下的双手在微微颤抖着，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贺兰昭又隐晦地望了眼那十位并排站着的美女，这样的姿色可并不常见，想来韩王要收集起这些女子，也要花费不少的功夫。

    “为何韩国这些年进献的贡礼都是美女，真一点新意也无。”在朝臣的首要几位里有个姓玉的官大夫，他原是宠妃玉氏的二哥，今天又有新人过来要和自己妹妹分宠，脸上难免显露出了几丝不悦来。

    “无妨无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韩国所献，正合我心。”楚王却并不气恼，他也有一点上位男人的通病好色，往日里玉氏管的严，他也不好随意开展选秀，但像韩国这样进献的美女他却是完全可以笑纳的。

    但这次韩国进献的美女数量有点多，楚王先是挑了两位自己喜好的充实了自己的后宫。然后便又将剩下的几位分别指派给了自己看中的大臣，还有几位到了年纪的公子。

    秦王虽年纪渐长，可他膝下的几位儿子都已经长成，最小的公子也明显是早通了人事。对于楚王的赏赐都乐意收下，只除了二皇子姬煊拒绝了这娇滴滴的美人。

    贺兰昭声色复杂地站在一堆质子之间，不落痕迹地偷偷打量这秦国日后的君王。

    此时的他应当也只有二十上下的年纪，俊美的面上并无太多的表情，生母从前在世时家世显赫，如今秦王后宫已经换了女主人，他也就和其他秦王健全的皇子没什么两样，行事更加低调。

    三公子姬煜如今是楚王后嫡子，已年过十九，兄长姬煊比他还要年长两岁，而玉夫人所出的五皇子姬焕则才十六岁出头。

    哪怕是像这种诸国质子会见的大日子，大公子姬煊全身的打扮也并不多隆重。既不像自己三弟那样配着昂贵的玉饰，也不像五弟那样坐着鲜丽的颜色，但靠着修长高大的体格和俊美的容颜就难以让人忽视。一个人只那样冷冷清清地站着，韩国的十名妙龄女子上场到现在，他一眼都没有施舍过去。

    楚王向来自诩公道，对着自己最大的儿子道：“你如今也有些年岁了，如何能不通晓人事绵延后嗣。孤听闻上月王后送去的侍女，你又都遣了回去。原先孤只道你不喜楚国女，如今这异国女子你也瞧不上吗？”

    姬煊被楚王问着，只颔首不语，这样沉默的态度更是令楚王有些心烦。

    在座的楚国人皆知，公子煊自幼便极不喜女子靠近，旁的贵族子弟须得到了5岁方能断奶。而他还不满周岁起，便不肯喝自己乳母一口奶水。

    贵族子弟十三岁起就有宫中女官引导开解人事，可姬煊那次却无缘发怒将宫里选中的女子给一剑杀了。后来哪怕被楚王叫去好生训斥了一番，但自此谁再给姬煊塞女人，最后都没有成功过的。

    过了这么些年，其他两位公子府中女人已经有了一大堆，而只有公子煊一个人寂寥地守着宅院，由一群黄门内侍伺候着。

    楚五公子姬焕大大咧咧地说道：“父王，我看你也别替大哥操心了。祝医不都说过了吗，我大哥这是为有疾，还是心疾，须得他自己慢慢想开才好啊。”

    姬焕说完还自认为仗义地和自己大哥对视了一眼，这几年慢慢长大，他和王后所出的二哥姬煜由于王位之争，愈发不对头。两相比较之下，这向来寡言内敛的大哥硬是被他看顺眼了不少。

    唔，当然了，若他大哥长得再稍稍逊色些，声容不那么吸引其他人的目光，恐怕自己会更愿意同他相处。

    “既如此，那便罢了……”楚王浅浅哀叹了一声，然后将这最后一名女子送给了楚国的另一位宗室。

    另外陆陆续续的有小国将自己精心准备的物品敬献给楚国，以求自家的质子在楚国能过得松快些。献礼到了贺兰昭这里，则更是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那火热的眼神，仿佛在看着一只能下金蛋的母鸡。

    毕竟宛国有钱似乎是诸国人对其最大的印象。但事实上这种有钱的感官，只是与人口土地相比较得出的。宛国地少人也不多，所拥有的财富分摊到每人身上，自然就看上去极为可观。而事实上无论是楚国，还是齐赵，他们所拥有的金银财富皆在宛国之上。只是这些强国皆将金银花在了练兵强武上扩充自己兵力上，百姓的生计便稍稍跟不上不蓄兵养兵的宛国了。

    “宛国公子贺兰昭拜见楚王，此乃宛国进献礼单，请楚王过目。”贺兰昭清了清嗓，故意压低了声线缓缓朝楚王叩拜。

    楚王接过礼单看去，黄金四千两，各色丝绸一百匹，各色宝石珍珠三十槲！另有其他奇巧玩物多件。

    这年头的金乃是通硬货，而能被称为金条的规格都有数，每根都有五斤多重。各国丝绸产量不高，只有贵族或资本雄厚之人才配拥有。宝石珍珠等也是各有各的耀眼夺目价值不菲。

    这次贺兰昭带来的贡礼十分简单粗暴，非常符合自己暴发户的身份。她甚至都能听到周围官员以及其他之前献国质子轻轻倒吸气的声音。

    “宛国果然富裕！这样多的金说给就给了。”

    “可不是，想我燕国一年国库进项，也不曾有过这些……”

    不过是为了质子未来几年留秦变相地交的“住宿费”，不止许多小国见了私下嘀咕，连那楚王似乎也被宛国的财大气粗给惊到了，等他再翻看了宛王发来的国书之后，才明白为何他们这次会献上只有厚重的礼。

    原来是多年宛王自己作为质子来楚国的那几年因为商道不受中原之人接受，遭到了不少其他质子的为难。而如今他也是太心疼自己嫡出的小儿子，因此所献的礼金又厚实了几分，希望楚王看在自己的慈父心肠，对自己爱子多多关照。

    这样一大笔银钱，宛国拿出来也是费了不少的气力，怕不是国库都要空虚个好几年才能缓上来。这时楚王再看向底下低首静立的贺兰昭，目光里多多少少有了些真实的长辈慈爱在。

    “想当年你父王来我丹阳，也是和你一般的年岁。这几十年不见，你父王身子骨可还硬朗？”

    “回陛下，父王他身子骨不错，前年还给我添了个八妹妹呢。”周遭头梳双眼睛在打量着自己，贺兰昭丝毫不敢出差错，挤出个在驿馆练了千百无数次的憨厚笑容。

    楚王目光扫向这说话格外实在的小儿，见他长得也如自己大儿子般是格外的俊俏，又笑着道：“旁人怕是不知，不止韩国，宛王室也惯出美人的，如此这般你父王的掌上明珠又该多上一颗了。”

    秦王慈爱地同宛国小辈闲谈了几句，中途小黄门又插缝地问了问楚王宛国进献的这些珍奇该如何分配，是当场赏人，还是先充入国库以后再说。

    “金银财物先都放入国库。嗯煊儿，你既不要那些美人，那你在这宛国进贡的宝物中再挑选一样吧。”

    楚王治国最好的一点就是喜欢公正，在对自己的几个儿子，他也想尽力做到不偏私。当然这只是在诸多朝臣面前，私底下如何就不好说了。

    姬煊这次没有再多推拒，似乎也知道楚王会在这里赏赐自己其他。他转了身，在宛国进献的各色宝物之中，最终选中了两盆结着几颗鲜颜果实的绿色盆栽。

    其余两位公子见状，面色如常，哪怕那盆景再珍贵，在他们俩看来也比不上一个绝色美人来的实在，总归自己没有太吃亏。

    “二公子好眼力，此物名为番椒，是近年来由波斯商人带入，像这样品相好的数量极少。”旁边一个宛国来的礼官殷勤地介绍着，顺便将此植株的更详细的介绍说明附上。

    姬煊轻微点点头，然后令自己随从收起了那两盆看上去没有多大用处的番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