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微信响起提示音,张筝儿发信息问她想吃什么,她选了好几样菜品,备注打包两份。
消息发出去后又没事做了,他占着位挡了风,离玦只能把小凳子搬到他旁边,才能吹到风扇。
还是热,离玦拿起扇子扇风,无聊支着下巴,眼前是他懒懒垂搭在椅扶手上的右手。
养尊处优,无端就想到这个词。
修长白皙的指骨,指甲修理得干净,贝壳般平滑圆润,一个男孩子的手好看成这样,想必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
只是中指上和小拇指旁突兀地覆着一层薄茧。
那是长期写字留下的茧,她也有,奇怪的是,俞珵无名指上也长了茧。
写字怎会用到无名指。
看着看着,她忍不住用手里扇子的流苏轻碰了碰他的指尖。
大拇指没反应,再挠食指。
食指动了,但也只是动了一下,再扫向中指,又没反应了。
她挑眉,转移到无名指,这次动了,兴许是觉痒,手明显缩起,触电似的抖了抖,手指往后收时险些碰到椅扶手。
还剩小拇指,未等她的‘实验’继续,俞珵醒了。
刚睡醒,他表情木木的,眼睛半眯着,维持着原姿势不动打了个哈欠,抬手抓了一下头发,半长不短的发茬变得凌乱,刘海潦草竖起,又缓缓垂下来,半梦半醒地呆望着杂货店的墙壁,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哪里。
下一秒察觉身旁有人,整个人一下坐直,就这样对上坐在小凳子上,微抬起头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离玦。
四目相撞,他懵懂的样子像在梦境游离。
“终于醒了。”离玦慢悠悠扇着扇子,“睡得真沉,我点餐了,看你刚才没醒,随意点了几样你常吃的。”
他依旧没反应,过了好半会才‘哦’了声,半低着头,双手捂住脸搓了搓,接着又抓起头发,像睡醒的猫舔毛,莫名有些认真,头发往后拨弄,露出太阳穴上因压着椅背睡觉而留下的红印。
他看了眼她坐的矮凳,又看了看被自己占据大半风位的小风扇,站起身,“你热?坐过来……”
话音未落,他弯身弓背,满脸难受地‘嘶’了声。
“怎么了?”离玦摇扇的手停了。
“脚——麻——”
他痛苦蹙眉说得咬牙切齿,看样子真挺‘麻’的,离玦没忍住抿唇笑了笑,真是娇生惯养的美丽废物啊。
这种事外人可真没法帮,离玦用扇子拍了拍椅子,“你还是快坐下来吧。”
俞珵也不强撑,绷直小腿扶着椅背坐下,逗得离玦又是笑,他觉羞窘,故意背对她不说话。
但很快又转过身来了,她主动问他好些了没,“还在打星星?”
“打星星?”
“脚麻的时候,不是很像有一群星星在吵架打打闹闹吗?”
俞珵说她这个比喻很幼稚。
“当然幼稚,九岁的陈旭东收集的名人好词好句。”
“不过他收集的这个名人是我,我把作文借给他抄。”
她说着笑了笑,俞珵看着她,仿佛看到她在回忆九岁的东子做过什么糗事。
“这么久以前的事还记得,你们关系真好。”
话音刚落,俞珵自己先反应过来,语气夹杂的酸水太明显。
离玦不笑了,嘴角的弧度收起,俞珵心一沉,舌尖顶了顶上颚,眼神闪避正思考要说些什么掩饰过去,听见她说,“你跟他关系更好吧。”
“?”
“你们俩昨晚不是才通宵玩游戏吗?”
“你怎么知道?”
离玦没往下说,因为今天她起得早,看见东子发朋友圈吐槽俞珵游戏玩得烂,还配了一个土拨鼠尖叫的表情图,但很快又删了。
能让一个常年不发朋友圈的人打破常规,不得不说俞娇花是有点实力的,这么想着她又笑了一下。
俞珵却是误会了,她唇角勾起的幅度很小,浅浅往上一翘很快又平复下来,如同石子落入水面溅起的涟漪,隐约荡起一个几不可见的梨涡,衬着她清冷的五官,神情更倾孤高。
俞珵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嘴角凹下去的小洼洞,以前都没发现。
他以为她生气了。
于是问:“那天我这么说东子,你是生气了吗,所以才让我自己走?”
离玦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哪天?”
“在东子家的麻辣烫店。”他注视着她的眼睛,“我说两百块给少了,还说了东子可怜的话……”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那天,你生气了吗?”
“气我说了不尊重东子的话。”
扇子重新摇起,离玦垂眸又抬起,回视他的目光,“不全是。”
“我没有生你的气,没必要。”
杂货店外有野猫经过,在路边东嗅嗅西嗅嗅,‘喵’叫一声尾巴摆动,跳上圈住荒地的铁围栏,围栏后栽种着一棵大榕树,斜对杂货店门口,过年前榕树修枝,树冠不再茂密,长树须伶仃地在风中晃着。
其实那天她在意的压根不是这件事,可她没打算告诉他。
翻篇的事她多半不会再提,没必要,长年累月习惯性自省,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不陷入自困。
三天,七十二小时,这是她给自己强硬定下的回血调整期限,在这个期限以外,不允许存在天真。
多愁善感似乎是这个年龄阶段的专利,无法避免,她接纳包容这份惆怅与困惑,然而仅限如此,消极的东西没有长存的意义,一时作茧自缚没关系,长期作茧自缚就有关系了。
在她看来,留在原地自怨自艾是最愚蠢的行为,解决不了问题还消耗寿命。
“该怎么说呢,你的话确实影响到我,但并没有到生气的程度。”
“一句话衍生出的想法纯属个人主观意志,好坏与否,严格来讲跟说话者无关,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我也顾不上这点小事。”
她说得认真,幽深的眼神暗暗透着坚定,分明是温和的声音,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俞珵奇怪地感受到一股惊涛骇浪。
分明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竟在他心里起了风暴。
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他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离玦。”有人唤离玦的名字。
是陈筱红。
闻声离玦抬头望去,陈筱红身后跟着四个衣着光鲜的同龄人。
一行人大声说着话走进杂货店,俞珵回头对上眼前的几张面孔,几乎是蹦跳着站起身。
无法忽视他目眦尽裂的表情,离玦一下子猜到这些人的身份。
是俞珵以前的郦中‘朋友’。
还真敢找上门啊。