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学,俞珵早早在二楼楼道等待。
离玦打着哈欠下楼,冷不丁对上神采奕奕的俞某人,半张的嘴巴一下子定住。
说实话有点瘆人,尤其俞某人对着她笑得一脸诡异。
中邪了?
“平时不都是我敲门喊你的吗?”离玦警惕地盯着他,生怕俞娇花突发奇想使什么要命的幺蛾子,死活让他走前头。
“今天起早了,天气好。”
在屋里怎么知道天气好,离玦朝窗外望去,只能望见隔壁屋的旧墙壁,越发摸不着头脑。
不光是她,张筝儿也敏锐捕捉到俞珵的好心情,然而这个好心情只维持到中午,午饭后,陈筱红来了。
她拎着好几个礼物袋来找俞珵,说是以前郦中的同学托她转交的生日礼物。
“陈筱红不提我都忘了,今天是俞珵的生日。”张筝儿和离玦站在走廊晒太阳。
离玦没应话,其实她也忘了,难怪俞珵今天像开屏的孔雀。
“拿走!”寿星面色阴沉。
“这些是丽丽她们给你准备的礼物。”陈筱红站在八班后门,身上早已没了开学初的嚣张劲,“我只是帮她们转交,你就收下吧。”
“不收,劳烦你还回去。”俞珵故意把‘劳烦’一词说得极重,“并告诉那些人,自己做过什么事要心里有数,别像条无脑狗一样往上舔,很恶心。”
“我转述不了这些话……”陈筱红怯声,“你自己跟他们说吧,他们约好了五一放假过来。”
有时候离玦真的不得不怀疑陈筱红脑子里缺了点什么,这无异火上添油的话说得毫无压力,好像嫌火烧得不够旺,哐哐往里丢火柴的小女孩。
俞珵果然被惹怒,抓起礼物袋全往教室外扔,各式礼物盒从花花绿绿的袋子里滚出散落走廊各处,一地狼藉,“谁让你们来的,我警告过你们别再惹我!听不懂人话吗?你们真的很烦!”
他怒目圆瞪,气得脖子青筋暴起,张筝儿见状况不对碰了碰离玦的手臂,离玦不愿触霉头,俞珵正在气头上,谁劝谁倒霉。
“可他们说想跟你道歉……”
“不需要!滚!”
盛怒不止,俞珵眼神狠戾,陈筱红吓坏了,灰溜溜捡起礼物回九班。
整个下午八班气氛压抑,尤其后排的座位,死一般沉寂,好不容易熬到下课,班上几个女同学拉着离玦到水房打水,吐槽陈筱红净惹事。
“俞珵都明确拒绝了,九班那女生怎么还这么‘骁勇’?咱们集资送她一面锦旗吧,上面写‘锲而不舍害人害己’。”
“说实话我很佩服她,有这样的脸皮和胆量做什么都能成功。”
离玦拧开水杯接水,心想何止脸皮和胆量,单凭陈筱红那张嘴与倒霉劲,别的不说起码能气死人。
下午课程结束,几人在食堂吃饭,迟钝的陈家全问俞珵为啥黑着脸。
“谁得罪我们大寿星了?”陈家全不知内情朝俞珵打了个响指,“难得生日别愁眉苦脸啊。”
意外陈家全竟记住俞珵的生日,张筝儿赞赏地竖起了大拇指,离玦看了眼俞珵皱得跟酸菜干一样的眉,心想,也对,再怎么说也是生日。
一个表面装得再怎么不在意,心里还是有所期待的日子。
“快吃吧,吃完去买奶茶,我请客。”
语音刚落,三人诧异看向她。
“不想喝就不请了。”
“喝!必须喝!”陈家全最是激动,“免费的永远最香,拳姐请客的更香。”
“我请客也请不了贵的。”
“重要的是心意!”
与陈家全的嘴贫相反,俞珵始终沉默,他看了离玦一眼,低头继续吃饭。
预算有限,喝的是团购的蜜雪,一行四人嘬着奶茶慢悠悠走回学校。
傍晚时分街灯初亮,黄昏霞光未散,路上叠了浅影。五中附近有一条算不上繁华的小商品街,多半是小吃店文具铺,路过一家精品店,店里开着门播放着音乐。
‘歌词是诺言\ 旋律是依恋 \合唱一首五月天 \五月的天 \刚诞生的夏天……’
张筝儿听着听着笑了,“还没到五月就唱五月天了。”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陈家全跨前一步,与她面对面倒着走,嘴角高高扬起,“这是不是英语语法里的一般将来时。”
难得陈学渣主动聊学习,张筝儿情绪价值给足,“哎呀不错呦,陈同学真厉害。”
厉害的陈同学骄傲了,“看来我跻身学霸一列也是将来完成时了。”
随即把两个女生逗笑。
陈家全哄得人高兴,又要继续嘚瑟,走在最后方的俞珵听不下去无情打击他,“别等将来了,马上躺地上做梦就是现在进行时了。”
“哈哈哈……”
陈家全没好气冲他龇牙。
‘大雨冲走了昨天\ 青春乌云几片\ 彩虹的旁边 \ 有星星几点 \ 迫不及待在眨眼……’
往学校方向走,歌声渐渐减弱,离玦眼尖在路边发现了什么,快步跑过去捡起来。
“拳宝你捡什么……你捡棍子做什么?”
“这玩意堪称完美。”
近一米长的小竹棍青绿笔直,离玦掏出纸巾仔细擦干净,在空中嗖嗖挥舞了几下。
“拳姐给我!”陈家全见状眼睛都亮了,凑上前就要拿,离玦说不行,转手给了俞珵。
全糖奶盖四季春甜得发腻,俞珵正犹豫是等冰块融化了再喝,还是直接扔掉,一根细竹棍就这么递到自己跟前。
紧接着耳边响起她的话:
“给,你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奶茶杯壁被冰浸湿,握杯的掌心沾染潮意,凉凉的冻手。
记得家中长辈说过,他出生那阵子天气恶劣,暴雨持续下了好几天,可在生产当天,天气变好了,雨过天晴,傍晚时分彩霞连绵漫天,夕阳余晖照进医院长廊,遥遥迎来婴儿哭声,细细的哑哑的,护士抱出来,开玩笑说是个晴天娃娃。
大概,和此刻一样,落日黄昏,橘粉色的晚霞追随在他们脚下。
而身后,《五月天》那首歌恰好唱到最后一句,‘五月的天\ 梦开始要鲜艳\ 前方蜿蜒\ 一长串的心愿 \我们一天一天\ 慢慢实现’。
他低头,看着离玦送给自己的十六岁生日礼物。
这是什么东西,一根破棍子?还是从地上捡的。
但她对陈家全说‘不行,这不是给你的’。
是给他的。
一整天沉闷的心情豁然开朗,那是卡在牙缝的硬物被彻底剔除的舒坦,嗯,这个比喻不太雅观,他重新想到断墨的笔。
怎么画都写不出字,墨迹干涸,纸张都划破了,留下一道道凸印,烦闷之际,下一笔,它竟出了墨,无比流畅。
是始料不及的惊喜。
不仅始料未及,他迟钝地察觉到离玦请客的含金量。
刚才情绪低落没往深处想,眼下才反应过来,为什么请客,是无缘无故突发奇想,还是因为今天是他的生日?
胸膛跳动频率再次变快,他就知道离玦肯定是故意的。
总是故意。
佯装勉为其难接过,他嘴上嫌弃,“就送这?这玩意有什么寓意?”
一根普通竹棍能有什么寓言,谐音上离玦只想到‘滚’这个字。
“不喜欢?”
“你说呢?”他盘在指间交绕着转了两圈,“地上随便捡根破棍子就当是我的礼物,这么敷衍要打发谁。”
一连串的‘耍棍’动作无比流畅,离玦故意等他转完才无所谓‘哦’了声,“既然不喜欢,那给陈家全。”
说着就要伸手去夺。
然而他的动作更快,手掌收棍晃了一圈飞快藏在背后,“干什么,送我的东西就是我的。”
说完这句话才后知后觉有多打脸,尤其对上离玦得意偷笑的表情,一下子就窘了,若非张筝儿笑嘻嘻打圆场只怕更羞更难以收场,为掩饰尴尬他别过脸吸了一大口奶茶。
全糖的甜度分外腻喉,他指腹一下又一下摩挲竹棍凸起的边缘,心想就不该选和离玦一样的口味,甜死了。
“既然拳宝都有表示了,我也不能落后。”张筝儿郑重示意大家看向身后的白墙。
微暗的天光,泛黄的墙面倒映着几人并排而站的影,灰蒙蒙的,却格外像一张合照,张筝儿在地上拔起一撮野草,用左手中指和食指夹住,双手交叠做出小兔子的形状。
墙面上的‘小兔子’栩栩如生,兔耳朵还会动,别提可爱,离玦被逗乐,拿出手机给好友的作品拍照。
“来,我给大家表演小兔子送草,不对不对,是花,绿色的花,送给我们今天生日的主角——俞珵同学,大家鼓掌。”
离玦鼓掌了,陈家全却不愿意配合,上前一把抢走小兔子的‘绿花’,“他一个男的收什么花,我帮他收。”
俞珵呛他,“你不是男的?”
“人家是小姑娘。”
林家全勾起娇俏的兰花指对俞珵抛媚眼,“亲爱的俞珵寿星公,生日快乐喔,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卧|槽草里有虫!”
三人捧腹大笑,俞珵举起棍子作势抡他,惹得陈家全抬手就要抢,两人嬉闹,离玦和张筝儿讨论刚才拍的兔子照片,还给几人并排站的照片编辑搞怪的表情。
夕阳落,夜幕升,五中的晚自习从七点开始,仅剩两分钟预备铃响起,本慢悠悠走着的四人一听铃声撒腿狂奔。
陈家全边跑边大声叫嚷‘迟到了迟到了’,跑步声在校园路留下串串的印,高一年级主任从办公室窗户探出头,气得冲他吼,“陈家全你这个蠢蛋,闭上嘴跑!”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